第19章 不負所托

不負所托

昨日午後,江辭發現院子周圍多了幾個可疑人,他回報上去,柳溪亭派人查探,認出是康家的人。猜測他們要對梅映雪不利,提醒他警醒着,晚上在梅家設伏。

胡家的兩個兒子關在大牢裏,柳溪亭私下裏去盤問,除了知曉梅映雪在胡家的事,還意外有所得。

據胡家二郎胡青原所說,兩年前的一個詩會上,胡月娘偷偷扮成小郎子,鬧着跟兄長一起去。偶然被康秉成發現女兒身,康秉成就對她動了心思。

康秉成浮名在外,胡月娘怎能願意?鄭氏也心疼女兒,但也不敢直接回絕康秉成。一家人商議半天,最後胡月娘出主意,把梅映雪推出來。

胡月娘平時不服氣別人誇梅映雪更美貌,但是出了事,倒是知道推她出來擋災。

梅映雪有孝在身,閉門而居,很少有人見過。胡月娘借口去寺裏祈福,好說歹說把梅映雪也拉去了。

康秉成知道胡月娘的行蹤,特意去寺裏堵她,故此見到了梅映雪,驚為天人。自那之後,便改為糾纏梅映雪,放過了胡月娘。

梅映雪聽完江辭的話恍然頓悟,難怪向來不喜歡自己的胡月娘,會堅持要她一起去寺廟,原來打的是這樣的主意。

那時她有孝在身,除了深居簡出,讓康秉成沒有機會,他或許也不想在她守孝時惹出麻煩,因此多是糾纏,不曾有過分的舉動。

江辭說道:“既然事情起因是胡月娘,了結也該在她。況且鄭氏不止一次出賣你,我哥豈能不替你出氣?正好讓鄭氏也嘗嘗被算計的滋味。”

梅映雪心下感慨,不免又生出疑惑,“康家的仆役,怎麽會幫你們說出胡月娘的名字?”

“這個簡單。”江辭笑道,“他們來的時候,以為我被薰倒了,并不知道早有埋伏。大家出手也利落,他們一直到死都不知道是誰動的手,總之給他留了口氣,還裝作說漏嘴報出胡月娘的名字,他可不就念着胡月娘的名字咽氣。”

梅映雪點點頭,佩服道:“所以康秉成手中握的衣料,也是你們做的。”

“雕蟲小技罷了。”江辭莞爾一笑,“除了衣料,兇器也給他們準備好了,孫執事去拿人,必定人髒并獲,不容她們抵賴。”

提到兇器,梅映雪立刻想到柳溪亭收在蹀躞帶上的匕首,他當說不能給她,以後就明白了,原來是用在此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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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翻雲覆雨的能耐,将一切玩弄于股掌之間——他想保一個人,可以算無遺策令她安然無恙;若他想要對付一個人,亦可颠倒黑白令對方完全無力招架。

自己認識這樣的人,究竟是幸還是不幸?

若沒有他一再的逼迫,她對柳溪亭的幾番相助必定感激涕零,可是想到要付出的代價,她又心存不甘。

她遇到了柳溪亭,猶如飛鳥困入籠中,根本沒有給她任何選擇,只能莺聲婉轉哄主人開心。她甚至能想象到自己若是違逆他的下場,必定被算計的渣子都不剩。

無聲地嘆了口氣,回過神來,聽見凝雨激動地說道:“我真是頭一回打人,到現在心裏還怦怦跳地厲害,手都是抖的,不信你看。”

凝雨伸出雙手給他們兩個看,兩只白生生的手臂确實尚在發抖,江辭鼓勵道:“小娘子頭一回打人不含糊,若不是場合不對,在下一定會給你鼓掌叫好的。”

凝雨被誇得眼睛亮晶晶的,也忍不住後怕,“多虧了有小官人你撐腰,要不然,借奴婢一百個膽子也不敢上手,我當時真怕他們一起上,吃虧的就是我了。”

江辭笑眯眯地說道:“他們不敢。錢執事是康家的人,只要我哥沒和康通判翻臉,我在這站着,他們就不敢随意動手。即使真打起來,在下好歹也有些功夫傍身,總不能讓你們兩位小娘子吃了虧。下次你見了鄭氏,想打就打,在下給你撐腰!”

凝雨聽了很高興,“有您這句話,奴婢就放心了。待會兒奴婢去買些好酒好菜,午食張羅豐富些,權作感謝!”

江辭擺手,“小娘子客氣了,菜可以,酒就算了,在下不飲酒。”說着,他瞧了一眼梅映雪,“這幫晦氣東西來鬧了一場,想必梅小娘子也乏了,你先扶她回房休息吧。”

主仆兩個回到房裏,凝雨低低地說道:“小娘子放寬心,待會兒奴婢出去買菜,順道再去一趟衙門取憑由、張羅車馬。”

梅映雪拉着她的手在床榻邊坐下,也低下聲音道,“有勞你了。好凝雨,若不是有你,我真不知該如何是好。”

“小娘子說哪裏話?奴婢這條命是大娘子留下的,這些年小娘子如何對奴婢,奴婢都記在心裏,必定會忠心追随。”凝雨往門窗上看了看,湊到她身邊将聲音壓得更低,“奴婢看出來了,皇城司的人都不是好惹的。別看柳煞神這會兒替你收拾鄭大娘子他們挺痛快,将來若是喜新厭舊,厭棄小娘子你,只怕下手更狠。男人麽,都是圖一時新鮮,翻臉比翻書還快,沒幾個長情的。小娘子腦筋清楚,及早抽身是對的。”

梅映雪大受感動,眼睛濕潤,“凝雨……”

“小娘子不必說,奴婢都明白。”凝雨眼眶裏也含着淚,“咱們多年的情分,說句僭越地話,奴婢一直把你當姐姐,斷然不能眼睜睜地看着你跳火坑。奴婢,必定不負小娘子之托!”

凝雨借着去買菜出門了,眼下最重要的是四萬貫錢的事,鄭氏不把錢送來,梅映雪的心不安。

等到日頭偏西鄭氏還沒來,梅映雪有些沉不住氣,往院子裏看了好幾回。

後來,她讓凝雨聽着門上動靜,自己去父親生前用的書房裏等着,為了靜心,随手取了一本前朝的典籍翻看。

淡淡墨香裏,轉眼天黑下來,燃上蠟燭,又看了片刻,光線轉暗,眼睛不适,将書卷放下。

看來得去催一催鄭氏了,梅映雪收起書卷,理理衣衫,往外走。

院子裏已經徹底黑下來,弦月疏星的夜晚,格外寒冷。

梅映雪聽到有窸窣的腳步聲,又看到有燈籠照着幾個身影,停下腳步,等他們走近。

“小娘子怎麽出來了?”凝雨挑燈快走兩步迎上來,關切道,“快回屋吧,外邊冷。鄭大娘子來了。”

梅映雪已經認出,後邊的兩個身影是鄭氏和她的貼身嬷嬷。她留意到,鄭氏懷裏,緊緊地抱着一只木匣子,猜到那裏邊裝的東西,她的心才放下。

鄭氏走近,梅映看到她除了臉上的傷未愈,又多出幾分憔悴。

白天見面時,鄭氏一見她就說康秉成的事,她沒顧上打量,現在才發現,鄭氏身上的衣衫都是舊的,連氅衣都不是慣常穿的雪灰色缂絲繡團菊紋羊皮裘衣,換成一件素色暗紋織綿氅衣。

首飾只有兩根素銀扁簪。

鄭氏看她一眼,眼神複雜,終歸還是低聲下氣道:“小娘子要的東西,我帶來了。”

梅映雪點點頭,側身比手,“大娘子請進,咱們屋裏說。”

梅映雪落後兩步,低聲問凝雨,“可曾看見江小官人?”

凝雨道:“這會沒看見,黑燈瞎火的天又冷,八成在房裏暖和呢!”

“你熄了燈,在門口聽着動靜,若是江小官人來,知會我一聲。”

凝雨守在門外,鄭氏也讓自己帶來的嬷嬷等在外邊,書房裏只有她和梅映雪。

地心裏點着炭火盆,暖意融融。梅映雪進去先伸手在火盆上烤着,搓手望着鄭氏,淡漠地問道:“東西帶夠了?”

白日裏已經翻了臉,現在連客套話都可以省了。

鄭氏把懷裏的匣子,更緊地捂了捂,語氣堅定道:“東西我帶了,但我要見柳指揮使,當面奉送!”

鄭氏要面見柳溪亭,四萬貫錢就拆穿了。

梅映雪不急,低眉一笑,嗓音清冷道:“大娘子這話說得糊塗,這些錢是我梅家的家産換來的,憑什麽讓你拿着,當面奉送?”

鄭氏索性把話說開,“不是我小心眼兒。把你送給柳指揮使,到底是得罪了你,你心存怨恨,已經報複了我一個女兒。我胡家能借到、求到的,都在這裏邊,你若把錢昧下,我可再也籌不出更多了。關系身家性命的東西,我還是當面交給柳指揮使才踏實。”

梅映雪柳眉微蹙,清冷的嗓音像滲進冰水,斥責道:“大娘子可真是無恥!賴我梅家的家産,還指望我把你引見給柳溪亭不成?慢說這些錢我已經答應了給柳指揮使,我就算扣下不給,也是天經地義,輪得到你小心眼兒?”

鄭氏像是等着她最後一句話,抱着匣子立刻退開兩步,戒備地提高聲音道:“好哇!你果然是要扣下這筆錢?你要拿,除非從我的屍體上踏過去!”

梅映雪被她氣笑了,手已經烤得回溫,當下搓着手道:“那我們不妨走着瞧!你現在不把我要的東西放下,明日要備的棺材,可不止三口。”她擡眼睨鄭氏,“除了二娘,你還有一個女兒,若是胡家犯了事,你說她會是賣為奴婢,還是賣做娼妓?”

她提到胡家大娘,鄭氏面色怆然,抱匣子的手指因為用力,繃得緊緊地,“你非要把事情做絕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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