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收回家産

收回家産

鄭氏忽然上前兩步,撲通一聲跪在梅映雪面前,滿臉淚水道:“小娘子,我真是怕了你,求你寬宏大量,放我們一馬吧……求你在柳指揮使面前替我們美言,請他高擡貴手,放過我的夫君和孩子們吧,他們都是冤枉的……”

梅映雪眼眸微眯,有些恍惚,實在難以把眼前這個時而癫狂自私時而可憐無助的婦人,和從前諸多算計的胡伯母,當作同一人——遇到事情腦子就丢了,言行讓人始料不及。

梅映雪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不疾不徐地說道:“你的至親無辜?胡縣丞是否參與,兩位小郎君又是否在科場舞弊中受益,你比誰都清楚。他們真的清白,你就不會跪在這裏惡心人,而是去擊鼓鳴冤,甚至可以豁出命,去東京告禦狀。”

鄭氏被噎得張口結舌,“我……他們……”

梅映雪又道:“至于胡月娘,她冤不冤我不知道。我只想問你一句,當日她拉我去寺廟祈福,存的什麽心?”

鄭氏臉色微變,梅映雪就知道,江辭說的都是真的。鄭氏會說出什麽樣抵賴的話,她都能猜到,懶得費那個時間。

當下輕蔑一笑,“你最好和你家二郎對一對說辭再否認,不然你說一套,他拆一套,你們作戲的不累,我們看戲的都累。”

鄭氏萬萬沒料到,是自己的小兒子出賣了手足,否認都不成,不禁恨得兩眼猩紅。

這下知道什麽叫打落牙齒和血吞了,眼下他們父子都在大牢裏押着,生死難料。自己把梅映雪得罪狠了,她有柳溪亭年撐腰,不僅翻臉無情還要清算舊帳,自己有千般恨、萬般怨,都得忍啊!

鄭氏自知大勢已去,猶如抽了脊梁骨,癱坐在地上,嗚咽道:“天爺啊!我這是什麽命,怎麽會這樣……”

梅映雪悠然地看着她,背後有靠山原來是這樣的滋味兒,曾經嚣張的人跪在面前痛哭,憋在胸口的悶氣終于吐出來,由衷舒的暢快。

聽膩了鄭氏的哭聲,擺手示意說道:“三日之前,我已經說得很明白,錢交給我,柳指揮使準你三選一。這件事,你知、我知、還有柳指揮使知道。事情鬧到現在,官家派遣了不止一位上差來齊州,上上下下那麽多雙眼睛盯着,你覺得柳指揮使會在這個時候見你?”

她說得有理有據,鄭氏反駁不了,左思右想還是對她不放心,“小娘子,這可是我胡家的救命錢,你發誓,你一定會交給柳溪亭,請他保全我兒!”

梅映雪淡淡一笑,“你的選擇,真是不出所料。只是不知,你選哪位小郎?”

鄭氏淚眼滂沱,捂着嘴壓抑地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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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兒子陷在裏邊,手心手背都是肉,選哪個,都是在剜她的肉。還有胡茂松,結發為夫妻,相伴至此,為了兒子放棄他的性命,他知道了一定會心寒吧?

梅映雪一直聽着外邊的動靜,拖得越久,越怕被江辭撞見。她許給柳溪亭的是兩萬貫,轉頭跟鄭氏要了四萬貫,他那樣狠辣的人,若是知道多出兩萬貫,豈能放過?

“行了,省省眼淚,有你哭的時候。”梅映雪催促道,“趕緊把錢放下,走吧。遲了,該結案了,到時才真的是無力回天。”

鄭氏強忍悲痛,擡衣袖抹去眼睛,瞪着她道:“我要你發誓,一定會保我家大郎平安!”

她提出保大郎,梅映雪猜測,一則是因為小郎出賣了手足讓她寒心,二則考慮大郎已經長成,性子穩當更能撐起以後的胡家。

只是親娘這個選擇,被胡青原知道,不知是什麽臉色。

梅映雪不能做主替柳溪亭答應什麽,搖搖頭,“這個我可保不了,我只是個傳話遞消息的。柳指揮使怎麽說給我聽,我就怎麽轉述給你聽,如何能起誓做準?我唯一能許諾你的——我會把柳指揮使要的錢,如數交給他。”

這話說得有漏洞,是柳指使要的,他知道的兩萬貫,而不是鄭氏拿來的四萬貫。

鄭氏不敢再說別的,怕又招出她的恨來,自己低聲下氣地哀求,但願她不要把人往絕路上逼吧。

咬牙把匣子遞過去,流着眼淚向她訴苦,已經把能借的、能典賣的,全都掏空,胡家再也多掏不出一文錢了。只求這些錢送出來,一定要保胡家大郎周全,若能再多保一個,留條命,胡家上下也感恩。

鄭氏絮叨着,梅映雪打開匣子驗看。裏邊裝得滿滿地,捏了幾張出來,看到有官交子也有飛錢。

巧得很,袁岫峰母子現下在東京,鄭氏換的飛錢和官交子都可在東京兌付,省去不少麻煩。

清點無誤,她打發鄭氏道:“我知道了,你且回去聽消息吧。”

揚聲叫凝雨送客,回來時再去請一下江辭。

等她們離開,梅映雪數出自己的兩貫,藏在書架的典籍中。另外兩萬貫原封不動,還用匣子裝着。

江辭早就聽到動靜,跟着凝雨來得快,梅映雪指着匣子給他看,“鄭大娘子把錢換作官交子和飛錢,如數送來,勞駕你給指揮使送去吧。”

江辭看了匣子一眼,唇邊露出淡笑,“既已送來,就不急了。請小娘子收着,等我哥來的時候,小娘子當面遞交吧。”

梅映雪想到昨晚的事就打怵,勉強笑道:“指揮使日理萬機,今晚不忙麽?還有空過來?”

江辭沒看出她的抵觸,以為她是害羞,含笑回道:“這個嘛……在下也說不準,按說這幾日忙得日夜颠倒,能抽出空來也是倒頭就睡,醒着就得幹活。”他瞅着她,笑容別有深意,“不過,我哥始終都記挂小娘子你,若有空閑,寧可不睡先來看你,也不稀奇。”

梅映雪寧可他累地睜不開眼,倒頭就睡,也不會盼着他來,面上還是體諒地說:“指揮使實在是辛苦,康衙內已經除了,我這裏又有你看顧,想來沒什麽可記挂的了。”

“還是辛苦江辭你跑趟腿吧,請指揮使好好休息,別熬壞了身子。”她把匣子往江辭面前的桌沿推,“再說這麽大筆數額,放在我一介弱女子身邊,心裏不踏實,睡覺都不安寧。”

鄭氏那人心毒,當面送來,萬一背後遣人來偷,可就成了她沒守住。

江辭笑得欣慰,像長輩看小輩,“小娘子如此念着我哥,他要知道了,一定高興!”

可真是柳溪亭的好兄弟,事事都惦記幫他說話。

梅映雪心裏煩悶,大袖底下的手攥得緊緊地,還要賠着笑,“江辭你說哪裏話,柳指揮使剛替我解決了大麻煩,我再是不懂人情世故,也得感恩啊!”

他于她有恩,而更多的則是陰霾。

江辭瞥了一眼匣子,寬慰道:“知道小娘子不能安心,我哥才叮囑我來保護你。有我在,急難時只管喚我一聲即可。”

說來說去,她還是要守着這只燙手的匣子。

見她再無異議,江辭笑笑,忽然揖道:“明日是小娘子芳辰,江某提前給小娘子道個喜,願小娘子歲歲安康。”

梅映雪愣了愣,旋即反應過來,是柳溪亭告訴他的,他向她賀喜,真是有心了。

梅映雪依禮向他道謝。

江辭笑得乖順,讨好道:“我哥說,小娘子上回生辰還在孝期,不能行及笄之禮⑴,眼下已除服,該辦一辦了。只是間隔太近,不宜招搖,及笄禮從簡,只請了兩位齊全嬷嬷過府,明日為小娘子行及笄之禮。還請小娘子早做準備,沐浴更衣,焚香等候。”

梅映雪心神震動,“及笄之禮?”

江辭以為她沒聽清,點點頭,又說了一遍,“正是,行及笄禮。”

一旁的凝雨都感到驚訝,“柳煞……不,柳指揮使為我家小娘子行及笄禮?他也來麽?”那明日逃走的事情怎麽辦?

“小娘子的大日子,怎麽也會來湊個趣兒吧。”江辭道,“我跟着我哥這些年,還沒見他為誰這樣費過心思,小娘子可不要辜負他啊!”

梅映雪唇瓣動了動,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她自己都沒有想過操辦,柳溪亭竟然請人為她行及笄禮,連齊全嬷嬷都請到了。

以前在胡家,關系好時,鄭氏倒是提過兩回,說等她除了服再行及笄之禮,也不算太晚。後來慢慢生疏,鄭氏再也沒說過。

昨日才除服,胡茂松父子下獄,鄭氏做的事缺德,但街坊們不知,她若是大辦及笄禮,難免招惹口實。

雖說及笄之禮不拘着只能十五那年辦,可她已經過了十五歲正日子,并不想張揚,甚至還叮囑過凝雨不要聲張。

梅映雪感慨,若是換在平時,有人替自己張羅及笄禮,自己必定欣喜,會感激一輩子。可是想到柳溪亭說“上元節,又是你的生辰,辭別及笄之年。”時,充滿占有欲的眼神,頓時打了個寒顫。

他那句話,明晃晃地告訴她,先除服後行笄禮,過了上元節,再無由頭可以阻礙他下手,便不怕落人口實。

及笄之禮……這就是捕獵時,先撒下的餌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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