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及笄之簪

及笄之簪

“及笄之禮”四個字,忽然變成了紮在心頭的刺,讓梅映雪感到厭惡。

她婉言謝絕道:“謝過柳指揮使的好意,小女子心領了。方才江辭你也說,小女子才除服不宜張揚,故此并未想過今年操辦及笄之禮,更未準備及笄所用之發簪。所以,還要請你代為回禀指揮使,以後另擇時機再辦吧。”

江辭大包大攬地笑道:“這些哪需要小娘子費心?我哥既然讓我捎話來,必然早已安排妥當,包括發簪、衣裳,明早都會送到。”他一句話落定,“小娘子今日早些休息,只等明日行禮吧。”

柳溪亭做事周密,連回絕的路都給堵上了,真讓她無奈又鬧心,和凝雨對視一眼彼此面露難色,都在擔心明日逃脫不能順利。

江辭離開書房之後,梅映雪不放心把匣子放在書房,又從書架中找出自己藏的兩萬貫飛錢。回到卧房,先把匣子藏好,再收拾出自己的細軟和飛錢,連袁岫峰寫的信,一并放進去,收進櫃子裏鎖住。

鑰匙擱在妝臺上的匣子裏,凝雨可以找得到。

做完這一切,想起明日及笄之禮要用簪子,不知柳溪亭替她準備的簪,是什麽式樣的。

她拉開抽匣,拿出裏邊一件物什。白色絹帕層層展開,露出包裹在裏邊的柳葉發簪,是柳溪亭的。

田家別院的舊事,又在眼前一一浮現,主人不在眼前,捧在手心裏仍覺得燙手。

她匆忙将簪子重新裹好,放進鄭氏送來的木匣裏,見到柳溪亭一起還回去,正好做個了結。

次日天明,一早起來熏香沐浴,成衣鋪子送來了五身新衣裳。

時間緊迫,來不及趕制新衣,皆是柳溪亭命成衣鋪中,挑出最好的式樣拿來給她選,上好的綢緞,尺寸相仿。

梅映雪選了一件米湯嬌梅花折枝團紋緞子襦衣,底下配的是淡粉色梅花暗紋百疊裙,嬌豔柔軟又不張揚,正合眼下的時節。只是衣裳上身後略略有些寬松,倒是不影響美觀。

她更衣時,柳溪亭也到了門外,聽見他和門外的江辭在說話,梅映雪頓感緊張。

凝雨也兩腿發軟,知道他的手段,還敢背着他思量逃走的事,她們兩個是要捋虎須子。

梅映雪拍拍凝雨的雨,壓着嗓音道:“定定神,沒事的。真有事,你就推到我身上,我是主你是仆,他不至于跟你計較。”

“那怎麽行?”凝雨咬着牙才沒打顫,“奴婢要做忠仆,絕不能背主。拼死也要護着小娘子,替您周全此事。”

梅映雪感激道:“好凝雨,爹爹和阿娘會保佑我們的,咱們兩個都不會有事。”

房門被扣響,江辭的嗓音響起,“時辰差不多了,小娘子收拾得如何了?”

凝雨過去打開門,給柳溪亭行禮,柳溪亭擺手讓她起來,擡腳跨進門口。目光左右一掃,看見小娘子挽着畫帛從東梢間的灑金花鳥折屏後邊走出來。

窗子關得嚴,梢間裏暗,離他也遠,開始看不清亮,只望見一道窈窕的身影裹在色彩溫軟的衣裙裏,好似一朵新開的粉色朱砂梅。

她緩步走近,暗香浮動,柳溪亭發現她和自己選熏香的想法不謀而合,都是這種若有似無的淡香。

離得門近,外邊的天光映進來,能清楚地看到美人新浴後,肌膚細膩生光,臉上只擦了一層淡淡的脂粉,便讓她美得不可方物。

因為等下要請正賓梳發加簪,所以她的頭發未挽,烏黑如緞披拂在身後。

前兩次相見都是在昏暗的燭光下,朦胧失真,遠不如現在,讓她的美色更驚心。

看美人就是要在大太陽底下,鮮煥透亮,丁點兒細節也藏不住,才能知道是不是真的夠美。

柳溪亭望着她錯不開眼,頭一回在梅園裏驚豔的感覺又回來了,一顆心撲通撲通跳地歡實,喉頭似乎也被什麽東西堵住了。

他為了觀禮,賀她芳辰,今日特意換了件嶄新的佛頭青寶相紋氅衣,裏邊的圓領錦袍也是同樣新的,不知道她看出來了沒有?

梅映雪斂眉向他行禮,他面上不動聲色,眼底早已經暗流湧動。

“小娘子穿這個顏色合适,之前太素,瞧着過于冷清。”

他眼裏的情緒波動,讓梅映雪心生煩悶——是狼在看即将到手的獵物。

已經除服,又要行及笄之禮,她是大姑娘了,可以正兒八經的婚嫁或者被納之,外人再想指摘他,也沒了由頭。

柳指揮使做惡人,也比旁人排布的周全。

她心裏委屈,面上還要裝平淡,“小女子服孝穿慣了素色,乍然換上這麽鮮豔的顏色,反而不習慣。”

“無妨,多穿幾回就适應了。回頭,讓人量身縫制,再打些首飾,裝扮起來才好。”柳溪亭把手裏托着的紅棕色纏枝吉祥花紋檀木扁長木匣打開,“待會兒加簪用,你看看,哪根合你的眼緣。”

擡手揭去覆蓋的朱紅緞子,光華閃現,露出裏邊并排躺着的五根發簪。

梅映雪擡眸看過去,心裏波瀾湧動,掌心有潮濕地滲出汗來。

有金、有銀、亦有玉石、瑪瑙和琉璃。

花樣不同,各有千秋,梅映雪的目光一下子,就被那根瑪瑙簪吸引住了。

簪身是銅鎏金的,簪頭是一塊通體緋紅的瑪瑙,雕刻成如意式樣,連着簪身的地方,數顆小珍珠點綴。

相比其它幾根,這一根式樣素雅,配色醒目,如意又讨個吉利寓意——但願此後,她能順心如意。

江辭是個人精,她的目光多停了一會兒,他就明白了,笑道:“小娘子的眼光,和我哥真是一樣,他也是第一眼,就看中這根簪子了。”

梅映雪心頭一梗,沒說什麽。

柳溪亭滿意地合上蓋子,遞給他,“你去安排吧。”又對梅映雪道,“其它幾根,讓女使幫你收着,給你添妝,日後可以換着戴。”

江辭接走木匣,臨出門前,把凝雨也拉走了。

柳溪亭走近兩步,輕聲道:“江辭跟你解釋過吧?眼下情形特殊,一切從簡,沒有二加、三加那些繁瑣禮儀。你若是不滿意,等明年,再替你好好操辦一回也行。”

辦過一回,哪能再辦第二回?況且她也并不惦記這些,“有勞指揮使費神,一切從簡甚好,正合小女子心意,無須再興師動衆了。”

柳溪亭又問,“今日生辰,可有什麽心願?”

梅映雪斂裙拜道:“已經很好了,別無他求。”

柳溪亭伸臂在她手腕上托了一把,趁勢便握住她的手腕,轉了話頭,“我的簪子呢?”

梅映雪借機想要收回手腕,“收起來了,小女子去取。”

他握着不放,聲音裏含着笑,“跟你一塊兒去。”

梅映雪面上發燙,東西收在內寝,自己的卧榻也在,這登徒子不會又趁機占她便宜吧?真是如此,她也無奈。

梅映雪只好往內寝走,明明是柳溪亭抓着她的腕子不放,但他慢慢跟在後邊,倒像是她主動把人領進來的。

她在朱漆酸枝木亮格櫃前停住,指了下,“就在這裏邊。”這次她撤手,他沒再硬握着。

亮格櫃上擺了一只哥窯瓜棱花觚,梅映雪伸手從裏邊擺出一把鑰匙,蹲下去開櫃門。

裏邊疊放了滿滿的衣服和被褥,她去角落裏摸索,裝飛錢和官交子的木匣。唯恐有失,她把匣子藏在這裏,夜晚也沒能睡踏實,總怕有人趁她睡着了進來偷走。

柳溪亭在她身後垂手而立,居高臨下看着她蹲在地上小小一團,肩背薄削,腋下至腰臀的線條因為束腰而更加流暢,地尤其是腰肢纖細,看上去就柔軟好攀折。

粉色百疊裙簇擁着,整個人嫩得像朵待綻放的花苞。

“找到了。”梅映雪拿着匣子起身,揚起臉,撞入他幽深的眼眸,窺見裏邊藏着的兇獸。

她本能地想躲,才一動,他就傾身過來,她後背頂在亮格櫃上沒了退路。

幽幽冷檀氣息壓在眼前,她慌得不敢擡頭,只能雙手捧着木匣頂在他胸前,妄圖抵擋他靠近,聲音已經亂了,“簪、簪子在……兩萬貫的飛錢和官交子也在,請指揮使過目……”

柳溪亭的雙臂撐在亮格櫃上,把她圈住了,她這幅待宰羔羊的模樣,更想讓人欺負。

他低頭湊在她發間嗅了下,淡淡女兒香簡直如醇酒般醉人。就是橫在胸前的匣子惹他煩,從她手裏奪走擱在櫃上。這下沒了阻隔,雙手摟上來把人實實在在地圈在懷裏,臉埋進她頸間,貪婪地獨占這份幽香。

彼此的氣息都急促,氣血翻湧如浪,一下一下拍在腦門上,打得他陣陣暈眩。

梅映雪察覺他手臂如鐵,勒得自己腰身難以掙動,心跳急迫,不禁害怕起來。比不得之前有夜色遮掩,此刻有大太陽照着,即使關着門窗,屋子裏也亮堂堂的,她不敢想象,他大白天亂來。

怕吵嚷起來,被人聽見,徹底沒臉見人了,她低聲哀求,“放開我……指揮使,外邊有人……求您,放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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