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情之所動

情之所動

把人惹惱了,柳溪亭也不着急,悠然飲了一口茶,露出輕笑,答非所問道:“都已經及笄了,不該以‘妾’自稱麽?”

梅映雪扭開臉,黛眉緊蹙,“小女子習慣這樣自稱,一時之間改不過來。”

她越琢磨越難受,這算什麽?他嘴上說石四娘心機重過日子太累,其實還是喜歡石四娘那種會哄人的,數落她幾句,打算讓她照着石四娘學?

有現成的石四娘,何必讓她東施效颦?

她胸膛裏激出一團火,暫時忘記了畏懼,“石四娘仰慕您,自己生得貌美如花,又有父族撐腰,這樣的女子才是您的良配。小女子拙笨,怕是一輩子也學不會,指揮使還是不要在小女子身上浪費時間了。”

看出她真的生氣了,柳溪亭低聲笑起來,嗓音醇厚悅耳,“是你大度做媒提及在先,我順着你的話說到這裏,你反倒生氣了?”

她無法反駁,悶悶不樂地低下頭。

兩個人隔着一張雕花木桌,被隔出泾渭分明的感覺。

柳溪亭不滿意她坐得太遠,擡手在旁邊的桌沿輕點兩下示意,“過來。”

梅映雪不想動,他眉頭一挑,沒耐心地催促着,“怎麽?要我過去扶你?”

梅映雪略一遲疑,起身走過去,柳溪亭把椅子拉到自己身邊,與他的椅子靠得極近。

“……”

她慢慢坐過去,冷不丁地被他握住手腕,一股大力帶着她跌坐在他的腿上。

肌膚隔着衣物的觸感,讓她剎那間慌了神,匆忙掙紮想要站起。

反被柳溪亭扣住手臂,壓在懷裏。他衣上的幽幽檀香,沒頭沒腦地壓上來,酒閣子裏熱氣足,梅映雪霎時急出一身汗。

外邊走廊上人來人往,她顧忌被人聽見,連求饒都是小小的氣聲,“指揮使……放開我……”

燭光從高處照下來,柳溪亭低頭時,眉眼被描繪上幽暗的顏色,疑似噬人的深淵。

他涼薄的嘲諷響起,氣息拂過她耳邊嫩薄的肌膚,勾起心底陣陣悸動。

“你的膽子越來越大了?在街上就遠遠躲着,想看我會不會被別的小娘子勾走?一再提她,還以為你有多大度呢。哼,既然沒有那麽大的肚量,就不要用別的女子試探我。”

梅映雪聽出他的不悅,順從地點點頭。

燈下看美人,原本細膩如凝脂的肌膚,含羞帶怯又染上一層淡淡胭脂色,嬌豔的讓人挪不開眼,忍不住伸手觸碰。

指尖在她臉頰上輕輕滑過,引她一顫,像發現了有趣的事物,指尖重又貼過來慢慢摩挲。

他受到蠱惑的目光久久沉溺在她臉上,卻讓她備受折磨,嘗試起身,才一動,就被他更大的力氣禁锢。

“指揮使,放我起來吧,這樣不成體統……”她面紅耳赤地求饒,身上早就火辣辣地燒起來,仿佛被架在火上烤。

忽然聽見他低低地喟嘆一聲,“我說過,天下間美人衆多,梅小娘子卻別有風采,還記得麽?”

這一聲,讓她原本慌亂的心跳徹底失了方寸,連呼吸都忘了。

她六神無主地被他捏着下颌仰起臉,他的臉近在咫尺呼吸可聞,眼底晦暗不明,“我對小娘子,甚為心折,願傾心相待……”

他後邊說了什麽,她聽不清。

他的嘴唇落在她的唇瓣上,柔軟微涼,她的頭腦嗡了一聲,宛若煙火炸開,騰起團團白煙,把一切都得遮蔽了。

柳溪亭在她唇上輕輕貼着,一股酥麻忽地蹿上天靈蓋,激起從未有過的貪婪心思。

梅映雪心神一震,驚愕地睜大眼睛本能地要躲,被他大力扣住,手掌貼着她耳後薄薄的肌膚托着,手指穿過發間捧着,根本不容她躲閃。

唇被他重重地吮着,一下又一下地提醒,再掙紮會更痛。

她神色間盡是茫然無措,幼嫩嫣紅的臉頰,催動他生出破壞欲,氣血上湧恨不能把人拆吃入腹,又恐自己蠻力傷到她,還須克制。

小娘子唇瓣香軟,他發現了新奇的珍寶似地輾轉品嘗,舍不得放開,手越摟越緊。

到底是習武的人,手勁兒大,梅映雪從疼痛裏回神,覺得自己的骨頭都要被他勒斷了,險些憋住氣。

她推拒不開,惱恨地用力在他唇上咬了一口。

柳溪亭悶哼一聲擡起頭,手指在唇上摸到了殷紅的血。

梅映雪得空,急促的喘息兩下,眼看他沉下臉要發怒,委屈道:“我快被悶死了。”

水光潋滟的唇瓣明顯腫着,柳溪亭臉色稍霁,手指在她腫起來的唇瓣上撫了兩下,“是我孟浪了,咱們來日方長。”

他托着她坐起來,手指撫摸她耳後的皮膚,和她額頭貼着額頭,按捺下心底的躁動,“等回了東京,我置辦一處合适的宅子,就把你接過去。”

這些年不是在軍營就是在皇城司,孤家寡人好打發,若是有了娘子,就要正經安置起來。

一想到将來,白日裏再多辛苦,到了傍晚都會有往家趕的惦念,心底如同久旱見底的水塘,忽然灌進來清泉,頓時充盈起來。

他心裏滿是暢想,梅映雪卻抵觸至極,他不是在同她商議,一切都是他做主,說出來就是定了。

她在心底發冷,置辦一處合适的宅子安置她?是了,家裏正經的宅子要留給當家大娘子,似她這種無父無母,被人當禮物塞進懷裏的,來路不正不配入門,所以要另置宅子當作外室。

一念至此,不禁悲從中來。

自己有名有姓,父母在時如珠如寶的捧着,即使雙親不在了,她也有來處。

全是鄭氏作孽,害她如此狼狽,良家女兒本該三媒六聘為人正妻,卻要落拓到給人做外室,父母蒙羞不說,将來生的子女也要低人一等。

她咬着嘴唇不言不語。

走廊上的腳步聲停在酒閣子門外,飯博士詢問是否上菜。

梅映雪趁機走到旁邊水盆前淨面整理,柳溪亭坐正了身子,理着衣衫叫他們進來。

酒和菜一一布下,柳溪亭擺手讓他退出去,酒閣子裏瞬間又剩下他們兩個。

梅映雪不敢坐在他身邊,在他左手邊遠遠坐下,這回柳溪亭沒再挑理,他自己也怕再恍神。

柳溪亭斟滿一杯酒,擺在她面前,接着又給自己斟滿一杯,端起,“今日是你的生辰,水酒一杯,祝願小娘子順頌時宜,歲歲長安!”

“多謝指揮使……” 梅映雪瞄了一眼他的臉色,端起酒杯。

柳溪亭舉杯示敬意,仰首一飲而盡。

梅映雪小抿了一口,辣得直皺眉,“指揮使見諒,小女子不擅飲酒。”

柳溪亭不為難她,“不擅長就少飲,多吃些菜。”拿起烏木箸替她布菜,順口又問,“今日生辰,可有心願?”

梅映雪愣怔了一瞬,心中百般思量,最終心懷感激地笑着,“小女子沒什麽心願了,指揮使把小女子從鄭大娘子的算計中救下來,解除康衙內的危機,并替小女子操持及笄之禮小女子已經感激不盡,萬萬不敢再有其他想法。”

她似乎真的想通了,柳溪亭盯着她的面容看了片刻,露出滿意的微笑,說道:“康秉成的事有胡月娘頂着,你大可以放心。胡家已被查抄,胡茂松定了斬首,胡青林刺配嶺南,胡青原打了五十大板,革去功名,永遠不許參加科舉。”

頓了下,柳溪亭又道:“知道胡家兩兄弟,為什麽都沒死麽?”

聽他這樣問,分明是內裏尚有玄妙。

梅映雪輕輕搖頭,柳溪亭冷聲笑道:“鄭氏不是算計你麽?我也替你算計她一回。我告訴二郎胡青原,他們兄弟兩個所犯罪行,二人同擔一起刺配,但他母親因他出賣姊妹而棄了他,要保他哥哥周全。這樣一來,他想活命,就要供認胡青林罪行,否則他就要殺頭。”

梅映雪默默聽着,隐約能猜到,胡家二郎為了活命,把所犯罪行推到了長兄身上。

“胡青原揭發胡青林有功,我替他向裴少卿和沈高班說情,才免其死罪,打他五十大板,聽說一條腿都打廢了。而胡青林交了保銀,本可以無事離開,但鄭氏激怒胡青原,胡青原翻供拖他下水,害他刺配嶺南——你說,他們兄弟兩個怨恨彼此,并遷怒于鄭氏,鄭氏會是什麽心情?”

好狠的離間計!

兩個兒子,一個刺配嶺南,一個廢了腿,都已是前程無望,還要對手足心存怨恨,活着,反而比死了更折磨人。

柳溪亭整治胡家是為了替她出氣,她應該感激他。可是他的手段,總讓她不由處主地想,自己若是觸怒他,又會是什麽下場?每每都是不寒而栗。

柳溪亭側首,看到她臉色發白,“很冷?”

梅映雪搖頭,“不、不冷。”連聲音都是局促的。

柳溪亭忽然伸手握住她的手掌,她被燙到似的,來不及撤走,就被他合在掌心握住。

“不冷,手為何這樣涼?”他察覺她的顫栗,“你在發抖,很怕我?”

他眉頭一皺,視線停在她臉上。

梅映雪并不否認,微微嘆息道:“您是上差,奉旨而來,掌握生殺大權,齊州城裏有幾個人不怕您呢?”

柳溪亭嗤笑一聲,“他們怕我,是因為他們做了虧心事。你有什麽好怕的?莫不是做了什麽,害怕被我知道的事?”

梅映雪經歷的波折少,到了要緊事上難以定神,遇上這樣厲害的煞神,唯恐一個不慎,被他識破。

柳溪亭随口一問,她心慌地搖搖頭,“沒有。”

真是稚嫩,幾句話就被吓得臉色發白,柳溪亭覺得有些掃興,放開她手掌。

“不管你是怕,還是冷,我都不吃人,沒必要這樣畏畏縮縮。我自認對待自己人,還算義氣,好好跟着我,只要沒有對不起我的地方,我也會盡量對得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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