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美人脫逃

美人脫逃

梅映雪察覺他不高興了,主動端起酒壺替他斟酒,又給自己斟滿一杯。

她端起酒杯,輕輕笑道:“小女子幾次遇險,幸有指揮使相助,并仗義出手除去隐患。小女子心裏感激卻無以為報,借花獻佛敬指揮使一杯水酒,願指揮使青雲直上,平安順遂。”

這幾句話她是真心實意說出來的,不論是胡家還是康秉成,如果不是陰差陽錯遇到柳溪亭,她不可能還好端端地活到現在,賞花燈、賀生辰。

平心而論,她确實要感激柳溪亭。咬咬牙,忍着辛辣将酒一飲而盡。

白酒如喉又辣又嗆,險些一口噴出來,她捂住嘴巴硬生生咽下去,臉色早已嗆得通紅,不住地咳着。

柳溪亭替她撫着後背,感動地說道:“不會飲酒還喝這麽急?又沒人催你。”他遞過茶盞,“快喝些茶水,潤一潤嗓子。”

她端着茶盞湊到唇邊,心念一動,忽然咳得厲害,茶盞沒端穩,水灑在衣襟上。

“阿呀!”她手忙腳亂地扶茶盞,剩下的也全扣在了裙子上。

柳溪亭疾忙撈起茶盞,裏邊早就空了,她仿佛闖了禍,不安地站在旁邊,掩着唇,邊咳嗽邊哭喪着臉道:“我沒拿住……”

“罷了,這有什麽好計較的?”

柳溪亭從盆架上拿來一塊幹淨巾帕,替她擦臉上的水漬。

梅映雪伸手要接,他不給,“你別動。”

一手拉着她,一手拿着巾帕仔細擦淨她唇邊的水痕,又替她去擦衣裙,來來回回幾下,手底下高低起伏,忽然醒過味兒來,手僵在半空。

梅映雪早就漲紅了臉,欲哭無淚。

柳溪亭沒由來得一慌,“我……你別哭,我不是成心的……”

梅映雪惱恨地掙脫他的手退開,低頭看了一眼身上的衣裙,茶水打濕的地方留下大片深色印記,“小女子污了裙子,實在是失儀,想出去稍作整理,還請允諾。”

大戶人家的女兒,出門赴宴,裙袂飄飄不知什麽時候就會污損,習慣帶件替換的衣衫,乃是常事。

柳溪亭一時間沒轉過彎來,擺擺手,“好,你去。”

梅映雪暗暗松了口氣,拉開門出去,到了廊上,發現外邊有兩個皇城卒等着,其中一人正是江辭。

江辭迎上來,“小娘子去哪裏?我陪你。”

難怪柳溪亭都不多問一句,就放她出來,原來是有人替他盯着。

馬車已經被車夫繞路趕過來,停在望湖樓外。她在馬車上換衣裙時,江辭就在車旁等着,這樣根本難以脫身。

梅映雪摸到發間的瑪瑙如意簪,拔下來塞到髒衣下。

下了馬車,江辭跟在她身後,踩到門前臺階上時,她作勢在發上摸了一下,驚呼,“呀!我的簪子。”

“簪子?”江辭也發現了,“來的時候還戴着呢。”

“肯定是方才換衣服,掉在馬車上了。”梅映雪蹙眉,“指揮使很喜歡我戴着它,如果弄丢了,怕是會惹他不悅。江辭,可否勞駕你,去馬車上幫我取一下?”

她軟語央求,江辭并未起疑,“小娘子先上去,我這就去幫你取回。”

“多謝。”

梅映雪轉身進門時,餘光瞥見江辭轉身而去,她擡頭看了一眼樓梯口,這個位置,廊上的那位皇城卒看不見。

她立刻往後院走,以前來望湖樓吃過酒席,知道後邊院子裏有個角門,除了送菜的,偶有攜妓出游的客人被人圍堵,從這裏溜走。

這邊沒有燈,牆外另一側就是湖,風一吹,湖水在岸邊撞出嘩嘩的水波聲。

梅映雪憑借記憶裏的路徑大步跑出去,牆跟兒裏早就蹲着一個人,借着月光看清是她,立刻跳起來。

“小娘子!”

梅映雪聽出是凝雨的聲音,驚喜道:“凝雨?你怎麽在這裏?”

凝雨此時妝扮成一個小郎子,拉着她邊跑邊低聲道:“奴婢去裏邊轉了幾回,因怕被人發現,不敢久待。奴婢猜測,前邊有皇城司的眼線,難以脫身,小娘子聰慧,要逃也一定從後門這兒。所以,奴婢就一直等在這裏,可巧,小娘子真就從這裏出來的。”

不愧是相伴多年長大的人,彼此心意都能猜的到。

凝雨帶着她深一腳淺一腳,繞過望湖樓,拐上大路,混進人群裏又走了一段,凝雨指着前邊的一輛舊馬車道:“就是那輛!快走。”

馬車前蹲着一個二十歲上下的後生,肩上扛着馬鞭子,東張西望地看人。

離近了,梅映雪認出此人,名叫張策,爹爹生前曾接濟過他,他也多次到梅家銀樓幫忙做些粗活。後來爹爹故去,自己被接到胡家,兩人沒再見過。

顧不上敘舊,張策撩起簾子,催促,“先上車!”

等她們坐下,張策放下簾子,駕車立刻往城外走。

“小娘子快換衣服。”凝雨把一個包袱塞到梅映雪懷裏,

她們商議逃走時,就想好了,要扮成兩個年輕郎子,躲避追查。

凝雨幫着她,剛把身上的衣裙脫掉,猛聽到後邊有人大喊:“皇城司辦案!前邊的車,速速停下!站住!”

兩個人心急如焚,張策提醒道:“都坐穩了!”

馬車非但不停,鞭子甩得響亮,拐入人少的街道,疾馳而去!

*

望湖樓二層的酒閣子裏,炭火燒得紅彤彤,沒有半點青煙,木炭接連發出爆裂聲。

江辭心虛,偷瞄一下柳溪亭的臉色,吭哧着,“沒、沒追上……我和三哥都沒有想到,竟然還有馬車接應,我倆跑了一程,攆不過四條腿的畜牲……跟丢了。”他抹了把額頭上的汗,找補道,“三哥已經奪了馬去攆了,想必用不了多久就能有消息。哥,你消消氣,小弟再去多找些人手,天亮之前,必定把小娘子給你找出來!”

江辭說完又等了一會兒,柳溪亭依舊雙手撐在膝上,不錯眼珠盯着火盆。再這麽耗下去,江辭擔心他憋出內傷來,心裏又恨又氣,把梅小娘子的祖宗問候了一遍。

“哥,這事會兒全怪我,是我沒有把人盯牢。你心裏有火,就發作出來,罵我、打我都成!能不能別這麽憋着?你這個樣子,小弟心裏實在害怕……”

柳溪亭出神半天,胸膛裏被一口氣堵得難受!

他從來沒有對旁的小娘子上心過,她是頭一個!

知道她怕自己,在她跟前盡量收斂脾氣,處處遷就,不惜被兄弟們取笑,卻捂不熱她的心。操心費力替她周全名節和生死,整治胡家替她出氣;為除她的後患解決康秉成,不惜得罪康通判,又替她張羅及笄之禮,她還有什麽不滿意?

剛才就在這間酒閣子裏,她說對他感激不盡,就是這麽報答他的?

自己對她掏心掏肺,能做的,不能做的,都盡力去做了。可她呢,早就盤算好了怎麽逃,拿他當傻子,裝弱小、扮可憐,明知道她并沒有看上去那般天真,自己還是心軟了,才會給她機會,讓她把自己耍的團團轉!

終日打雁,叫雁啄了眼,慢說自己兄弟面前,自己不好下臺,對手們知道了,更要笑他鬼迷心竅。

柳溪亭越想越搓火,那麽純良的人滿嘴謊話!一旦脫手,比兔子跑的還快。要是再落進他手裏,必定要讓她死上一百零八回,回回不同的死法!

江辭見他沉默,自責地又喚了一聲哥。

不能在兄弟面前繼續跌份兒,丢了個女人就擺出失魂落魄的鬼樣子,這不是他的脾氣!

一路跌跌撞撞熬到現在地位,該當寵辱不驚才是。

柳溪亭揉揉因為久睜而發酸的眼角,暗暗地想:不急,不急!大靖朝出必有憑由,來處、去處、緣由皆要登記在冊。除非她不打算活了,才能避開城鎮和官道的盤查,盡往深山老林裏鑽。

山林荒野中藏着蛇蟲猛獸,渺無人煙,壯年男人都未必能來去輕松,何況是個嬌滴滴的小娘子?她一定還會找村莊躲避。

柳溪亭坐正身子,沉着臉吩咐道:“既然有馬車接應,必定是早就有所準備,不然的話,出了城也跑不遠。兵分三路,同時推進,其一去查她們有沒有辦憑由,若是辦過,查出去往哪裏。其二,她說她定過親,去查那個郎子的下落,鄭氏一定知道,你想辦法撬開她的嘴。其三,讓孫三帶人出城查找周邊村莊,若有消息盯緊即可,不要傷了人。”

江辭一一應着,唯獨到了最後一條,讓他心裏不憤,都到這個時候了,還想着不要傷了她?這位梅小娘子到底施了什麽妖法,把指揮使迷惑住了,真就離不開她了?

江辭不服氣,動了動嘴唇,想勸柳溪亭,但是看着他的臉色,又開始自責,是自己沒看住人,才把事情鬧成這樣。但凡自己夠警覺,梅小娘子再有準備,也斷然不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溜走了。

柳溪亭一腳踢開火盆,站起來往外走,咬牙切齒地留下最後一句吩咐,“我要親手把她抓回來,揭了她的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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