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登門盤問
登門盤問
吳嬸寬慰道:“不怕。等你們藏進去,我們在上邊蓋上柴草,他們找不到的。”
事到如今,凝雨也沒有別的辦法。走不成,住在這裏,柳溪亭遲早會找來,若被抓回去,她和小娘子多半就活不成了。
兩個人給梅映雪穿好衣裳,張策就回來了,站在門外說,地窖已經收拾好,可以把人挪過去了。
吳嬸卷起一床被子塞給他,讓他再去一趟,把地鋪鋪厚實些,再把人挪過去。
張策第二趟回來,吳嬸和凝雨左右扶着,幫着用繩子把梅映雪系在背上,由他把人背到地窖裏去。
地窖一丈多高,像個大肚瓶似地,底下比窖口寬敞多了。牆壁和地下的黃土都夯實了,不會掉土屑。
青菜和糧食都堆到一角,另一側盡量收拾出多的地方,墊着厚厚的稻草,上邊鋪了一床褥子,再加一床被子很是暄軟。
把梅映雪放上去,張策又給送下一床被子來給她們蓋。
“窖口先不蓋,利于通風換氣,我和阿娘會留意外邊的動靜,若是有人來搜查,就把窖口蓋上,你在底下看見,千萬不要出聲。等安全了,我會第一時間來打開蓋子——估摸也就這幾天,要委屈你和小娘子躲一躲,應該不會太久。”
張策猜測,柳溪亭的人馬找兩遍,查不到人,就會去下一個地方,不耗在這裏。
凝雨也這麽覺得,心裏踏實了許多, “等會兒,我想上去給小娘子煎藥,她的病不能延誤湯藥,還要勞駕張大哥幫我盯着門上。”
“這是應該的。你且等等,我出去轉轉,只要外邊一切太平,我來叫你。”
地窖雖然深窄,比不得房中寬敞,還有木榻,但是溫度卻比屋子裏要暖一些,因為氣息流通不暢,冷意滲進來的也少。
凝雨照顧梅映雪在地窖裏吃過兩回湯藥,夜宿時,張策沒有蓋嚴窖口,用一些柴草虛掩着。
凝雨總擔心半夜裏柳溪亭的人馬殺上來,又或者夜半氣流不暢把她們兩個悶住,睡得不踏實。到了後半夜,她摸摸梅映雪的額頭和身上,已經開始降溫,又喂她一些溫水喝。
次日雞叫時,凝雨睜開眼睛,透過窖口的縫隙看到天還黑着,但雞叫此起彼伏,估摸到了晨起的時候。
她先去摸梅映雪的體溫,驚喜地發現,燒退下來,身上也微微有了汗意,這是好現象,郎中說能出汗,就不會發燒了。
天色大亮的時候,吳嬸把粥和餅送下來時,向凝雨問梅映雪的狀況,她被她們的對話吵醒,從昏睡中睜開眼睛。
“凝雨……”嗓子沙啞的不成樣子,唇上幹的裂了兩道口子,其中一道比較深,稍一動就滾出血珠子來。
“小娘子,奴婢在這。”凝雨握着她的手喜極而泣,“你可算醒了,奴婢擔心死了……”
吳嬸笑道:“人醒了就好,你這孩子怎麽還哭上了?這是好事兒,該當高興。趁着粥和餅都熱,你喂小娘子用一些,肚子裏有糧食,身上才能有力氣,病氣去的才快。”
吳嬸送下飯菜,就回去了。
梅映雪病了兩夜一天,一直昏睡,飯喂不進去,只喂進些水,肚子裏早就空空如也,粥的香氣飄過來,引得肚子咕咕直叫。
她身子虛得厲害,手也沒了力氣,凝雨在她背後塞上枕頭和衣裳,又替她蓋好被子,才慢慢将粥喂給她,先潤腸胃,最後把餅掰成小小的塊兒,一點點喂她吃。
吳嬸說的不錯,肚子裏有糧食,身上才能有力氣,梅映雪吃的差不多了,體力逐漸恢複,身上的虛汗也慢慢止住,讓凝雨不必再喂自己,去吃飯。
凝雨吃着東西,把這兩天的事逐一告訴她,梅映雪聽完,雙手用力握了握,依舊沒有多少力氣,看樣子繼續逃走是不能了,只能先在此将養一段時日——這樣一來,就打亂了她的計劃,不能趕在柳溪亭查出袁岫峰之前到達東京。
凝雨把碗筷收拾進籃子裏,叮囑梅映雪躺下休息,她攀梯子上去送籃子,順道把今天的藥也煎了。
凝雨扶着梯子上到一半,上邊有匆忙的腳步聲,仰臉看上去,張策的臉出現在窖口。
“妹子,別上來!村口來了陌生人,多半是來找你們的,我先把地窖蓋上,你們在底下可千萬別出聲!”
陌生人?
凝雨立刻想到皇城卒,胡亂點點頭,壓着嗓門道:“張大哥,你和吳嬸要小心啊!”
張策來不及回應,就把窖口的石板移上來蓋住,地窖頓時漆黑一片。
張策用鞋底在窖口來回抹蹭,擦掉石板移動的軌跡,接着将早就準備好的柴草抱過來蓋住,他動作麻利不敢耽擱。
處理完,又繞着看了一圈,确認不搬開不會發現這裏有窖口,才放心地拍打着身上的塵土離開。
張策剛到院中,大門咣當一聲被人撞開,呼啦闖進來三個皂袍錦衣的官人,後邊跟着是裏正和村正。
村正先一步指着他,給錦衣官人引見,“三位官人,這就是那個會趕車的張策。”又朝張策瞪眼,“張策,這三位是打東京皇城司來的官人,正在尋找要犯,問你什麽,你答什麽,切不可隐瞞,否則是要吃官司的,明白麽?”
張策呵腰,唯唯諾諾地行叉手禮,“小人見過三位官人,見過裏正、村正。”
皇城司來人中,為首的名叫孫勇,生的五大三粗,魁梧如山。
孫勇瞪着眼睛打量他一番,冷着臉問道:“張策,你會趕馬車?家中可有馬匹?”
張策縮着脖子,一派沒見過世面,更沒見過大人物的小氣模樣,如實回答,“回官人,小人會趕馬車,除了馬車,牛車、驢車、羊車都能趕。小人家裏窮,只養了頭牛,莊稼活用的上,沒養馬,不及牛有用。”
村正賠着笑臉幫他補充,“官人明鑒,他家裏老子死的早,只有他和一個老娘過活。田地裏不忙時,他常出去替人趕個車什麽的,尋個短工做。”
孫勇的眼睛一直盯着張策的臉,張策生怕被對方看出破綻,心裏不免打鼓,顯得畏畏縮縮。
吳嬸早就聽到聲音出來,和張策依偎在一起,壯着膽子對村正道:“村正,這是出什麽事兒了?阿策是個老實孩子,你們別吓他,咱們鄉土人,沒見過幾回官人,看見就打怵。”
村正嫌棄地直擺手,“婦道人家別打岔,沒你說話的份兒。”
孫勇問道:“兩日前,你是不是去過齊州城裏?見了誰?”
張策忙道:“兩日前?是上元節?小人不曾去過齊州城,倒是去了趟卧牛鎮邊上的祝家莊,那日巳時才回來。”
孫勇又問:“可有人證?”
張策不慌不忙道:“有,祝家莊的莊口有個茶攤,賣茶的主家可以為小人作證,當時小人曾在他那歇腳,還聊起晚上回家吃什麽飯食。”
孫勇追問,“巳時回來之後呢?晚上又去了哪裏?”
張策道:“就在家裏。小人有些受涼,身子不适,早早睡下了,沒再出門,左右鄰居可以為證。”
他為了出去接着梅映雪二人,故意和左右鄰居照過面,還提到了自己不舒服。後來偷偷溜出村子的,也注意避人,應該沒有被人發現。
孫勇擡手示意一名皇城卒去左右鄰居家盤問,又示意另一同伴展開手中一幅畫像。
張策一眼就認出來,是梅映雪的畫像。水墨線條勾勒出輪廓,呆板簡易,徒有神似,若不是心裏明白,根本認不出。
再是有防備,也是架不住當面盤問,張策看向畫像時,眼裏閃過一絲慌亂,沒逃過孫勇的眼睛,被他劈手抓住衣領按在牆上,“你在何處見過畫像這人?”
張策吓的心裏怦怦亂跳,知道自己露了底細,在心裏給自己鼓勁兒:一定要瞞過去,不然都活不了!
他腦海裏刷刷轉着,嗓音發緊,“小人……小人……”
孫勇橫刀架在他脖子上,厲聲斥責,“快說!敢有一個字隐瞞,老子立刻劈了你!”
“小人不确定!”怕到極處,張策腦海裏靈光一閃,又瞄了眼畫像,“看着像梅待诏家的小娘子。”
孫勇手上用力,刀背壓的他快要透不過氣,“你都知道什麽?如實招來!敢不老實,信不信老子,先卸你一條臂膀?”
“信、信……”張策體若篩糠,哆嗦着說道,“小人常幫人趕車,送雇主時到過從前的梅家銀樓,銀樓東家的女兒梅小娘子,仿佛就是長這個樣子。但小人身份低微,根本不配進什麽銀樓,因此遠遠地看見過,并不确認就是她。”
孫勇盯了他片刻,看他不像在撒謊,手上松了力氣,讓他站穩,“這兩日,你可曾見過她?”
張策扶着牆喘息兩回粗氣,搖搖頭,“不曾。小人聽說,梅待诏故去以後,梅小娘子被胡縣丞接去撫養了,人家是住在官宦宅院裏,小人哪裏能見的着?走路離宅子近些,都要被院公們喝斥呢。”
孫勇又問了幾句,依然沒有問出有用的東西。
裏正打量着孫勇等人臉色不佳,心裏忐忑,主動讨好獻計,“村子裏還有兩個會趕車的把式,要不然問問他們,或許能有線索?”
孫勇并不說話,沉着臉,去各個屋子裏看了一遍,另外一個皇城卒也跟着,最後他們往屋子後邊去。
方才張策不過是眼裏露出一絲慌,就被對方發現,趁機逼問,這回吓得心裏直撲騰,也不敢亂瞟,呵腰聽發落。
屋子後邊只有柴堆和各式農具堆放。
張策的心跳到嗓子眼兒裏含着,很漫長地一段時間後,孫勇他們慢慢地轉回來,跟着他的皇城卒忽然問道:“你家地窯在哪?”
張策緊張地說不出話,吳嬸搶先往大門後邊的角落一指,“在那邊!”
那個皇城卒快步過去,很容易就看到上邊的木蓋子,伸手揭開,深度不足一人高,堆放了一些青菜。
暫時沒發現問題,孫勇等人只得作罷。
去鄰居家盤問的皇城卒也回來了,對孫勇點點頭,意思是張策說的話能對的上。
孫勇等人臨走前,讓張策再想起什麽來往上回禀,張策忙不疊地應着。
送走他們,又趴在門縫上看了一會兒,确認他們不再回來,一顆撲騰亂跳的心才落回原處。
吳嬸拍着胸脯後怕道:“快把老婆子吓過去了!幸好咱家有兩口地窯,不然這事兒就瞞不過去了。”
“誰說不是呢!真是太吓人了。”張策的聲音仍在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