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結伴同行
結伴同行
袁岫峰在信中提到的朋友就是羅翊。
算算日子,他這幾日到齊州,凝雨已經去他準備下榻的客棧等過,也給掌櫃的留了消息,想必羅翊是收到消息才登門的。
梅映雪初見羅翊,大感意外,對方和自己年紀相仿,是位十五、六歲的小郎子。原本猜測,袁岫峰的朋友,怎麽也有個十七、八,沒料到如此年輕,尚未及冠。
劍眉星目很清俊,身量還未長成,皮膚黝黑,像是沒少被日頭曬,在這樣的年歲顯得虎頭虎腦。免冠束髻,插着一支墨玉雲紋簪,正好配身上的朱紅鑲锟的黑色錦袍。
年歲不大,已經能看出健壯感,頗有些氣勢,讓人不敢小觑。
羅翊擡起頭來,目光落在梅映雪臉上,也是微微怔忡。
梅映雪常因容貌被人注目,倒是見怪不怪,默然轉身側立。
羅翊驚覺失禮,羞愧地行叉手禮,“在下失禮了。羅翊見過梅小娘子,在下受溫大娘子之托而來。”
梅映不解,不是受袁岫峰之托麽?
許是看出她疑惑,羅翊又道:“家慈與溫大娘子交好,彼此無話不談,與我等小輩也親厚。許是如此,溫大娘子才開口托請。”
溫氏是袁岫峰生母,他們母子誰開口求的人情不重要,重要的是此人會捎上她們一同入東京。
梅映雪請他落座,讓凝雨去沏茶。
梅映雪打量他年輕比自己還小,不放心,“請問羅小官人可有信印?”自嘲地笑着解釋道,“小女子連番遇到歹人算計,實在是怕了。”
羅翊表示理解,從随身的荷包中取出自己的憑由、印信,擺在桌上請她過目。
梅映雪确認無誤,歸還道謝,可心裏還是不踏實。從齊州到東京,一路山高水長,不知他有多少随從。
梅映雪試探地問道:“袁家九郎在信中提到,羅小官人是去青州辦事,路過此地?”
羅翊不便直視,垂目望着地面,“是。實不相瞞,在下有一位表姐,深得祖母喜愛,留她在東京住了兩年。因她年歲長成,該當出閣,此次去青州,是奉祖母之命護送她回去,交還給姑家。”
真是人不可貌相,梅映雪感到驚奇,輕聲笑道:“羅小官人年紀輕輕,便能擔此重任,了不起。”
羅翊當即臉上透出紅暈,略顯局促,過了片刻方才低聲道:“梅小娘子謬贊了。”
梅映雪看出他不自在,也不知自己哪句話沒說好,一時之間不知如何再開口。
頓了頓,羅翊飛快地看她一眼,認真說道:“此去東京,在下既然答應了溫大娘子之請,當竭力完,不辱使命。至于路途中若有兇險,也請小娘子放心便是,在下自幼随父、随師習武,十二歲入積石軍,曾上陣殺敵,尋常人并非在下的對手!若非如此,家中長輩,也不敢派在下這趟差使。”
積石歸秦鳳路所轄,因主帥姓羅,又被稱為羅家軍,與泾源的百裏軍,都是大靖朝的中流砥柱。
羅家子弟少年英雄,難怪十五、六歲就敢走這麽遠的路途——他這樣的身份,等閑匪寇确實不敢招惹。
梅映雪不僅放心了,還對他肅然起敬,“如此,就拜托羅小官人了!”
兩個人寒暄了兩句,不知是見着陌生人拘束,還是天氣悶熱無風,羅翊額頭鬓角滲出汗珠來。
羅翊往門外看了一眼,有些坐不住,“不瞞小娘子,此番青州之行,家中七姐亦在,因她思念家人,路上一直催促快行。且再走下去,天氣愈發炎熱,耽誤行程,故此路過齊州,我們也不打算多待,想必小娘子也早有準備,若無其他事項,明日咱們就登程,如何?”
梅映雪想到自己的憑由還沒辦好,不禁着急,“小女子的細軟早已經收拾妥,只是憑由尚未辦好。”
她便将公差的回複告知,羅翊颌首道:“進京人數太多,暫停出具憑由,在下還是頭一回聽說,真是稀奇。若是小娘子有空,在下願意再陪你走一趟,看看他們還有何說辭?”
梅映雪驚喜不已,“若有羅小官人相助,小女子感激不盡,先在此拜謝大恩!”
她相貌嬌柔,笑時眉目生輝。
羅翊看了一眼,立刻垂首,“小娘子客氣了。既然如此,在下在外等候,小娘子稍作收拾,咱們一同去衙門。”
凝雨陪梅映雪往後院走,忍不住偷笑,“這位羅小官人真有意思,明明是小孩子,非要裝老成,硬是把自己憋出一頭汗。”
梅映雪嗔道:“休要無禮,人家可是将門虎子,舉止皆有家教在身,哪是尋常人家的兒郎可比的?”
凝雨吐吐舌頭,“奴婢曉得。也就是在您面前說兩句,見了本尊,奴婢定會恭恭敬敬,絕不敢胡說。”
這一趟有羅翊陪着,辦憑由的公差沒再多說,很麻利就給辦好了。
隔天,羅翊帶了一輛馬車來接她們。
羅家姐弟住的客棧離出城的地方近,羅七娘畏熱留在客棧裏,羅翊來接了梅映雪主仆,再去同她會合。
到了客棧門前,梅映雪主仆下車,發現門口早就有十來個随從牽馬等候,後邊還有一輛馬車,和接自己的那輛樣式相仿,想必就是羅七娘所乘。
羅翊把自己的馬缰繩交給一名随從,自己往裏客棧的大堂比手,“請小娘子入內稍坐,在下去喚七姐出來。”
“不用喚,我自己來了。”随着一道輕聲笑語,門內出現一道纖長的身影。
銅青色蜀錦水墨水仙紋褙子,月白色描金雲雀紋百疊裙。頭上也戴了帷帽,白紗覆面。
羅翊躬身向她行禮,喚七姐。
羅七娘笑道:“這便是梅家妹妹吧?”說着,撩起面前的白紗,露出笑臉。
梅映雪看對方似乎比自己要大一、兩歲,長相秀麗明豔,氣質出塵,端然是大家風範。
梅映雪也撩起帷帽上的紗,彼此見禮,方知羅七娘本名羅知意。
羅知意也在觀察她,白羅短衫,孔雀綠團鯉紋齊胸襦裙,挽着畫帛,襯的她原本嬌豔的容貌清新奪目。
她臉上的妝容淡淡,額上五瓣朱紅,正中貼了白珍珠,是仿的梅花妝。
羅知意拉着她的手笑道:“梅小娘子好相貌,連我這女郎瞧了,都要為之傾倒。”
梅映雪腼腆的輕笑,“七娘子不要打趣我。七娘子才是真正的世家風采,令小妹汗顏。”
兩人一見如故,序起更齒,羅知意比她大兩歲,拉着她的手喚妹妹,梅映雪也不過多客套,便以姐姐相稱。
登程後兩個人各乘一輛馬車。後來途中寂寥,羅知意邀梅映雪上自己的馬車,兩個人聊女紅、聊詩書,頗為投緣,後來更是無話不談。
為了打發時間,梅映雪教她動手做絨花簪子。女娘們或多或少都會這種手藝,端看精于不精。
梅映雪家裏以前開銀鋪,家裏有專門打首飾的師傅,父親也擅長打制,閑來無事傳授過女兒,做絨花是其中之一。
梅映雪素來也喜歡擺弄這些,得到父親真傳後,閨中歲月閑,自己多加琢磨,做首飾的技藝更精進,做絨花于她而言手到擒來。
羅知意更擅針線,絨花這種精細的技藝非她所長,很快折服于梅映雪雙手的精巧,連連贊嘆。
梅映雪替她做了兩支絨花簪子,羅知意高興地簪在發髻上,挑起簾子喚羅翊,“十三弟,我的簪子好看麽?”
羅翊笑笑,“七姐生的好看,這對簪子錦上添花。”
羅知意得意地晃晃腦袋,坐回來拉着梅映雪的手央求道:“妹妹這家傳的手藝堪稱一絕!回頭再替我做兩支好不好?家裏還有兩個親厚的姐妹,素來有難同當、有福同享,有好東西絕不獨享,我想送她們一人一支。不會讓妹妹白受累,我的針線好一些,替你做兩年繡品,等去了東京,你送給袁家兩位嫂嫂,也算是一份見面禮,可好?”
她身上的衣裙花樣就是自己動手繡的,确實不是吹噓。
梅映雪聽她說過,袁岫峰繼父家中另有三位兄弟,年長的兩人已然成婚,兩位嫂嫂在室,住在一個屋檐下,是該備份見面禮的。
兩個人說妥了,各自忙碌。馬車行的慢,又鋪了厚厚的氈毯,颠簸輕微,不影響她們做東西。
走長途本就需要曉行暮宿,又趕上天氣轉熱,人容易懶惰,車隊行的更慢。
羅知意偶爾也會抱怨東京離得太遠,日子像走不到頭似的。
羅翊不服氣,“若不是七姐總是叫苦叫累,快馬加鞭也不至于拖到現在。我自己駕馬,半個月內準能到!”
羅知意不服氣的撇嘴,“莽夫,難怪阿娘總說你,一點也不知道疼人。”
他們姐弟常常鬥嘴,梅映雪不便插言,只能抿嘴笑笑。
羅翊迅速掃了她一眼,臉色微窘,催馬走到最前邊去了。
路上走了将近一個月,行至東京城外祥符縣。
日頭偏西,梅映雪和羅知意同乘一車,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着話。
忽聽見官道上,有多匹馬疾馳而來的蹄聲。
羅知意眼睛一亮,“是家裏人來迎我們了?”她立刻挑起簾子往外張望,梅映雪在她身後的縫隙間看出去,身子倏然一震!
馬蹄翻飛,煙塵滾滾。
尚未看清來人的容貌,但是清一色的皂袍、幞頭,能辨認出是公門中人——皇城卒!
這些馬跑起來飛快,轉眼到了近前。梅映雪第一眼就看到,人群裏那張倨傲的臉,幾番将她從夢中吓醒,正是柳溪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