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初見
初見
這幾日,長安城中又下起了小雨,
雨水順着瓦片落下,在窗前串成了珠簾,燕子銜來了春泥在梁上築巢,在雨中穿梭的姿态既靈動又有趣。
春雨迷濛的時候還是帶着些冷的,
“燕子來時新社,梨花落後清明。”
這時候放任它們築巢,要不了多久一窩小燕子在房梁上叽叽喳喳又會覺得它們吵鬧。
這燕窩到底是搗呢還是不搗?周彧站在窗前看着院中還未落盡的桃花出神。
“主子。”窗前忽然出現的人打斷了周彧的思緒。
周彧收回了目光看向來人無奈道:“周平,說了多少次了,走正門,穿着一身黑在房頂上飛來踏去,生怕旁人看不出你武藝高強麽?”
或許是太監無法生養,權勢頗高的太監都喜歡收義子,那義子的年歲或許比你還大,然後義子又收義子,所謂“兒孫滿堂”。
周平名義上是周彧的義子,實際上的身份卻是前個幾年到周彧身邊的暗衛亦是心腹,暗衛一生為藥物所控受制于主人,自然不必擔心他們的背叛。
周平随侍周彧左右,負責貼身保護周彧的安全,和話本子裏說的暗衛平時隐于暗處,主子需要了便烏泱泱地出來一大群黑衣人不同,一個人的周圍哪裏藏得住這樣多的大活人且不被旁人發現,這樣的存在有,但更多的是以不同的身份随侍主子左右罷了,這也是另一種的“隐”。
“請主子恕罪。”周平低頭恭敬地跪下請罪。
“恕你無罪。”周彧的一只手擱在書桌上,指節微微屈起敲擊着黃花梨的桌面,看模樣像是在思索着什麽,沉吟了一瞬便道,“進來說話。”
周平起身,一個縱身從窗子裏翻了進去,輕盈落地。
那一瞬間,周彧面前閃過一個黑影,稍不注意便見人站在了自己的身側,書桌上的物什巋然不動,當真是好功夫,只是他們這沒事便走窗子的毛病到底是怎麽來的?
Advertisement
周平低聲禀報:“前幾日,茶樓裏那些聽說書的,被林督主帶走了。”
“那些浪蕩子談的本就過了,意料之中的結果而已。”周彧微不可查地嘆了口氣,垂眸看向桌上的宣紙輕聲道,“這書生意氣,到底是害了他們的父母親人。”
“林百岩便是連侯門王府也是說抄家就抄家,更何況他們,光有一腔熱血又有何用。”周彧嗤笑了一聲又道,“說不死林百岩,更說不死我,白白賠了一條性命而已。”
那張宣紙上黑白分明寫着的是一個又一個的姓名,周彧将宣紙拾起對折又複對折,用火折子點了,赤紅的火焰瞬間吞噬了素白的宣紙。
周彧打開桌上的香爐将其丢了進去而複關上,一切消匿于無形:“平陽郡主呢?”
周平低眉答:“自是無事。”
周平擡眼看了一眼主子,又道:“林督主那裏請主子過去喝茶。”
“是該去一趟,你陪我去。”周彧餘光中瞧見那只燕子又飛回來了,不知多少來回,梁上的燕巢堪堪築了一半,罷了,不搗了。
周彧換了件墨色雲紋的衣裳這才出發,二人的府邸隔得并不遠,并不需要備車輿,約莫走上個兩刻鐘便到了。
可便是隔得這樣近,兩位權勢滔天的奸宦也并不怎麽往來。
東西廠負責的事務大同小異,有無數的利益糾葛,周彧和林百岩都不是簡單的角色,俗話說“一山不容二虎”,東西廠也就只能做到表面和平而已,二位督主能做一做表面功夫已是了不起。
至林府前,便被門口的小太監迎了進去,行至偏院,見一八角亭,林百岩便坐在那八角亭中烹茶。
這處院落的景致精巧別致,假山流水格窗廊橋,像是江南那邊的風格。
院中的幾株桃梨錯落,花開的正豔,可比這花還奪人心神的卻是侍候在林百岩身後的男子。
只一眼,周彧便看得呆了,不自覺地屏息,許是恐驚了“仙人”。
是“積石如玉,列松如翠,郎絕獨豔,其世無二”,還是“宗之潇灑美少年,舉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樹臨風前。”
這些都是,卻都形容不出那人的萬一。
周彧從未見過般顏色的男子,他只消站在那什麽都不必做,便是天地間的一抹姝色。
長安第一美人與之相較,恐怕也只是占了個名頭而已。
那人身着一襲紅衣,腰間束着金絲長穗的宮縧上綴着數顆瑪瑙珠子,青絲用一支簡單的紫金簪子束起,好似這天底下頂風流富貴處的公子。
見他一笑,又不似人間能有的人物,像是山野裏的妖精,聊齋裏的畫皮。
周平跟在周彧身後撐着油紙傘,那男子的确絕色,周平也險先被勾去了心神,只是見主子如此失态的模樣不免覺得訝異,忍不住低聲提醒道:“主子。”
周彧這才收回了幾分心神。
“周大人來了,在下等你許久了。
今歲新進的茶,昨日才送到府上,便迫不及待地邀君共飲了。”林百岩這話說得熱情,看向周彧的目光卻略帶幾分戲谑。
這戲谑的自然是周彧瞧見美人的反應,周彧不以為意,兀自地走進八角亭中與之對坐。
“溫瑜,跟個木頭似的杵在那做什麽?還不快給周大人倒茶。”林百岩叫的是他身後的紅衣男子,看似呵斥對方的不懂事,但其中的意思可就耐人尋味了。
“是,義父。”那人不僅容色傾城,聲音也是宛如林籁泉吟,他垂眸走上前來倒了盞茶行至周彧的身側,并不将茶盞擱在周彧的面前,而是那樣端着微微弓着身喊了句,“周大人,請用茶。”
溫瑜的意思是要周彧親手去接了,周彧接過茶盞的瞬間,許是他的錯覺,他的手背被對方柔軟的指腹劃過,像是一片柔軟的羽毛落在了心上,原本低垂着的眼眸睜開,琉璃色的眼眸看了周彧一眼而複垂下眼睑退了回去。
周彧明知他的刻意,卻還是被勾去了片刻心神,茶盞中的千般滋味都不如溫瑜的那一眼。
林百岩不掩眼中興味:“周大人瞧在下這義子如何。”
“不錯。”周彧覺得口中幹渴,竟是牛飲了一口茶。
八角亭中的幾人各有心思,
林百岩設下的是陽謀,這美人計的确有些難以消受。
品茶又哪裏是品茶,林百岩身邊驀然多出了這麽個義子,如此姝色,不可謂不蹊跷。
周彧思索了一路,他雖動心,并非色令智昏。
歷史上權宦無一人得以善終,
他經歷了多少才走到如今的這個位置,現下雖看似風光無限,卻還是如臨深淵如履薄冰,不敢行差踏錯一步。
只怕機關算盡,到頭來落得個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場。
周彧深吸了了一口氣,沁人心脾的微涼舒緩着雜亂的心緒,行至自己的府邸中,周彧吩咐周平:“告訴周朋,去查一查那個溫瑜的來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