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出嫁”
“出嫁”
又過了幾日,長安城中的桃花落盡,長出嫩綠的葉子來。
家中的那一株瓊樹倒是含苞待放,
瓊花玉蕊,多少文人騷客為之題詩作畫,只是此花嬌貴,适宜在江南湖廣一帶生長,先帝當年派人從江南帶了數百株至長安悉心栽種培育,存活下來的不過幾株而已,恰好周彧的府中就有一株,經幾十載,今已亭亭如蓋。
周彧從東輯事廠辦完事回來,已是入了夜,長安城中的萬家燈火星星點點地亮起,那一點點光芒彙聚成了橙暖色的湖泊,将無盡的黑夜隔絕在外。
天上的星辰閃爍,無數光芒交彙給人間鋪上了一層清冷柔軟的紗。
多好啊,這人間,如果沒有戰事的話,如果百姓都能夠有飯吃的話,如果那些權貴不會吃人的話……
周彧覺得有意思,因為他也成了所謂的“權貴”,成為其中之一,便再也放不下了,更覺得手中掌握的權勢富貴還不夠,難怪有這樣多的人拼了命想往上爬。
人是會吃人的,所幸現在他是吃人的那個,至于百年以後,誰知道呢?
步入院中,一眼望見的便是那一樹瓊花,過了幾個時辰,竟已開了一小半,周彧頓了一瞬又邁開步子打算去堂屋用飯,只是去的路上便被“攔”下了。
“主子,您房中有人。”來人是周禮,看着周彧的模樣略帶幾分緊張忐忑,他的主子待自己人和善,甚少責罰打罵,只是今日這事着實有些過了。
“哦?”周彧腹中饑餓,倒也沒停下步子,聽及此言倒也不惱,只是好奇地問了一句,“是誰?”
畢竟如今能這樣大膽地進入自己的卧房的,就這麽一個。
周禮跟在周彧身後亦步亦趨:“他說他叫溫瑜,還說……要嫁給您。”
周禮極會察言觀色,言語間猶豫以圖從主子的言行舉止中瞧出一點什麽,再斟酌着詞句往下說,見主子也不似惱怒的模樣便大着膽子開口道:“說今日是個宜嫁娶的好日子,他便收拾東西嫁過來了。
還不顧屬下們的勸阻便入了主子的卧房,說是主子喜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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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太荒唐了,他什麽樣的身份,主子什麽樣的身份,即便要娶親,也要是皇後娘娘身邊的掌事姑姑。”
什麽身份?不都是不為人道斷子絕孫的太監麽?周彧覺得好笑,聽及周禮的轉述又覺得有趣:“你沒告訴他,本督喜好殺\人?不稱意的,礙眼的,都被本督殺了,不僅如此,本督的花樣還多得很,想死一下還死不成?”
“自然是說過的。”周禮言語間帶着幾分為難,跟着主子進了堂屋,晚膳便送過來了,周禮幹脆站在主子的身邊為之布菜,“他說,您若是舍得他,便将他殺了也無妨。”
周彧剛拿起銀筷的手頓了頓,可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林百岩光明正大地往自己身邊放一顆棋子,那自己不收下豈不是辜負了對方的一片心意?
“那用完膳便去瞧瞧罷,他既然嫁給了本督,那今晚便是本督的洞房花燭夜了,又豈有讓‘新娘’獨守空房的道理。”周彧用飯其實并不需要旁人伺候,許是以往過過太多三饑兩飽的日子,他用飯用得很快,也并不斯文,只是在外人面前端着個架子,在家中自然是由着自己的習慣,要他們伺候怕是伺候不過來。
“主子,屬下有一言,屬下知曉主子喜歡溫瑜,只是溫瑜是西廠的人,主子須記得,美人鄉英雄冢,萬萬不可沉溺其中。”周平一路跟過來,聽着主子同周禮的對話,雖知主子胸有天地,他們這些做奴才的不及其萬一,可還是忍不住谏言,有道是智者千慮,猶有一失,更何況這美人計又豈是這般好過的。
忠言逆耳,周彧反而聽得熨帖,笑道:“用得着你說。”
周平讪讪,不再言語。
不出一刻鐘,周彧便用完了膳,本來這個時辰他應該去書房的,現下卻是有些“迫不及待”地去了卧房。
卧房中的燈光透過木窗映在了地上,給這冷清的夜裏平添了兩分暖色,周彧行至門口站了片刻,竟下意識地屏息帶着一分連自己也無法察覺的忐忑。
堂堂司禮監掌印太監、東廠廠公、多少人跪地高呼千歲的周彧竟想着該用怎樣的态度去面對溫瑜。
周彧擡手終是推開了房門走了進去,才邁入門檻兩步便關了門順便栓了門栓,看神态動作倒不是急切而是慌亂。
若不是溫瑜,周彧都險先忘了慌亂的感覺了,只瞧見塌上的人一眼,周彧的眼神便不知應該放哪了。
此刻屋內的景象稱得上一句:活色生香。
周彧逢場作戲過,雖不為人道,但那秦樓楚館去的也不少,少了男人該有的□□,即便是摟着怎樣的美人也是坐懷不亂。
他見過多少靡靡不堪的場景,可那些遠不如此刻給他帶來的沖擊。
許是燈芯未剪,光有些暗了,桌上的油燈發出微弱的噼啪的聲響,塌上的美人側卧着,他就這樣瞧着你,在昏黃的光線下說不出的誘惑。
三千青絲垂落下來,纏繞在頸側、枕間、手上……
對方穿着一身紅色紗衣,鋪在瑩白的軀體上,是猶抱琵琶半遮面……
那一雙眼眸含情,唇瓣輕啓帶着幾分嗔意幾分羞惱:“督主未免也太過急色了。”
周彧無言,竟覺得有些冤枉,他之所以這般“急色”地關了門,是因為不想要這般風景被旁人瞧了去。
“督主杵在那做什麽呢?奴不好看麽?”溫瑜從塌上起身,赤足踩在了地上一步一步朝周彧走來,他的眉目含情,連聲音也那樣的勾人。
本就好似林籁泉吟的聲音被放軟拉長,那聲音鑽進你心底最柔軟的地方去輕輕撓了一下。
突兀的聲音在房中響起,周彧這才将目光下移放到了對方的腳踝處,對方的腳踝上戴了兩串鏈子,鏈子上綴着幾個小鈴铛,一步一搖,一步一響……
溫瑜就這樣慢慢地走到了周彧的面前,笑意吟吟地瞧着他。
就連腳趾也那樣的漂亮,周彧收回了幾分心神看向溫瑜,帶上了幾分不陰不陽的腔調好笑地問他:“聽說你要嫁給本督?”
“是。”溫瑜回答,神色中沒有絲毫的不情願。
“可本督是個太監。”周彧伸出手掐上對方的下颚左右打量了兩眼又收回,評價道,“當真是好容色。”
“能入督主的眼是奴的福分,督主豐神俊朗、胸有經緯,遠勝于一般男子,再說了……”說及此處,溫瑜停頓了一瞬,似是帶上了幾分羞意,“督主即便是用器具,也能讓奴舒服得哭出來……”
周彧呼吸一滞,即便他如今算不得是個男人,可也還是個人,美色當前,又豈能不動心,更何況他說的這番話,極大地滿足了周彧胸中的淩虐欲和征服欲。
周彧眼中染上一絲玩味:“怎麽不穿鞋就過來了?”
“自然是要督主抱奴回去。”溫瑜語畢,又小心翼翼地問了句,“可以嗎?”
似乎是很滿意對方的回答,周彧笑了,更是以行動回應了溫瑜的請求,彎腰一手繞過對方的腿彎将人打橫抱在了懷裏。
溫瑜驚呼出聲,雙手下意識地環上周彧的脖頸,羞澀地将腦袋埋進了對方的胸膛。
溫瑜身上的溫度仿佛隔着布料也能感覺得到,灼得周彧的心口發燙,他快走了幾步行至塌前,彎腰打算将人放回塌上,可誰知欲要起身的那一瞬間,對方抓住了周彧的領口,将他一拉,來不及反應竟是整個人撲在了溫瑜的身上。
周彧起身欲要發作,見溫瑜笑得整個人發顫的模樣竟有些無奈,也不舍得多加責怪了。
周彧注意到了塌邊多了一個不大不小的箱子,是今日之前沒有的,想是溫瑜帶來的:“這是什麽?”
“什麽?”溫瑜坐在塌上重複了一句,順着周彧的目光看向那個箱子,而後意味深長道,“那是奴的‘嫁妝’呀,督主要不要看看?”
溫瑜幹脆趴在了床榻上,小半個身子挂在床邊去開那個箱子,還以為是怎樣的“嫁妝”,竟全是那樣“不可描述”的東西……
溫瑜将箱子打開來瞧了周彧一眼,而後盤腿坐在了塌上,伸出一只手去勾周彧的腰帶,仰頭瞧着他:“久旱逢甘霖、他鄉遇故知、洞房花燭夜……
督主,春宵一刻值千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