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輕舟已過萬重山
第十八章,輕舟已過萬重山
“如果我說是為了你呢?是為了試探你有多喜歡我。你信嗎?”
……
溫瑜的聲音那樣輕卻那樣的認真,周彧深深地看着他,末了答了句:“我信。”
我由心地想相信你,哪怕這中間的每一個字都是假的。
皓月當空,溫瑜服過藥後也早已睡下了,剩下周彧徹夜難眠,他同江靜宜坐在院中的瓊樹下。
微風拂過,樹影窸窣地搖曳着,月色斑駁地映在人的臉上或明或暗。
“他背上的傷沾了鹽水,因此久不見止血,如今清理過後敷了藥需得慢慢地将養着,手上的傷像是用力過度被琴弦一類的細線嵌進了肉裏所致。”江靜宜将藥箱擱在了石桌上,不疾不徐地說着話,“最重要的是,他發了高熱,得有人守着他到體溫降下去了為止。”
“到底是哪個畜生舍得将人傷成這樣?”江靜宜義憤填膺地拍了一下石桌,結果疼的還是自己,只得龇牙咧嘴地收回了手,“我說周彧,即便你不中用,也不能待人這樣啊。”
“怎樣?”周彧心緒不寧地坐着,無非是想從江靜宜這了解溫瑜的情況,否則早就去守着溫瑜了。
“周彧的人?還能讓別人欺負了去?”江靜宜揚眉,嗤笑了一聲,“現在表現得情深如許,之前幹嘛去了?
還有就是周彧,你喜歡人家就非得做那檔子事不可麽?
即便不中用,也不能對人家下這樣多的藥,你知道對人的損傷有多大嗎?
你是不是覺得你很了不起,即便是個太監還能叫人□□予取予求?
枉我以前一直覺得你是個不錯的人。”
周彧有苦難言,只覺得冤枉,早知溫瑜會帶着一身傷回來,又怎麽會讓他去?還有那藥的事,更是與自己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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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彧虛心求教:“江大夫可有良方?”
“現下并無。”江靜宜見周彧的模樣指節輕扣桌面,繼而又道,“你急什麽?我從前從未醫治過這樣的病人。
待我回去後問問我家老爺子,再開個方子給你送來便是。”
“喂。”江靜宜瞧着周彧,微揚下颚的模樣像極了一只驕矜的孔雀,她打趣周彧,“如此顏色,你若不好好珍惜,不如趁早給我送來,我放在家中養着,哪怕是用來看也是極好的。”
周彧睨了她一眼,而後淡淡道:“你養不起。”
“呦呦呦,這是要瞪死我啊。”江靜宜好整以暇地笑着,“有道是‘一見宋玦誤終身,不見宋玦終生誤’,此言當真不虛。”
周彧訝然地瞧着江靜宜:“你認得他?”
“我家老爺子好歹也曾是太醫院的太醫。”江靜宜不贊同地說了句,又似是懷念地說道,“不過是驚鴻一面而已。
于我而言他是那水中月,鏡中花。
只第一眼便知曉他不可能是我的,如今他的模樣倒是變了不少,也算是真正地長開了。”
“你可要藏好他,這般容色不知要生出多少禍端來。”江靜宜說罷,沉吟了半晌又道,“不過宋公子也非常人,都那樣了也不喊一聲疼。
昔日的長寧侯府……”
江靜宜長嘆一聲:“希望有朝一日撥開雲霧見青天罷。”
“想來你也不願同我多說,如此我先回去了,你且去守着你的心上人罷。”江靜宜說着便起身去提她那藥箱。
夜半更深,周彧同樣起身吩咐道:“周平,送江大夫回去。”
·
溫瑜昏迷了數日高熱不止,總是反複,周彧便守着他,隔一段時辰便用帕子擦拭一遍他的身子,又是擦藥灌藥的。
幾乎是衣不解帶地伺候着,更是向陛下告了幾日的病假,等溫瑜醒轉,周彧那顆懸着的心才将将的放了下來。
只是限制了溫瑜的自由,不能再像以前那般行動自如了。
不論他想做什麽,周彧原以為他有分寸,可他沒有,還拿自身的性命作賭注,周彧是真的怕了,寧可要他恨上自己,也不要他如此糟踐自身。
日複一日,不知不覺已然到了盛夏,池塘裏菡萏開了小半,大半還只長出了一個花苞,梁上的雛燕破了殼,叽叽喳喳地吵鬧着,蜻蜓低飛,許是午後還有一場陣雨。
這天兒悶熱地很,冰窖裏的冰倒是消減得快,白日裏溫瑜便躲在屋內,入了夜倒是會去亭中納涼,只是夏日裏多蚊蟲鼠蟻,常備熏香卻還是會被咬上兩口,肌膚泛起一塊紅腫,好幾日才消的下去。
許是江大夫妙手回春,許是溫瑜底子好,亦或者到底年輕,不出月餘,溫瑜便大好了,只是背脊上結的痂尚未脫落,時常泛着癢總忍不住去撓上一撓。
“阿彧,今日陪我去狀元樓用飯好不好?我想那裏的松鼠桂魚了,整日裏待在家中,好生無趣。”溫瑜抓着周彧的胳膊搖晃央求着。
這段時日拘着他一是因着他的傷,二則是又怕他做出什麽事來,周彧平日裏事務繁忙,也騰不出多少時間去陪他。
周彧答應道:“好。”
計劃之外的行程,這個時辰去騰不出多餘的雅間了,周彧也并無仗勢欺人的想法,便在二樓找了張桌子坐下。
身份地位擺在那,有時候的随和或許更令人心驚,生怕一個伺候的不周到便人頭落地,這狀元樓往來多少權貴,背後的人物也定然是個大人物。
即便如此,不懼權貴的老板娘還是畏懼兩位權勢滔天又不講道理的督主大人,即便周彧說不必,也依然小心翼翼地伺候着。
“皇子都不見得有這般待遇。”溫瑜笑着打趣。
周彧也不惱:“誰叫本督殺人如麻呢?”
溫瑜哪怕是戴着遮了大半張臉的面具也能從輪廓眼唇間瞧出幾分驚豔來,只粲然一笑,給周彧倒了杯酒又給自己倒了杯,舉杯道:“早就想嘗嘗狀元樓的浮白了,如今是托了阿彧的福。”
杯酒下肚,溫瑜紅了眼眶,笑着解釋道:“這酒太辣了,我吃不慣。”
周彧自是不信,卻并未拆穿他,溫瑜甚少有這樣情緒外露的時候,也或許是想起了什麽難以釋懷的往事。
恰在此時,周彧餘光瞥見了從雅間出來的太子殿下,還有他身邊的……
周彧神色一凜,看向溫瑜的目光凝重了許多,此番是有心還是無意?是在你的計算之中還是得知消息之後的綢缪?
無論是前者還是後者,周彧都覺得可怖,這八年的隐忍蟄伏,到底在長安布下了一個怎樣的棋局?
若是無意,那未免太過巧合,若是有心足不出戶又怎麽得知今日百裏承乾還在此處,又約見了什麽人?
“主子,彈劾六殿下結黨營私的是太子的人。”那日周朋如是說。
太子雖然蠢,但并非愚不可及,諸皇子之間即便水火不容也會表現得兄友弟恭,皇家最忌憚“兄弟阋牆”。
即便要彈劾百裏承言也不該是百裏承乾的人,皇帝本就不重視百裏承言,經此一事更是“被放棄”了,不過其中真假,誰又得知?而皇帝對太子殿下的“寵愛”本就飄在雲上,經此一事更是忌憚。
這樣簡單的計謀,皇帝肯定看得分明,可如同石子投入湖中,泛起的微瀾頃刻間便得以平靜,可那顆石子已然落下沉了底。
一石二鳥之計,簡單卻也巧妙。
而此番,溫瑜卻讓自己瞧見了太子殿下同将軍府的人攪合在一起,如此便大有不同了。
劉相是太子殿下的外祖,而林百岩說到底不過是個在長安城中張牙舞爪的權宦,可一旦和将軍府的人勾結,那便有所不同了。
諸般權勢,兵權最重,那都是要牢牢掌握在皇帝自己手中的,又豈能被他人染指?
周彧深深地看了溫瑜一眼,他的用意周彧明白,可自己要做他手中的這把刀嗎?而他僅僅只是為了複仇?
一個是欺辱他的人,一個是背叛他的人。
“阿玦。”周彧喚了他一聲。
不同以往的是,相較于以前抗拒承認宋玦這個身份,這次溫瑜應了:“嗯?”
“有些的事,如人飲水冷暖自知,我沒有立場說什麽。
但我還是想說,過去的已經過去了,我們都應該向前走。”周彧猶豫着又補充了一句,“我會幫你。”
宋玦粲然一笑,矢口否認道:“阿彧,輕舟已過萬重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