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一絮語
第一絮語
來人說完這話,這才說:“懷荊小姐,這下,願意聽我說話了嗎?”
“你說吧,我聽着。”我說。
“先前在醫院,報界把消息放出去前後,喬四爺又遭了一次暗殺,人跑了,喬四爺的人現在還在查。”他把帽子帶回頭上,“喬四爺現下身上可帶了不少傷,晚上再走那麽一趟,就說是神仙也遭不住的。懷荊小姐,你下午得去女校一趟,勸勸他,叫他晚上和你回你這,別出去冒雨了。
您今夜把他勸回來,明天我給您郵機票,保您安全到香港。”
“怎麽回事?”我聽他這樣說,想起剛才喬楚生吃飯時候說的話,那天在醫院開槍的,另有其人。
我以為他一時說錯了,原來喬楚生還真的又中槍了,真是,唉,真是。
來人搖了搖頭,轉身走了,只說:“您下午去女校路上,買份晚報就知道了。”
我大致記下這人的樣貌特征,待他出去了就把他樣子畫在我草稿本上,在旁邊标一個五角星,寫上時間,就往女校去了。我不知道他是哪方勢力,這是否又是一個局裏的一環,但是比起坐在這裏為這一句毫無根據的話慌張,還不如真的去女校看一看。
坐電車去女校也時間不長,我過去是下午三點鐘,遠遠就看見有一隊巡捕守着門,喬楚生正在校門附近同守門人問話。這是又發生案子了,我明白過來。
我朝巡捕說我是學校老師,要向校內走,喬楚生擡頭看見我,很驚訝地挑了挑眉,揮手叫巡捕們不要攔我,只管讓我進來。
他問我:“你下午不是沒有課嗎。”
我也不知道要不要告訴他那個神秘來客的事,但總之在這裏是不好說的,于是我說:“想起忘拿東西了,就回來一趟,沒想到又碰面了。”
這麽說着我又覺得有點好笑,明明告別了還沒有幾個鐘頭,竟然又碰面了。我沒忍住笑了一下,他也跟着我笑了一下,神态同出門之前問我“娶你好不好”簡直一模一樣,我于是又不好意思起來,開始沒話找話。
“怎麽?這裏發生案子了嗎?”我擡手別了一下頭發,問他。
“國文老師,叫丁慈幸,下午第一節課被學生發現死在廁所裏。”他同我說,“你是不是在辦公室裏坐在他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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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了幾個老師,他們說他同上午剛入職的算數教師吵過架。”
“那我,這算是嫌疑人了?”我馬上知道死者是誰了,就是早上很高傲的那個文化人,“不過我覺得也不算吵起來了,我就說了一句半句,他自己就坐回去生悶氣去了。”
“他是怎麽就要同你吵架?”喬楚生問我,“我看他長相,顯刻薄,不是什麽好人。”
我知道新同事們當然沒有傻到什麽都說,當着□□的面說什麽□□的情婦不能教書這種話,喬楚生大約現在也只知道我上班入職第一天就和同事吵架而已。可我真的不知道怎麽描述,此情此景下,怎麽說都好像告黑狀。
我支支吾吾半天然後說:“你查案吧,這個不重要。”
“這怎麽不重要?”他靠近了我,嘆一口氣,“魏息,你怎麽戆兮兮的,別人欺負了你,你要講的。”
“沒什麽好講的,就是他,他說我沒資格教數學嘛,我就說了一句我能教,沒了。”我往後退了一步,很不滿意他說我老實,“這根本也沒吵起來呀。”
喬楚生看着我,又嘆了一口氣,隔空擡起手指來點點我,還是抛出來一句:“戆度。”接着又補上一句:“下次什麽惹你不高興了,你得告訴我。”
我點點頭,笑一下算把話揭過去了:“好好好,我知道了知道了。”
他還是看着我,又笑着搖頭,大概是不知道說什麽好了。然後他和我講:“你既然來了,不如去現場看看,看看能不能找到點什麽。”
“按理說,嫌疑人不應該去現場的,現在這個程度的案情了解都有點違規。”我脫口而出。
“案發時候你正和我吃飯呢,你去哪做的案。”喬楚生從口袋裏摸了兩粒薄荷糖給我,“再說你是我顧問,我是有問題讨教請你過來的,算哪門子嫌疑人。”
“楚生啊,你這偏袒太明顯了吧。”我不禁這麽感嘆,都忘了問他口袋裏怎麽還有薄荷糖.但是被人偏袒,這感覺很好,我多少有點享受這種因為信任與親近産生的護短,“對了,你保護現場了嗎。可別不帶鞋套就進案發現場啊。”
“你這話說晚了。”他看起來很頭痛的樣子,“我們在現場已經進出好幾趟了,要不是你來了,我們這都準備收隊了。”
“那,我去看看?”我問他。
喬楚生點點頭:“我和你一起去。”
“你去辦公室找找鉛筆和白紙,多拿點鉛筆,再拿個小刀,我看能不能把指紋拓出來。”我拆了一塊兒薄荷糖,把糖紙折好放進衣兜裏,“現場取證和走訪都很重要的,你下回查案子可要記得先保護現場。”
“行,我記下了,密斯魏。”他拖長了尾音,聲音很愉悅,臉上還有笑容。
我發現,作為一個□□,他實在是太愛笑了。他現在這種笑容是會讓我覺得心軟的笑容,簡直好像我們隔壁學校那些新生,二十啷铛歲,帶着一本滿足的意思,傻氣得很。
這是真的喬楚生還是假的喬楚生啊,我總是這麽想。
我推了他一下,“辦案吧,探長。”
他帶我到現場,同守門的巡捕說,這是協助咱們辦案的顧問魏小姐,先讓她進去看看現場。我看了一眼門口的标識,是女廁所,心想這麽個體面人,這死相要是讓社會上知道了,可要被報紙大肆編排的。
女廁內修有幾節臺階,要上廁所,必然先走這幾階臺階。
屍體已經被擡走了,但不像現代辦案标出屍體的原來位置。根據血跡,這人應當是在臺階瓷磚附近死掉的,綠面大理石上全是血,幾乎全都染成紅色了,也不知道是受什麽傷,會有這麽大的出血量。我四處看一看,沒找到兇器,只是鎖定了廁所內幾根柱子以及沖水按鈕,準備收集指紋。
喬楚生就是這時候過來的,他把鉛筆遞給我,我搖搖頭,伸出手來:“你往下刮點鉛筆粉末。哎,你沒拿小刀吧。”
他又嘆氣,從口袋裏掏出一把匕首放到我攤平的手掌裏:“你來吧,我給你打下手。”我于是拿着鉛筆往下削粉末,他邊接着邊和要我拿着這匕首,防身用。
“你都給我留一把槍了。”我沒太在意地說,突然想起來那位來客說他晚上要遭遇危險的事,趕快問他:“晚上你有事嗎,我在電車上聽人說,今晚影院有歌場魅影呢。”
“你約我看驚悚片啊。”他還有點訝異的樣子,“我還沒同人一起看過驚悚片。倒是想去,可是不行,可惜了。”
我點點頭說曉得了,從他手裏抓一把石墨粉末開始進行簡陋的現場取證,心裏卻在想,萬一他要做的事對他有利,我就是在壞他的事了。不如把這個來客的事同他說了,他自己掂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