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童話
童話
劉剛上吊了!
知之救人心切,直奔那棵樹跑去,不設防的踩到一根斷枝,腳底一滑,連滾帶爬地朝着山下滾去。
天旋地轉,她手撲騰地抓着,最後拽住了一旁橫出來的藤枝才堪堪穩住身體,伸腳抵在樹根處,艱難又緩慢的站起身,身體傳來磕碰的疼痛,倒沒有傷口。
只是再擡頭時,腦袋嗡的一下,徹底懵了。
剛剛跌落的過于突然,她怕傷了眼始終閉着,現下周邊的環境完全變了,超憶症根本幫不上忙。
知之掏出手機,竟然信號全無,好在能打緊急電話,言簡意赅地表明自己的處境,在被問及具體地點時,她卡殼了,只能讓他們根據信號定位。
天漸漸黑下來,她用手機開着照明,四周響起動物的叫聲,似是狼的嚎叫聲,聽得人毛骨悚然。
知之渾身一凜,打量着四周想找稱手的武器,除了枯枝再無其他。視線不由地落向身側粗粗的樹幹,又看眼自己的手,打算試一下。
好在小時候調皮搗蛋的技能還在,她雙手攏住大樹,雙腿騎抱,猴子似的攀爬着往上挪,三下五除二,攀到結實的枝幹上穩穩地坐下。
随着等待時間的拉長,手機電量告急,視線能見度越來越差,黑暗的恐懼随之而來。
那場如影随形的噩夢,随着風撲簌而來将她籠罩吞噬,絕望感如同巨大的網狠狠地裹住她。
一道亮光撕裂黑暗,不期而遇。
“不要怕,你安全了。”
沉穩的聲音,随着風吹動樹葉的沙沙聲,從下至上傳了上來,像是撕破黑暗的神祇,帶着無盡的光奔向她。
“還好嗎?有沒有受傷?自己能下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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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續的三個問題,徐知之一一回答:“我還好,沒有受傷,可以自己下來。”
盡管如此,她遲遲沒有動作,警惕的盯着樹下的男人,對方面目模糊,穿着一身黑衣黑褲,近乎和黑暗融為一體,唯獨那束光是亮的。
她看不清對方,但對方卻能将她從頭到尾打量個遍,這感覺有點糟糕。
知之慢慢站起來,向高處仰望,計算着男人的速度更快,還是自己攀爬的速度更快。
她還不想從狼窩跑出來就鑽進虎穴,哪怕他的存在,的确從某種意義上救了她。
“你是警察?”
男人搖頭:“不是,我是森療師。”
“森療師?”
“嗯,大家都這麽稱呼我。”男人似乎沒有打算解釋,似是察覺到她的不安,沉聲道:“我是協助警察找人的。”
電光火石間,她想起群裏提到的人:“森.林.之.狼?”
樹下傳來郎笑,聲音沉沉,很好聽:“也算個稱呼。”
另一道微弱的光加入,夾雜着電流音的聲音響起:“江老弟,人找到了嗎?”
是孫警官的聲音。如同驚弓之鳥的知之望下去,男人正在打電話,開了外放。男人似有意和她對視:“老孫,人找到了,被吓得不輕。”
孫警官“哎呀”一聲,聲音大了不止一倍:“小徐,是我,你別怕,這就是我在群裏說的,叫江浔,常年和警方合作的人,你手機關機,我們無法定位到具體位置,他對森林門清兒,你可以放心讓他送你下山。”
“好。”
吃了定心丸後,知之緩緩蹲下來,環抱住大樹,手掌摩挲着砂礫般的樹皮,一點點地向下挪,直到落地的那剎那,雙腿一軟,險些跌坐在地,卻被一雙寬大的手撐了起來。
“吓到了?”
知之搖頭又點頭,不可否認,她真的被吓到了,荒山野林,誰知道哪裏會竄出一頭狼一條蛇,取走她的小命。
男人一手握住手電筒,一手撐高,權當給她當人體拐杖。那束光照在了她的臉上,她條件反射的眯了眼,沒有因此不悅,而是借着從上到下的光,拍打身上的浮灰,結果摸到滿手泥濘。
知之沒有注意到男人的黑瞳短暫的震顫,聲音帶着一絲暗啞:“你…還好嗎?”
“還好。”知之攤着手,記憶有點錯亂,好像從九歲後,她就沒再如此狼狽過了。
男人收回視線,從包裏掏出紙巾遞過來:“擦擦,晚上濕氣重。”
不知是有意無意,兩人的手指在暗色中短暫的碰觸,她視線微微一斜,落在他的身上。他很高,她站直也不過到他胸口的位置。這個角度只能看見他的後腦勺,普通的短碎蓋,身材高大,寬肩窄腰,還有剛剛支撐她不倒的手臂。
知之沒有忘了正事,想起那懸吊的身影,吞咽着口水:“江…江浔,快去找劉剛,他在那邊上吊了!”
“劉剛?身高一七三,寸頭,眉毛很濃,戴眼鏡,臉上有三顆痣,一顆在左臉,一顆在嘴唇上,一顆……”
“就是他,你見過他?”
“見了。”江浔往下說:“在我家裏,人看着還好,目前已經沒有自殺的念頭。”
“在你家?”知之有幾分意外又有幾分惱意,大家瘋了似的到處找了一整天,她剛剛甚至為了他差點摔死,結果他人居然好好的呆在別人家?!
又嗅出一絲不對勁,看向走在前方的江浔:“你怎麽知道他要自殺?”
“我看見他時,他正在趴在樹上費力地往樹幹上繩圈裏鑽。”
知之舔着下唇,一時間不知道什麽心情,是怪劉剛罔顧大家的辛苦,還是慶幸他人安然無恙。
“劉剛開始的狀态不是很好,被我帶回家之後,睡了一覺,吃過飯和家裏的朋友玩,心情看着不錯。”
各中曲折,江浔沒說,只是言明在先,想死的人現在好了,別再給刺激着了。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但救一人幾命屬實沒必要。
知之愣了下,領悟幾分,客氣地道謝,摸出手機想把消息同步出去,才想起手機已關機,當下有了決定:“能帶我去你家嗎?劉剛是我們服務站負責的人,我需要将他安全帶回去。”
江浔回頭看了她一眼,點頭:“好。”
知之聽到是同意的答案,懸着的心剛放下又提起,那挂在樹幹上的不是劉剛,難道還有別的人自殺了?
“你剛剛上山的時候,有看到有什麽奇怪的東西吊在樹上嗎?”
“沒有。”江浔看向身後,除了一望無盡的樹木,別無他物:“怎麽了?”
借着光知之也望過去,不知道到底摔出了多遠,再望過去的确看不見什麽影子,尤其是他對這片森林很熟悉,那必然不會看錯。
徐知之搖搖頭:“可能是我眼花了。”
在江浔的帶領下,下山路走得異常順利,很快就回到偏離的路上。又來了那片熟悉的露營區,透着光的帳篷裏傳出陣陣笑語。
江浔從露營區後邊拐過去,這裏竟還藏有一條隐蔽小路,一直向前走,不過幾百米的距離,視線開闊,一座宛如童話故事裏的林間小屋出現在眼前。
小屋是由深色的木材建造而成,保留了木材的天然紋理,屋頂鋪着一層厚厚的茅草,綠油油的顏色随着風吹起,露出底下磚紅色的瓦片。窗戶被巧妙地嵌入牆體中,透明的窗戶有微黃的燈光穿過,門同樣是古樸的木質大門,門上挂着一個古銅色的鈴铛。
知之感到一絲不真實:“這是你家?”
“嗯。”江浔拉開門,铎舌敲在铎體上,在發出聲音前,他一把攥住铎舌止住了聲音:“進來吧。”
從屋內流淌出的嫩黃色的光線,照亮黑暗中的兩人,知之這才看清他的臉。
許是常年混跡在森林中,江浔的皮膚偏黑,臉龐輪廓分明,眉毛濃密,濃長的睫毛下是一雙桃花眼,鼻子高挺,上面綴着一顆小小的痣,平白的添了些美感。
美本就可以用在男人身上。
室內突地傳來一陣笑聲,她霎時回神,視線從江浔臉上移開,落向屋內。一米長的廊道,地上整齊的擺着一排鞋子,牆上挂動植物标本和手繪地圖,彩色串燈圍着,一閃一閃的。
江浔打開鞋櫃露出幾雙拖鞋,黑色和白色,他靠邊拿了一雙黑色的換上,又從一側拿出帶着包裝的拖鞋,當着她的面拆開放下:“穿這雙吧,新的。”
“謝謝。”
知之脫掉還挂着枯葉和泥巴的鞋子擺到一邊,和別人的隔開距離。腳下踩着粉色的拖鞋,上面帶着兩只兔耳朵,底子厚,踩着軟綿綿的。
她又去看江浔腳下的黑色拖鞋,真想不出他買粉拖鞋的模樣。
跟着江浔的腳步往前,一個堪比她整間房子大小的客廳,兩米寬的廊道仿佛隔絕出兩個空間,左側是休息區,擺着一個看着很松軟的沙發,正對着一臺大電視機,反光中能看見滿身狼狽的自己。
右側是娛樂區,牆面嵌有壁爐,用鐵欄杆隔出安全距離,不知是不是擺設,地上鋪着茶色的毛絨地毯,一夥人圍着同色茶幾玩牌,旁邊敞着不少零食袋子。
劉剛背對着門口,手裏拿着一把好牌,正笑嘻嘻的炫耀着,他們完全沒注意有人進來。
徐知之本想叫他的,想到了江浔隐隐的暗示,話到嘴邊咽了回去,默默看了會兒。劉剛多數時間在笑,看不出像要自殺的人。
很快,江浔從樓上下來,手裏拿着一套衣服:“樓上有客房,去洗洗吧,夜裏濕氣重,容易生病。”
知之本想推脫,不成想鼻子應景的發癢,險些打噴嚏,她捏着鼻子,單位還有不少事,感冒發燒太耽誤事。
擡眼看向站在面前的江浔,一臉的君子之氣,警告自己不能小人之心,況且她現在這副尊榮,很難讓人提起興趣。
知之接過衣服,江浔又遞給她一根手機充電線,跟着他來到二樓客房。
“東西比較齊全,你要是缺什麽就叫我,我就在樓下。”
“麻煩你了。”
眼見着江浔下樓,她才走進房間,房間的燈光亦是偏橘色,床邊鋪着一塊長絨地毯,書桌、衣櫃、投影儀……應有盡有。
浴室在衣櫃旁邊,一個乳白色的門,門上挂着一個蘑菇形狀的鈴铛,裏面沒有铎舌。裏面的裝潢倒是簡單不少,水溫正正好,熱水從頭頂淋下,帶出一道道細且黑的泥流兒,順着皓白的身體流到瓷磚地上。
知之搓頭發的手頓了下,從淋浴間探出半個身體,對上霧氣蒙蒙的鏡子,勉勉強強看了個大概,滿頭滿臉的泥水,和泥人沒什麽區別。
沖洗近半小時,關掉淋浴頭,洗手臺上擺着沒拆封的一次性浴巾和吹風機。她沒客氣地用了,只是在拿起江浔的衣服時,手指微微蜷了一下。
是江浔的,衣服上有淡淡的檸檬香氣,和他身上的一模一樣。
衣服大,她骨架小又偏瘦,T恤衫愣是被她穿成露肩的款式,褲子更誇張,褲腿足足挽了三圈,腰上的繩更是勒得不能更緊。
她把換下來的髒衣服折成小方塊用一次性毛巾的袋子裝了起來。從浴室出來,立在牆根的手機已經開了機,她在群裏說明了劉剛的情況。
大家紛紛打出“辛苦了”“人沒事就好”的話,知之一一回複,最後因找劉剛而創的群,就地解散。
從樓上下來,聞見一股生姜的辛辣味兒,她尋着味道走到廚房,廚房的門沒有關嚴,姜味兒和熱氣從縫隙中擠出來。
江浔系着圍裙在竈臺邊撥弄着姜湯,脫去了沖鋒衣,露出裏面黑色的短T,手臂的肌肉随着動作,一鼓一鼓的,張力十足。
不知是不是她的目光過于灼熱,江浔似有感似的轉過頭,四目相對。
知之沒忍住舔了下唇,剛要開口說話,江浔卻已經放下湯匙,朝着她走了過來。
“缺東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