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暗流
暗流
程禮能找到這裏,絕對是徐牧之的手筆。
江浔過去開門,就見風塵仆仆的程禮站在門口,身形高大,嚴實地擋住了門外照進來的光。
程禮犀利的目光從上至下掃視着江浔,眉頭微蹙,語氣不善:“知之呢?”
知之慢悠悠地走過來,站得離江浔很近,探出頭看他,不甚在意的打招呼:“我在這,你怎麽過來了?”
沒記錯的話,這個時間點程禮應該在上班。畢竟,工作狂是不會休息吧。
“你哥說打你電話不接,擔心你的安危,讓我過來找你。”程禮上前想要拉她手腕,她彎着腰換鞋子,順其自然的躲掉。鞋帶系得有點緊,不能直接套進去,踩了幾腳沒成功,有點氣。
“他說話一直很誇張,你是第一天認識他嗎?他叫你來,你就來,你沒有自己的思考嗎?”
“我擔心你。”
笑話,分明就是來監視她的。她專心和鞋子對抗,不想再回複一句。
她一蹲下,江浔和程禮之間沒了隔閡,自然而然地對視,同是漆黑的眼眸,一個平靜無波,一個犀利冷峻。程禮職業病犯了,将江浔上上下下打量個遍,說不出的感覺彌漫在心頭。
見知之動作緩慢,湊過去幫忙,他一蹲下來,門外的光瞬間照了進來,照在兩個逐漸靠近的腦袋。
“當當”兩聲,江浔手指叩在鞋櫃上,知之昂起頭看過去,先是看見江浔空曠的休閑褲褲腿,再然後才是江浔那張噙着微笑的臉。
“注意點手。”
知之揚起包着創可貼的手:“小心着呢。”
兩個人再正常不過的對話,卻完完全的忽視掉旁邊的第三個人。程禮倒不生氣,悶着頭把她兩只鞋的鞋帶都解開了,才緩緩站起身。
Advertisement
“手壞了就別穿系帶的鞋子了。”
知之看都不看一眼,跺着腳下松軟的拖鞋,朝着江浔說:“拖鞋我能穿走嗎?”
“穿吧。”江浔把她的鞋拿起來,放進鞋櫃的一角,重新關上鞋櫃,一套動作下來,平靜得不像話,卻無形的打了程禮一個耳光。
程禮自覺退到門口,等着知之走出來,她還不忘回來和江浔說話:“請吃飯的事,我還記得,下次我打給你。”
“好,下山注意安全。晚上露營比較冷,注意保暖。”
知之笑了,和他擺手出門,根本不管一旁黑着臉的程禮,自顧自地往山下走,幾步一回頭,直到看不見江浔的身影,才掏出手機看。
未接電話三十六個,三十個來自徐牧之,剩下六個是徐應岐和陳婞。餘光瞥向一旁不說話的程禮,當初就應該把徐牧之一并拉黑。
程禮似是感應到她的視線,仗着身高優勢,輕松窺見她的手機屏看:“別拉黑你哥,他是真的關心你,怕你出事。”
“他關心是他的事,拉黑是我的事。”
“知之……”
“你有點自己的主見,你是警察,為人民服務,不是為徐牧之服務,你這樣子翹班出來,真的好嗎?”
“牧之說你又收到短信了,我想幫你。”
聲音壓得很低,聽得出是真的憂慮,可面對看不見的對手,誰能幫得了她,更何況是程禮。
知之嘴比腦子快,話幾乎脫口而出:“怎麽幫?再去醫院縫幾針,躺大半個月?”
程禮身形頓住,定定地看着她:“那是意外。”
知之也幹脆,索性站住腳,回視着他:“你還嫌你這份職業意外少嗎?程禮,你幫不了我。”
“我可以。”
“你不可以,你說出這句話之前思量的太少,你有想過你的父母嗎,想過你那些和你出生入死的同事嗎?嘴巴一張一合,話就這麽說出來了?”
“那他就可以嗎?”
程禮積了些怨氣,從徐牧之聯系他添油加醋說了知之移情別戀開始就心神不寧,又在得知知之帶着燒烤從露營地走了後,心急如焚地趕過來,在看到知之和那人說話的模樣,徹底的心膽俱裂。
他明白在和江浔對視時,那股意味不明的感覺是什麽了,是失去。
他在失去徐知之,徹底的。
知之被程禮的口不擇言氣笑了,是真的笑了,她晃蕩了腳下的粉色兔子拖鞋:“我若說是,你要怎麽應對?”
程禮不說話了,太陽下山,森林起霧,他的眼睛裏也跟着儲了濕氣,好像随時都要碎掉一樣。
知之心咯噔一下,想做點什麽,卻知道心軟只會連累他,幹脆地轉身走了,步子越走越快,沒有一點等程禮的意思。
到了露營地,陳婞女士跑過來拉她,不無關心道:“你怎麽自己回來了,程禮那孩子呢?”
知之往身後看去,視線所及範圍內,沒有程禮的身影。不知道他是沒跟上,還是自行下山了。反正該說的她說完了,他要是懂事就此放手最好,他要是還硬熬着不放……
“可能是隊裏有事回去了。”
“也行,忙點好,趁年輕多積累往上升,歲數大了就不用往外頭跑了,不然他爸媽天天提溜着心髒睡覺,也挺難受的。”陳婞絮絮叨叨說着,她只是聽着不回應。
陳婞說累了,話頭一轉回到她身上:“周媽說你帶着燒烤走的,我就知道你去找救命恩人了,就你哥一天天大驚小怪的,還把程禮叫過來,真是的,等會兒揍他一頓。”
說是揍,倒也沒真的揍。
徐牧之仗着自己身高腿長,繞着幾個帳篷來回跑,陳婞女士兩圈下來就累了,嚷着讓徐應岐扣他零花錢。
晚上溫度降了不少,好在大家都帶了多的衣服,穿得嚴嚴實實,又來了一頓燒烤。這頓加了徐應岐釣來的魚,阿姨魚做得不錯,光是顏色和味道就十分誘人。
知之挑着肉串吃,愣是一口魚都沒吃。酒足飯飽,陳婞提議爬山消化,衆人都沒意見,提着燈沿着旅游路線往山上走,還碰到不少往山下來的游客。
有一對小年輕火急火燎的疾走,女生一直催促着男生走快點,男生滿臉不情願,但确實在加速,那倉促的模樣,仿佛身後有狼在追一樣。
莫名其妙地目送這對不見蹤影,又下來一個拄着樹枝的大伯,見他們慢悠悠地往上走,神色古怪,已經走下幾節石階卻又折返叫住他們。
“你們是外地人吧?”
徐應岐本能的警惕着,和徐牧之同時往下走了兩級臺階,将家裏的兩位女性擋在身後:“老人家,何出此言?”
“本地人哪個不知道霞山森林山頂黑天鬧鬼,大家都趁着天黑前下山,就你們往上走。”
大伯看他們不太相信的樣子,接着說:“不少人不聽勸,半夜在山頂晃,結果就看見後半夜陰風一起,樹上就會起飄子。”
知之探出頭問:“什麽飄子?”
“吊死鬼呗,挂在那樹上晃晃蕩蕩的,可不就是飄子嗎?”大伯吸口氣:“別不信啊,有不少人都看見了。”
言盡于此,大伯不再耽誤,拄着樹枝就走了。留下四個人面面相觑,陳婞後背發涼,抱緊徐應岐的胳膊:“老公,上面真的有鬼嗎?”
“迷信。”
徐牧之作為和刑警隊同進同出的半公職人員,自然是相信科學的,堅定的站在徐應岐這邊。
三人同時望向知之,似乎等待她的重要一票,知之往山上看了眼,開口道:“我見過。”
“哈?”
“我見過,那次我不是被困在山頂不知名位置嗎,就是因為看見了疑似上吊者,才不小心跌了一跤失去方向,後來我被救的時候,那東西就不見了。”
四個人默契地折返,腳步比上山時快了不止一倍。回到露營地,各個都累得氣喘籲籲。
陳婞被掃了興,情緒不高,坐在帳篷外的小椅子上,把玩着亮晶晶的串燈,又忍不住好奇,拽着知之問那“吊死鬼”的長相。
知之回憶着那天看到的情形,只記得天色太黑,樹上吊的那人也黑漆漆一片,看不見頭臉,跟着風一直晃,下擺似乎是空蕩蕩的。
陳婞“哎呦”一聲,被吓住了,臉色刷白,不敢往下聽了。
徐牧之的手在手機上快速的劃拉着,等她說完,他那頭也停了,把手機舉到她面前:“你看看是這樣嗎?”
是畫在備忘錄裏的小畫,大樹橫生而出的粗樹幹上,懸下來一段繩子,繩索裏套着一身黑色的“人”,下擺空空,看不見腳。
和她見到的幾乎一模一樣。
徐牧之摩挲着下巴:“感覺不像人。”
陳婞不敢看畫,身體本能地向後昂,回他:“肯定不是人啊,人家不是說了,是‘飄子’。”
徐牧之瞅了知之一眼,沒再往下說,息了手機屏幕,鑽回帳篷裏,不一會兒拎出一個黑色大背包。
“幹什麽,我才說你一句,還要走?”
“走什麽啊,我給你們準備了小驚喜。”徐牧之說着從包裏掏出一捆東西,一看,居然是仙女棒。
陳婞高興了,拽着知之到空地上放,讓兩個工具人拍了不少照片,這才美滋滋的和徐應岐回了帳篷休息。
知之也沒意思了,默然進了帳篷,裏面提前放好了睡袋和替換睡衣。她剛換好睡衣,徐牧之就站在外頭小聲叫她名字。她拉開拉鏈看他:“幹什麽?”
“你消停的睡覺,別想着半夜偷偷去找那人,知道嗎?”
“你是不是有病?”知之理都不想理。
“阿禮多好的男人啊,又帥又豪,潔身自好,還等了你這麽多年……”
知之直接把拉鏈拉到頂,屏蔽掉徐牧之的碎嘴子,鑽進睡袋玩手機,沒什麽意思。徐牧之還在念叨,一口一個“那人”兩口一個“那男人”,反而像提醒她去關注。
在微信搜索界面輸入江浔的手機號,彈出了一個用戶,名字就叫江浔,頭像是一片綠色森林。
她申請添加對方為好友,等了會兒,對方才通過她的請求。她沒急着和他說話,先去看他的朋友圈。全是鏈接,不是官方發出的森林防火的通知,就是大自然保護協會發出的保護樹木的公益文,還有就是一些關注心理健康的宣傳文。
一圈看下來,毫無收獲。
知之重新返回到聊天界面,見對方沒有主動說話的意思,她率先發了句:
聽說森林山頂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