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自殺

自殺

夜裏十一點,附近的地鐵站關閉,街上的人稀稀落落,居民區附近幾乎見不到人,整個世界都安安靜靜的。

偏偏森源小區燈火通明,猶如白晝。知之将車開到小區,見一輛閃爍彩燈的警車停在了單元樓門口。不少穿着睡衣披着外套站在樓下看熱鬧的人,七嘴八舌的讨論着眼下的情況。

道路本就狹窄,路邊又被有車的居民自發變成了停車位,現在人想過去,都要側身避着。一路走過來,事情原委也聽得七七八八。

天氣越來越熱,不少居民白天都開窗通風。劉剛的鄰居是一對新婚夫妻,兩人上班前都會開窗,結果晚上回家總能聞到一股子怪味兒,以為是昨晚外賣盒子沒丢的關系。

結果這兩天味道越來越大,他們垃圾丢了,廁所刷了,還是有味兒。她在小區社群裏問誰家的垃圾沒有倒,各個都說不是自己家。同單元的不少人也說聞到了怪味兒,好像是肉菜放久了。

讨論了半天沒有結果,源源不斷的味道往家裏沖,關了窗都擋不住。家裏噴了一遍又一遍香水,香臭混合,令人作惡。

兩夫妻被熏得眼睛疼,怎麽都無法入睡,就出了家門,打算親自尋找源頭,走了一圈,确認味道來源就是劉剛家。

之前劉剛鬧自殺那次,家裏就有股怪味,但後來劉剛回來之後做了大掃除,味道很快就沒了。這會兒居然又出了味道,她直接在社區群裏@劉剛,讓他趕緊收拾垃圾。

劉剛始終沒有不回,媳婦覺得劉剛在“裝死”,群裏直接開罵,還不解氣,站在走廊哐哐敲門,整棟單元的人都走了出來,讓兩夫妻考慮一下時間點,不要擾民。

人一多,走廊又密不透風,大家很快便聞到了從劉剛家傳出來的臭味,大家瞬間統一戰線,敲門喊人,裏頭一點動靜都沒有。

群裏的@越來越多,物業社區的領導都被@出來,要求趕緊解決問題,不然誰都別想睡。

這個點好多人都睡了,社區有幾個人家離得遠,根本趕不過來,最後決定把離這裏最近的知之給召喚出來。

只是她睡得沉,電話接的晚。她來之前物業已經先到了一步,為了壓住群衆的憤怒,只得率先開鎖。

衆人你擁我擠地都堵在門口,打算沖進去找劉剛理論。結果,眼前的一幕讓她們有一瞬間的失聲,下一秒,衆人發出爆鳴般的尖叫。膽子小的人兩眼一翻,差點昏死過去。

場面一度混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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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邊的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繼續往前湊,只一眼,尖叫遞進,整棟單元樓的聲控燈都亮了起來,照清了劉剛家客廳的全貌。

客廳裏出現了一棵不知名的樹枝,高高的立于牆邊,在窗外月光的照射下,在瓷磚地面留下猙獰可怖的鬼影。那樹枝的中央懸着一個繩索,面目青紫的劉剛半吊在半空中,正直勾勾的看着衆人。

物業吓得兩腿打舵,站都站不穩,人群裏不知道誰先喊了一聲:“快報警啊!”

警車一到,沒睡的要睡的已經睡了的都走出家門來到了樓下。樓道裏同樣的人擠人,大家認識知之,自動讓出一條道,讓她順利走上五樓。

孫警官帶着小徒弟擋在門口,見她來了,直揮手:“小徐,你可別過來,太吓人了,那皮膚都膨脹了,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

知之手扶着樓梯把手,歪着頭,透過門上不大的縫隙,影綽綽的看清裏頭的情景,寒毛直豎:“劉剛怎麽會死?”

“他之前不是就嚷着自殺,估計這幾天又想不開了吧?”孫警官嘆氣:“枉費咱們這幫人那麽拼命的想拉他一把,他怎麽這麽不惜命呢!”

“可那天他說他不想死了,又怎麽會…”

“想自殺的人,哪那麽容易就打消念頭,估計那會兒心情好,就不想死了,誰知道他這幾天又發生了什麽事,讓他想不開了吧。”

“那樹枝又是怎麽回事?”

“他之前不就想死在森林裏,估計怕又被我們找到,影響他的計劃,幹脆找了截樹枝在家裏上吊了。”

合情合理,知之找不出什麽反駁的點。

她跟着住戶一起貼着牆根站着,給領導打電話彙報情況,電話那頭睡得迷迷糊糊,除了嘆氣沒一句實用的話。

挂斷電話,蔡情的消息發了過來,問她劉剛怎麽樣了,她簡短的回了兩個字,蔡情爆了一句粗口,緊接着發來一連串的問題。

她看了幾行,手機熄了屏,這些也是她的疑問。她解釋不清楚,也跟着嘆了口氣。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孫警官急得原地打轉,叫徒弟下樓去看人到哪了。小徒弟應了聲好,急急地往樓下跑,沒走幾步,就聽見踢踢踏踏的工裝靴的聲音。

小徒弟嘹亮的聲音從四樓響起:“師父,人到了!”

腳步聲接踵而來,不止一個人。知之怕擋了道,正一點點錯步,緊挨着圍觀的住戶往邊上靠。

下一秒,看到了程禮那張熟悉的臉。

她沒想到兩人這麽快就見上了第二面,程禮亦然。

程禮臉上的驚訝來不及收:“你怎麽在這裏?”

“這是我們單位負責的社區。”

程禮還想說什麽,孫警官已經過來拽人:“哎呀,是小程隊長啊,你可快來吧,這死人的事,我們轄區管不了,你快幫幫忙,不然這幫人跟熬鷹似的,也不回去睡覺。”

說着,意有所指地颔首點躲在樓梯間的圍觀群衆。

程禮叫人拉上警戒線,現勘人員在門口穿戴整齊走進劉剛的家,遠遠的能聽見裏面在拍照,還有個工作人員在搜查房間的各個角落。

現場找到了劉剛的遺書,不是當初她看到的那種手寫版,而是打印版。很簡短的一句話:世界再無留戀,我以死明志。

謹慎起見,知之走上前,用手機拍下幾張照片,跟程禮一起來的男人立刻跑過來伸手攔:“不可以拍照,無關人等請遠離現場。”

“我是社區工作人員,劉剛是我們社區重點關注對象,他現在出事了,我們是需要寫報告的。”

男人看了眼程禮,剛剛他可是親眼見了程隊和她說話,不敢一口回絕。程禮瞟了眼她的手機,說:“拍幾張沒事。”

她的确只拍了幾張,畢竟存在手機裏,都是遠景,不敢放大。收起手機,見現堪人員叫人幫忙,兩個人站在椅子上,将劉剛放了下來。

劉剛不輕,又死了幾天,他們每個動作都小心翼翼的,盡管如此,還是擋不住流淌到地面上的屍油,空氣更臭了,是捂着鼻子都擋不住的那種臭。

大家這回不看熱鬧了,紛紛給擡着裹屍袋的工作人員清場讓路,等大家上了車,程禮過來要送她,她說自己開了車,謝了這份好意。

工作人員走到程禮面前,将記錄下來的數據一一彙報:“屍僵緩解,屍斑已經進入了浸潤期,死亡時間超過二十四小時,根據身體自溶情況判斷,死亡時間是三天左右。”

“死因呢?”

“缢溝位于甲狀軟骨與舌骨之間,在枕外隆突兩側消失,肉眼可見缢溝只有一道,符合前位自缢的死法。”

專業詞彙一堆一堆的,知之邊聽邊記,但不知道什麽意思,字又是那個字。

程禮注意到這些,說:“那就是符合自殺特征?”

“目前是,具體死因也可以看需求,可以做屍檢再看。”

“好,你們先回去吧,後續有需要我再聯系你們。”

劉剛的自殺雖歸屬于非正常死亡,但是不通過解剖就初步排除了刑事犯罪的可能,是不需要進行屍檢的,家屬可以直接辦理死亡證明後進行火化。除非家屬對死亡存疑,主動申請屍檢。

這些是知之在書上看到的,想不到第一個應用場景在這。

程禮問孫警官:“聯系劉剛的家屬了嗎?”

“聯系了,他父母沒接電話,他前妻說孩子明天要上學,等送完孩子就坐車過來,估計中午就能到。”

“行,這邊我會派人保護起來,你們都回去休息吧。”

“行,有什麽需要聯系我就行,這小區我很熟。”孫警官領着徒弟下樓,還不忘叫上知之。

“小徐,走吧,這不需要咱們插手了。”

“好。”知之跟着一起下樓,身後腳步追來,程禮拉住了她:“太晚了,我送你。”

知之抽出手臂:“不用,我開車過來的。”

程禮望着空空的手,還想說什麽,身後的同事叫了他一聲,他只說了句“開車注意安全”,便轉身上了樓。

回到家,知之裏裏外外洗了三十分鐘的澡,還是覺得身上有那股難聞的味道,又打了一遍沐浴露,才覺着味道被壓住了。

來來回回折騰到兩點多,才倒回床上,卻已然沒了睡意。

打開手機看了眼群消息,社區的群裏有三百多條未讀,包着創可貼的手指,一點點向上滑,群裏的讨論都是圍繞劉剛的,有人抱怨小區的房價徹底報廢了,有人心疼年輕的生命流逝了,也有人說好好活着比什麽都重要。

她還記得最後見到劉剛鮮活的樣子,他笑着和她說再一起去找江浔打牌,卻在回到家的第二天就在家上吊自殺了。

想了又想,她給江浔發了條微信,告知他這件事。

那頭沒有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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