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被殺
被殺
我心中恐駭翻湧，但在擡眼那一刻，心中惶然盡數按下。我反手抓住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定定道：“好姑娘，你聽我說。”
“我知你陪我出宮是抱了誓死追随我之死志，你忠義至此，我亦容不得你半點有失。”
“前面如有母後的人埋伏，我這王後身份還在，尚能周旋幾許。趁着這個時間，你便攜帶着這魚符去找蒙武，蒙武自會前來相救；若期間我不甚罹難，大王看在這魚符上，必然也不會為難于你。”
“王後···”她對上我的目光，眼底神色變幻。
“到小門時我摸了摸，魚符都還在身上。今不在了，定遺落在甬道中。阿南，你提着燈籠，速去找一找！這魚符在身，不管是母後還是祖母那邊，都是你我保命符！”
夜寒如冰。遠處火光沖天，隐約有紛雜腳步聲襲來。
阿南沉默了幾秒，似在思考其中利害。随即叮囑我在原地好生歇息後，便背對着我，沿着甬道仔細搜尋魚符。
看着她昏暗的背影逐漸走遠，我略松了一口氣，小心挪着步子慢慢往後退。直到前方燈籠在寒風的作用下一滅，我忽地起身，大喊着“救命”轉身朝宮門口方向跑去。
我已懷有五個月的身子，自然比不得常人靈敏，何況阿南是經過訓練、層層選拔後安插到我身邊的人。
我沒跑多遠，頸上驀然一涼，下一秒便被阿南按倒在了牆上。
“王後是如何發現我的？”一把匕首抵在我的脖頸，她狠狠道。
“也就剛才發現。”這一段路已用盡了我所有的力氣，如今死亡在即，我倚着牆大口喘着氣，心中反倒鎮定異常。腦子裏甚至略過一絲感嘆：莫不是歷史中的秦王後也是這般不明不白死去的，所以史書上沒有留下任何只言片語？
“你笑什麽！”阿南手上忽地用力，氣管壓迫之下，激得我連連咳嗽。
我笑了嗎？我扯了扯唇角。千算萬算，以為自己是拿着标準答案的穿越女，想過天下大統，想過秦楚争霸，想過命喪後宮，想過身死征途，獨獨沒有想到，自己這史書上不曾記載的秦王後，會死于身邊宮婢之手。
“阿南，看在你我相識一場的份上，還請你告訴我是誰派你來殺我的，讓我做個明白鬼吧。”我放棄掙紮，任鋒利匕首刀鋒劃破脖頸肌膚，神色坦然。
她似沒想到我如此鎮定，愣了一下，随即冷哼道：“王後既然有如此遺願，那我便告訴你。”
“是你的族妹，玉珠宮的瑩美人。”阿南唇角揚起一抹嘲諷，“瑩美人出千金，買你的項上人頭。”
意料之外但又在情理之中的答案讓我微怔，随即無所謂地笑了笑。
“我倒不知我這麽值錢。”同出楚室，芈瑩殺我想來也不過是為了君王之寵，後宮之争，這些閉着眼都能想出來。
但——
“阿南，那你為何甘聽芈瑩指使，潛伏在我身邊伺機殺我？”我自認待阿南不薄，來了秦朝後她是親近的第一人，在這等級森嚴的秦宮內，雖有主仆名分，但我自認亦有姐妹之情。
“自然是為那千金。”阿南手中的匕首松了松，眼底神色閃動。
“你不是這樣的人。”我定定看她。
“所以王後現在這般說是想向我求饒？”阿南唇角譏诮，看樣子是不準備回答我的問題。
罷了，如今都要死了，明白她為何殺我又有何用，難不成我還能變鬼回來反殺她？
我自嘲似的扯了扯唇角，笑自己死到臨頭還閑情逸致。
“不是求饒，是想請你讓我體面死去。”我擡頭直視她，正了正衣容，揚起脖頸，伸手覆住她握着匕首橫在我頸下的手，“讓我自裁。我不想後世史書裏，記載大秦王後因一位親如姐妹的人背叛而死。”
此言一出，她當即愣住。定定瞧我半晌，就在我以為她又要嘲弄我之際，喉間一松，她卻是放開了我，遞給我匕首，抱着手臂冷冷站在一旁。
我握着匕首，朝她道謝了。随即轉身，朝着遠處立政殿的方向，淺淺一笑，道：“嬴政，我曾對你言，‘無論榮辱富貴，無論禍福疾病，你我夫妻一日，便終為一體，不得相離’。”
“但今瑤有私心，因此私心，生死既定，天人相隔，瑤之錯也。
“瑤死後：一願夫君千歲，安體康魄，莫因瑤之錯而郁郁于心；二願夫君圓念，得償所願，莫因瑤之故而一蹶不振；三願夫君銘記，殺我者乃芈瑩與阿南，為秦之君，必為我報仇雪恨耳！”
說着，匕首翻轉，我用我最快的手速朝阿南刺去！
不管是身為王後還是身為現代人的我，怎麽會容許我自己不戰而死！但凡有一絲生的可能，我便要抓住機會，即使是匍匐爬着，也要一步步朝前求生！
“王後可真是——”
“不自量力！”
我怎麽能和訓練有素的殺手抗衡呢。耳邊一聲冷笑，手腕一痛，随即脖子就被阿南死死握住了！
我閉上眼，不想讓她看見我眼裏的驚恐，用盡全力掙紮着。
可愈掙紮，喉間的力道愈緊，到後來，我感覺我舌頭都快被她捏出來了。
鋪面蓋地的窒息感将我包圍，我眼前一黑，只覺從指尖到四肢，逐漸無力。
老天，我就要這樣死了嗎？帶着對祖龍皇帝的遺憾，帶着對未出世寶寶的愧疚，我就如同後世裏那位銷聲匿跡的秦王後一樣，無聲無息地消失于着層層宮禁裏，悠悠歲月中麽。
可我私心裏還有好多話未對嬴政講。
我好想和他說，“嫁給你是世間一件極美好的事情”未曾欺你，那曾經道的“你我夫妻生同衾死同穴”也未曾騙你。
我雖知“士之耽兮，猶可說也；女之耽兮，不可說也”，但我還是忍不住愛上了你。
愛上了一位被正史污名的暴君。愛上了一個喜怒無常、會撒嬌鬧脾氣的人間帝王。
我不知道該如何和你訴說我內心的輾轉糾結：我那樣渴望與你共好，但理智又是那樣明确地告訴我——和一位君王言愛，可謂妄想。
“瑤瑤！”
意識消散前，伴随着一聲“嗖”的聲響，我似乎聽見了祖龍皇帝近乎灰敗的嘶喊。
嬴政，是你嗎？可你這時明明在雍城，怎會出現在這裏。
我努力睜大眼睛，用盡全身力氣努力朝發出聲音的方向望去。
但雙眼黑蒙，形物難辨。
我想，我是死了。神志不清、神魂出竅間竟然換聽到了老祖宗的聲音。
不過上天待我不薄，死前還能聽到嬴政的聲音，也不算有遺憾了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