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招惹

招惹

一大早,李玉睜開眼的第一個動作就是去拿床頭櫃的水,旁邊的男人睡得正香,雙手箍在她腰上使她動彈不得,她扭頭看着罪魁禍首小聲吐槽了一句:“臭流氓。”

“說什麽呢?”辛朔閉着眼翻了個身繼續睡。

“沒什麽。”李玉喝了一口水,趕緊溜進浴室裏,他站在鏡子前檢查脖子上的印子,顏色已經變深了,像被打了一樣。

洗漱完出來後看到辛朔已經坐了起來,半靠在床上看手機,被子下滑堪堪遮住重點部位,顯得腹部線條很是性感,他皺着眉,手指飛速的在上面點着。

李玉收回視線,坐在梳妝臺前用刷子用力地戳遮瑕膏,從鏡子裏看到床上的人還在低着頭看手機,她心裏更是來氣,一雙眸子忿忿地盯着他,在辛朔看過來的一瞬間又心虛地避開。

“昨天晚上不是很舒服嗎?怎麽一大早火氣這麽大?”辛朔一臉的笑意,起身來到李玉身後,看她畫眉。

李玉的化妝技術本來就不怎麽樣,被他這麽盯着,更是手抖。

“你不去洗漱看着我做什麽?”

“今天周五沒課,一會兒洗。”辛朔說着便将李玉手裏的眉筆奪了過來,捏住她的下巴,輕輕将人轉了過來,“我來幫你畫。”

“你別搗亂。”李玉打心底裏是不相信他的,伸手想将眉筆拿回來。

“別動,相信我。”

五分鐘過後。

“怎麽樣,不錯吧?”辛朔扶住李玉的肩膀,欣賞鏡子裏自己的作品,兩人的視線在鏡子裏相遇,他臉上露出滿意的表情。

李玉仔細看了一下,“看不出來啊,你還有兩把刷子。”她眼神微眯,緊接着就問:“以前沒少給女孩兒畫眉吧?”

“吃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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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李玉将眉筆收好,噌的一下就起身去換衣服。

“只給你畫過。”辛朔跟在她身後解釋,語氣很是随意。

李玉不說信,也不說不信,只是快速地進了衣帽間,剛把衣服脫下,轉身就看見辛朔抱着胳膊斜靠在門邊看自己,眼神赤裸毫不回避。

李玉将睡衣一扔,不偏不倚剛好蓋在他頭上,她忍不住笑了出來,辛朔也不惱,将衣服扒拉下來聞了兩下,并不說話。

人總是會在一些不經意的時刻突然想起一些事,有些畫面不受大腦控制地出現在眼前,在這打情罵俏的溫情時刻,李玉忽然斂了笑容。

她看着辛朔悠閑的神态不知道自己該用什麽樣的态度面對他,好像怎麽也不适合,空氣中只有窸窸窣窣的衣服摩擦聲。

“跟你說一件事。”李玉換好衣服後轉身出了卧室。

“什麽事?”辛朔幾乎是在一瞬間就發現了李玉的異常,他将手裏的睡衣随意扔在一邊,然後緊跟在她身後。

“昨天有一個女生來醫務室找你。”

“誰?”辛朔腳步頓了一瞬,他看着李玉的背影,心頭突然有點慌。

李玉來到客廳,辛朔看見她彎着腰在往包裏塞東西并沒有要回答的意思,從後面的角度看她細細的腰線很有曲線美,他忍不住上前摟住她的腰把人往懷裏帶。

“她說她是你的女朋友。”

李玉明顯感覺到身後的人僵了一下,緊接着就聽見他說:“怎麽可能?”

她拉着他的手輕輕拍了幾下,像是在安撫,随後轉過身靜靜地看着他。

她看見他皺着眉頭,黑亮的眼睛裏此刻帶着寒意,李玉突然就笑了,笑的很溫柔很平靜,她伸手将辛朔的眉頭撫平,“我相信你說的。”

“真的?”

“真的。”李玉看着他的眼睛回答的很真誠。

辛朔像是松了一口氣,轉身就回房間,李玉愣愣地站在原地,不知道他要幹嘛,只是幾秒鐘,就看見他拿着手機走了出來,然後将手機放在了李玉的手上,“你檢查檢查。”

“檢查什麽?”

“就是你們女生要檢查的東西。”辛朔撓了一下頭發,“聊天記錄,還有……還有通話記錄那些,反正你要看什麽都可以。”

李玉幾乎在一瞬間就笑了出來,她将手機塞回辛朔的手裏,“你知道的,我不喜歡這樣。”

辛朔看着眼前的人,分辨不出她的笑容到底代表着什麽意思,也摸不透她此刻真實的想法。

“你為什麽相信我?”

問出這句話的時候辛朔既害怕又期待,心裏莫名的像被揪了一下,他不放過李玉臉上的任何一個表情,就像慢速播放一樣,看她眉頭輕皺思考,看她抿了一下唇,她的唇有點幹,然後看她慢慢開口說:“女人的第六感。”

“那萬一你的第六感不準呢?”

李玉笑了,“我經常不準,不準也沒辦法。”她說的随意,好像已經接受了自己的預感經常出錯。

辛朔看了她好一會兒,然後扣着她的脖子将人拉進懷裏緊緊抱着,“我不會騙你的,你相信我。”

李玉沒有回應,通常情況下,不知道該怎麽回答的時候她都會選擇沉默,在此刻,她能做的只是用力地回應辛朔的擁抱。

“那個女孩兒很漂亮。”

“你更漂亮。”

“她很青春陽光,跟你很适合。”

辛朔放開了李玉,拉着她的胳膊将人推遠了一點問:“你什麽意思?”

李玉還是笑,她沒有看辛朔,低着頭淡淡地說:“你也許可以嘗試一下,她很年輕漂亮,年紀跟你相仿,你們應該會有很多的共同話題,會很有趣的。”

“當然,我的意思不是說一定要是那個女孩,學校裏那麽多優秀的人,如果有看對眼的,你真的可以嘗試一下,提前跟我說一聲就行。”

李玉說完這段話後就一直在等辛朔的回答,等了好一會兒都沒聽到動靜,心裏一時有點慌,摸不準他是什麽想法,她一擡頭便撞進了他的眼睛裏。

那是一種什麽樣的眼神呢?李玉不知道該怎麽形容,說是受傷吧又帶着冷冽,說是委屈吧又帶着一絲的不屑。

不屑于她自以為是的提議。

辛朔輕笑了一聲,緩緩開口說:“今天的話以後不要再說了,快去上班吧,不然要遲到了。”他說完就轉身回了卧室。

李玉嘆了一口氣,将水杯放進包裏拉上拉鏈,剛走到玄關處,就聽見身後的腳步聲,她回頭看見辛朔走了過來。

在這窄窄的四方門口,他高大的輪廓将窗外的光線擋的嚴實,逆着光,李玉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聽見他說:“兩年前,是你先招惹我的。”

一聲冷哼後,他又說:“李玉,我給你透個底吧,結不結束不是你說了算的。”

“所以……以後別再說這些話了。”

李玉愣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直到眼睛被眼前的光線灼的快流下淚來才慌亂地轉身出了門。

兩年前。

李玉大學畢業後是在揚城的市醫院實習,得益于自己的努力,實習結束後她順利轉正,一晃就已經在這兒工作快兩年了。

這天,李玉剛值了一個夜班,正準備回家就接到通知說要開一個培訓會,她腦袋隐隐作痛,本來想着不去,但是群裏緊接着就發必須全員參加,不參加的一律扣錢,還要扣科室的績效。

她走到門口的腳步又轉了回去。

開完會已經十一點多了,李玉餓的前胸貼後背,走到醫院門口的一家早餐店時渾身冒虛汗,她扶着牆,抓了一根吸管插進一杯豆漿裏,咕嚕咕嚕地喝了大半杯才掏出手機付錢。

老板目瞪口呆地看着她,随後又笑着問:“你沒事吧?”

李玉有點尴尬,笑着搖搖頭,繼續扶在門口喝豆漿。

“你是低血糖吧?”老板一邊揉面一邊問。

“有一點。”李玉笑着說:“麻煩再給我裝一個包子吧。”

7月份正是熱的時候,十一點的太陽火辣辣的,曬得皮膚發燙,她走到公交站的時候又出了一身汗。

站臺旁邊有一棵樹,李玉靠在樹下的陰涼處,心想再這麽上下去她怕是要猝死了。其實這個夜班是別人跟她換的,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大家有事都找她,她不太擅長拒絕別人,又覺得自己是新人資歷淺,有些事只能忍着。

有一天跟同事去食堂吃飯的時候,大家在談論一個病人的病情,急診的劉醫生說今天早上送來了一個車禍的病人,被卡車碾了過去,下身粘黏的很嚴重,估計保不住了。

“哎呀,多大年紀啊?”

劉醫生扒拉了一口飯說:“才22,很年輕,他媽哭的暈死了好幾回。”

醫院裏這樣事很多,同事跟李玉說心得硬一點,不然有得哭的,話雖如此,李玉在一旁還是聽的難受,一個慘劇的背後是無數人的痛苦,毀的不只是一個人而是很多的家庭。

她放下筷子,拿起湯匙盛湯,手卻抖了一下,碰到餐具發出刺耳的聲音,同事都看過來,李玉苦笑着将勺子放下說:“真可憐,聽得我難受死了。”

旁邊的人說:“新醫生就是這樣,等你見得多了就習慣了,比這慘的多得是。”

李玉垂下手,斂起笑容,周圍的人還在讨論,她一句也聽不進去,左手死死地抓住發抖的右手,抓的指節泛白,卻感覺不到疼痛,而是一種麻木。

“小李,你說對吧?”

“啊?”李玉回過神來,見大家的目光都在自己身上,她有點尴尬,“你說什麽?”

“你們科室不是有一對夫妻把孩子扔醫院跑了嗎?我說估計不會回來了。”

李玉搖搖頭說:“不知道,應該會回來吧,畢竟是自己的孩子。”

“在醫院這個地方,能把人性展現的淋漓盡致,有傾家蕩産也要給孩子治病的,也有不管不顧的,對于他們來說,一個不行,再生一個就行了。”

李玉在一旁安靜地聽着,沒有再搭話。

上午的陽光很刺眼,從食堂的玻璃往外看去,花園的涼亭裏有很多人推着輪椅停放在裏面,輪椅上的人都呈現出病色,但又堅韌的苦苦支撐着。

周圍的人還在讨論,李玉只覺得腦子嗡嗡作響,下一秒頭就劇烈地疼痛起來。

那天下班之後,李玉直接打車去了另外一家醫院。

“給你開的藥有按時吃嗎?”醫生頭也不擡的問。

“有的。”李玉如實說自己的症狀,“最近都睡不好,經常頭疼,今天吃飯的時候右手突然抖了起來,控制不住。”

李玉一口氣說完,看着醫生問:“這個能控制嗎?”

醫生搖搖頭,“吃藥只是輔助,最重要的是你的心态,你心裏壓着事,再這樣再去只會更嚴重。”

李玉搖搖頭說:“我就是工作太忙了,壓力有點大,所以很焦慮。”

醫生看了她一眼,又嘆了一口氣說:“你找個心理咨詢室試試吧,你現在的狀況再不幹預只會越來越嚴重。”

“一開始只是手抖,之後可能還會有其他的症狀,比如胃疼,心髒疼,還可能出現幻覺什麽的。”

醫生遞給李玉一張單子說:“給你開了一點藥,交了錢去藥房拿藥吧。”

李玉走出醫院的時候提了一袋藥,天色已經微黑,霓虹也亮了起來,她突然覺得呼吸困難,撐在花臺邊緩了好久才打車回到家裏。

當天晚上,李玉就失眠了,一直幹坐到早上,天微微亮的時候她打了一份辭職報告。

揚城的市醫院是每年數不清的醫學生夢寐以求的地方,多少人削尖了腦袋想往裏面鑽。

李玉的辭職報告上午剛交上去下午就批準了,多的是人頂替她的位置,交接工作做了一個星期,她就徹底的和這裏告別了。

走出醫院的時候,她還是有點不舍,畢竟這裏是自己奮鬥過的地方,那麽多的日日夜夜,她在這裏揮灑着汗水。

學醫是李玉從小的夢想,現在這個夢想才剛剛開始,就結束了,李玉為此感到惋惜,她突然覺得很累很累,如果這就是命運的話,那她一生都不想再掙紮了。

李玉的手抖得越發嚴重起來,頻率也高了很多,她無比慶幸自己在這種情況發生之前就離職了,她不想做一個對患者不負責任的醫生。

有一次在外面吃飯,她又開始抖,抖到無法夾起菜,周圍的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慢慢的那眼神中帶着憐憫。

從那之後李玉就盡量不在外面吃飯,她在郊區租了一個房子,按時吃藥,每天逼着自己出門散步,三個月後,情況開始慢慢地好轉,至少手不再抖了。

李玉是在一個偶然的機會看到一側關于校醫的招聘,她結合自己的實際情況考慮了一下,當下就決定要報考。

她買了資料,像是回到了高中的課堂上,再一次為自己的夢想努力。

日子孤獨又枯燥,李玉其實很少哭,但在那個冬天,在那個租來的濕冷房間裏,她伏在桌上做題,做着做着眼淚就會落下來,一滴一滴的将面前的書頁浸濕。

她不會大聲地哭,只是默默地掉眼淚,穿着厚重的黑色羽絨服笨拙地将書上的眼淚擦幹淨,然後吸吸鼻子,等眼裏的水霧消散,書本上的字變得清晰,再繼續學習。

那時候是十一月,天氣已經很冷了,李玉的生活其實沒怎麽變化,早上八點準時起床,洗漱過後去樓下買早飯,然後做公交車去圖書館,一路上要經過13個站臺,李玉閉着眼睛都能想象出沿途的街景。

她在圖書館待到華燈初上便又坐公交車回家,簡單的吃一點東西後又繼續學習一會兒。

冬天的天黑的很早,才六點多,但是已經像深夜了,從圖書館出來後寒氣逼人,李玉站在站臺上,看着自己要坐的7號公交車笨拙地喘着粗氣駛過來,然後噗的一聲釋放一股渾濁的尾氣。

就跟自己目前的生活一樣,看似正常,實則渾濁。

她沒有上車,站在原地跺了跺腳,然後埋着頭往前走,不知道走了多久,感覺到自己渾身冒着熱氣,手腳也不冷了才放慢步伐,她将手從兜裏伸出來,手心有一點細汗,接觸到冷空氣有一種清幽幽的涼爽。

李玉拿出手機看地圖,一個小時走了有一半的路,再走一個小時應該就可以到了。

平時坐在車上看着窗外人來人往,內心毫無波瀾,但走在實際的路上,才切身體會到了實際的熱鬧,實際的煙火氣息。

李玉遠遠就看見前方有擺攤的夜市,看起來很熱鬧,她放慢了步子,一家一家地看過去,推車上眼花缭亂的吃食冒着熱氣,勾的人食欲大增。

她找了街邊一家人不是很多的小攤坐下,一個小推車後方支着幾張簡易的桌子,老板拿來菜單問她吃什麽。

李玉擡頭看他,一個個子不高的中年男人,帶了一頂深灰色的毛線帽子,鼻頭凍得通紅,臃腫的羽絨服外套了一件紅色的格子圍裙。

李玉看着菜單點了幾串燒烤,又點了一小份馄饨,她拿着菜單仔細的從上看下來,又翻了一面看,然後擡起頭問老板:“請問有啤酒嗎?”

老板愣了一下說:“有的有的,單子上沒有加上去。”

他嘿嘿笑了兩聲問:“要幾瓶?”

“一瓶就好。”

“好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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