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父親有自己的生活
父親有自己的生活
李玉坐在那小小的凳子上，聽着不遠處的炒飯發出滋滋聲響，光是聽都能想象出那顆顆米飯是怎樣在鐵鍋裏跳躍。這周圍有很多的粥店，不同顏色的招牌上寫着“海鮮粥”，這樣對比起來，顯得小攤子很寒酸。
往街的對面看過去，是一家酒吧，門口停放着不知名的一些車，李玉不認識，但大抵是很貴的。酒吧的門口站着幾個西裝革履的年輕人，他們站在華麗的門廊下顯得很有氣勢。
李玉收回視線，馄饨已經在眼前了，湯面飄着鮮綠的蔥花，冒着熱氣，直直地撲在她臉上，一臉的水汽又很快消散，老板說：“燒烤還要再等一下，你先吃。”
李玉道了謝，老板又把啤酒拿了過來，瓶蓋在開瓶器的作用下，掉落在地面上，叮當一聲，李玉視線跟随着瓶蓋，看它跳躍着落到一雙鞋的旁邊。
“老板，要一碗馄饨。”
“好勒。”
一個好聽的男聲，李玉回味着剛才的聲線，手裏拆着一次性的筷子，餘光中看見那雙鞋落坐在自己的斜前方。
那是一雙簡潔幹淨的鞋子，可能因為太幹淨了，所以吸引了她的視線，他踩踏在這髒亂之地顯得很突兀，李玉生怕他一個不小心就會把鞋子弄髒，粘上什麽污穢之物就可惜了。
她收回視線，倒了滿滿一杯酒然後仰頭喝下去，冰冰涼涼的很刺激。李玉小口小口地吃着馄饨，吃幾口又喝一杯，如此循環。
老板将那人的馄饨端了過去，緊接着又将李玉的燒烤端了過來說：“久等了哈。”
李玉搖搖頭對他笑。
老板手藝很好，烤的香，味道也好，就是太辣了，李玉吃得滿嘴通紅，額頭上也冒着細汗，她将嘴裏的東西快速吞咽下去，又将剩下的啤酒一口氣喝完，嘴裏才沒那麽辣。
忍着想打酒嗝的沖動，李玉起身結賬，老板笑嘻嘻地問她：“是不是太辣了？”
“還好。”李玉有點不好意思的說。
吃飽喝足之後，再慢悠悠地走回去，李玉到家的時候已經接近十點了，她很累很累，但卻睡了這段時間以來最好的一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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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李玉一直睡到十點多才醒，她簡單收拾了一下，還是像往常一樣坐公交車去圖書館，只是回來的時候沒有再坐公交車，而是改成了走路，走到那個小攤前還是點了一碗馄饨，一瓶啤酒，沒有再點燒烤。
一連幾天老板都認識她了，見了她就問：“還是吃馄饨嗎”
李玉點頭，“是，還要一瓶啤酒。”
她坐在常坐的那個位置上，等吃食的空隙發着呆，也曾想着要不要背背白天看的題，但是一開始想就覺得頭疼，所以就果斷放棄了。
天氣越來越冷，外面的人越來越少，李玉問老板每天幾點收攤？
“三四點吧。”
“這麽晚還有生意嗎？”
老板嘆了一口氣說：“生意不好也得做下去，能有一點是一點，天氣越來越冷，願意出來的人也越來越少了，我們這種小攤就指望着對面那個酒吧，酒吧生意好人多，我們的生意也就好一點，生意不好了，實在不行，我們就換一個地方繼續擺攤。”
老板笑了笑：“說不定哪天你再來，我已經不在這兒了。”
李玉沒再接話，她轉頭看着前方發呆。
一雙簡潔幹淨的鞋又出現在了眼前，“老板，要一碗馄饨。”
“好勒。”
幾乎是在那一瞬間，李玉就認出了那雙鞋，那雙與這兒格格不入的鞋，她看見那雙鞋走到自己斜前方的位置，然後坐了下來。
李玉覺得有點好笑，認識鞋但是不認識人，她低垂着眉眼，沒有擡頭看那個人長什麽樣，也不想擡頭去看一個不相幹的人，這段時間以來，她對很多東西失去了探索的欲望，一雙熟悉的鞋不足以勾起好奇心。
她埋頭吃馄饨，蝦皮紫菜和香油組合在一起是如此的鮮香，李玉吃幾口，就會倒滿滿的一杯啤酒喝下去，如此循環，直到最後把剩下的啤酒一口幹掉。
李玉總覺得那是一個巧合，直到連續一個星期，在同一時間段，那雙鞋都出現在斜前方的位置，她才開始好奇那個人。
她像是自己跟自己玩兒了一個游戲，猜測那個男人的年紀，他應該是一個年輕人。他的工作，他會不會是那個酒吧門口站着的一臉神氣的保镖，或者是來酒吧玩兒的客人，李玉想給他匹配一個合理的身份。
但好像怎麽都不對，他就是突然降臨的。
那天晚上回家後，李玉接到了父親的電話，□□在電話裏問：“你備考的怎麽樣？”
“還行吧，筆試應該沒有問題。”
幾個月前，□□也打來了一個電話，李玉幾番猶豫還是告訴了他自己辭職的事，但隐瞞了辭職的真實原因，她只說想換一個輕松一點的工作，對此，□□沒有多說什麽。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還是□□先開口問：“過年能回來嗎？”
李玉猶豫幾秒，心中還是帶着某種渴望和期待，她說：“能。”
“你要給你張姨打打電話，這樣才禮貌。”
“知道了。”
母親在李玉13歲的時候就去世了，一年後，她對□□說：“我想住校。”
飯桌上□□頭也不擡，“為什麽。”
“馬上就初三了，每天從縣裏回來挺麻煩的，在學校可以有多一點的時間學習。”
李玉看着□□，見他只是埋着頭吃飯，也不說話，她想他可能不會同意了。
吃完飯□□就出去了，結果沒一會兒又回來了，李玉正在洗碗，就聽見他說：“住校也好，你自己決定吧。”
說完他就又走出去了。
從那之後李玉就很少回去了。一轉眼就來到了十月份，國慶節的時候李玉回家了，其實不回去也行，找一個學習的借口□□不會說什麽的，但要入冬了，得回去拿一點厚衣服。
那天下午放學後，李玉坐上了回家的班車，可能是因為很久沒有回去了，一路上的景色熟悉又陌生，沿路的房屋外牆不知道什麽時候刷上了白灰，還在上面作了畫，顏色大膽又熱烈，極具視覺沖擊力。
四十分鐘的車程，沒一會兒就到了。
□□在鎮上有一間門市，用來做點小生意，但他不是做生意的料，做生意講究的是八面玲珑，他說話直來直去得罪不少人，後來幹脆就将一樓的門面租了出去，自己住二樓。
李玉到樓下時，做生意的王姨正坐在一張矮凳上，端着一大碗飯吃，看見她後問：“回來啦？”
李玉笑着喊了一聲“王姨。”
王姨盯着她看，“你好久沒回來了吧？”
李玉踏上臺階回她，“晚自習太晚了，回來不方便。”
“哦哦。”
“怪不得你爸今天去買魚了，原來是今天你們一家團聚了。”王姨的聲音在後面響起，李玉沒有回頭，她笑着應道：“王姨我先回去了。”
李玉為自己之前那樣想□□而感到愧疚，她想□□還是愛自己的，不由得就加快了步伐。
站在門口的時候還有點氣喘籲籲，她掏出鑰匙打開門，“爸……”字剛喊出口就急忙收了聲。
□□坐在正對門方向的餐桌上，他對李玉的突然出現好像有點驚訝，随後又皺了皺眉說：“怎麽回來也不跟我說一聲？”
李玉站在門口，入眼的是和諧的一家三口，□□的左邊坐着一個女人，右邊有一個嬰兒餐椅，裏面坐着一個小孩子，正用圓圓的眼睛疑惑地盯着自己，手裏還抓着一個雞腿。
“國慶節放假了，我回來拿點衣服。”李玉說的很沒底氣，聲音越說越小。
一時間，氣氛有點尴尬。
“小玉是吧？”那個女人很熱情，她笑着起身走到李玉身邊，拉着她的手說：“快進來吃飯。”
李玉僵硬的進了屋，任由那個女人拉着自己坐下，她看到□□也松了眉眼說：“快吃飯吧。”
書包還在背上馱着，壓得她心裏難受極了，李玉彎着背脊，麻木地盯着眼前的飯。
“還不快跟你張姨說謝謝，飯都給你送到跟前了。”
“謝謝。”李玉低着頭小聲地說。
“快吃快吃，一家人計較這麽多幹什麽，謝什麽謝。”
李玉不敢擡頭看他們，他聽見了□□的笑聲。
那頓飯李玉是背着書包吃完的，沒有人注意到她還背着書包，書包太重了，那頓飯實在是難以下咽。
第二天一大早李玉就起來了，她收拾了幾件厚衣服裝在箱子裏，然後坐在客廳等□□起來，她仔細地觀察了一下這個家，多了很多東西。
有了很多嬰兒用品，茶幾上擺放着好幾個小汽車，陽臺上挂着女性的衣物，還有了綠植。總之，沒有了以前的冷冰冰，這是一個擁擠但又溫馨的家。
李玉想她的爸爸再也不只是她的爸爸了，他也是別人的爸爸，還是別人的丈夫，爸爸有了自己的生活。
她想去村裏找爺爺。
□□起來的時候看見李玉背着書包坐在沙發上吓了一跳，“怎麽不多睡一會兒？”
“爸，我想爺爺了，我想去他那兒住幾天，跟你說一聲。”李玉坐在沙發上仰着頭看□□，這樣的視角讓她覺得眼前的人有點陌生。
□□愣了一下，他撓了撓頭，回避李玉的眼神，然後走到飲水機前背着李玉說：“吃了早飯我送你去。”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可以。”
“我送你。”□□語氣堅決。
李玉還想要說什麽，房間裏就傳來稚嫩的童聲斷斷續續的叫爸爸。
□□在客廳裏長長地哎了一聲，然後放下杯子進了房間。
飲水機發出咕嚕一聲，然後整個客廳就安靜了下來，李玉轉頭看了一眼陽臺上的綠植，天氣有點陰沉，使得那葉子看起來綠的發黑。
她彎下腰提起腳邊的袋子，轉身出了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