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一次

第一次

他站起來,擋住了頭頂大部分的白熾燈光線,把李玉罩在陰影中。李玉擡起頭看着他,他眉毛很濃,眼睛黑得像化不開的墨,微微抿着唇,不像是開玩笑的樣子。

這個男人居然想找一個長期飯票!

李玉被氣笑了,她肩膀垮下來,自嘲地說:“你看看……”她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屋子,“你看看我住的地方,我都不知道這是幾環,這就是我最大的能力了,我沒錢,我拿什麽對你負責?”

“我沒想要你的錢,你對我感情負責就行。”

李玉覺得他簡直是不可理喻,“我說了,我們這是意外,你情我願的事情,你這樣弄得……好像我占了你多大便宜似的,你是覺得自己虧了嗎?要這樣說的話,我還覺得更虧呢,我還是第……”

後面的話李玉沒有說出來,她苦口婆心的一番勸解後期待地看着眼前的人。

片刻後……

“我也是第一次。”男人說這話的時候表情淡然,就那麽随意地脫口而出。

李玉心裏一驚,手裏的筆啪嗒一聲掉在地上,她慌忙蹲下身去撿,餘光中瞧見男人也在俯身,她一擡頭,兩人的目光就撞在一起。

他眼裏帶着幽深,李玉不敢直視,移開視線後看見他的耳尖有一點紅,跟他冷靜淡然的表情完全不相符。

“你坐吧。”李玉放低了語氣,将筆放在桌子上後又倒了一杯水放在茶幾上,她則是拖了一把椅子坐在了男人對面。

氣氛安靜又尴尬,李玉斟酌着字句,想着要怎麽開口才好,思索間倒是男人先開口了,“你還沒吃飯吧?我帶了餐過來,你先吃點吧。”

李玉看了看茶幾上的餐盒覺得更不好意思了,她心中有點愧疚,“謝謝,我還不餓。”

“我……”

“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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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叫什麽名字?”李玉艱難開口。

“辛朔。”

“我叫李玉。”李玉垂着眼皮,“這件事你想怎麽處理?”

“我們談戀愛。”

“不可能。”李玉斬釘截鐵的回絕了,“這件事是一個意外,是一個錯誤,既然是錯誤就不能任由它錯下去,應該及時地制止它,況且我沒有辦法跟一個陌生人談戀愛。”

李玉看着他,“我想你應該也是。”

男人思考了好一會兒才說:“你有沒有想過,這可能不是意外,是緣分,不然你怎麽解釋那天你剛好就遇見了我,我也剛好遇見了你,你還讓我帶你走,難不成……你經常幹這種事?讓陌生的男人帶你走?”

李玉擰着眉執拗又認真的對他說:“我不是随便的人。”

“我知道,昨晚我又沒有喝酒,我看得清清楚楚,我的意思是……我們這就是緣分。”

李玉心裏燃起了一團羞恥的火,眉毛擰成結,她說得堅決,“我不會談戀愛的,你在我身上浪費時間沒有用。”

“我不覺得是在浪費時間。”辛朔喝了一口水,看到茶幾的下層有一個藥盒,他怔了一下,然後掏出來問:“你吃了?”

李玉一直低着頭在想事情,聽見他說話,下意識地擡頭就看見他手裏捏着那藥的盒子,她伸手去奪,“不管你的事。”

辛朔側身躲開了,他将藥盒裝進自己的口袋裏,“我戴了的。”

“什麽?”

“套。”辛朔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說:“我戴了的,以後別吃了。”

李玉的臉刷一下就紅了,她羞得喘着粗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在椅子上如坐針氈,半天才說:“你什麽時候走?”

“還早,我再陪你一會兒。”

“我不需要你陪,你快走。”

李玉見他還是穩穩地坐着,絲毫沒有要走的意思,便起身拉着他的胳膊往外扯,扯了半天他面色如常,她自己倒是累的不行。

看他還悠閑地喝水,李玉轉身就往門口走,剛走兩步就僵硬地蹲了下去。

步子邁的太大,火辣辣的一下,疼得她眼淚一下就落了下來,辛朔連忙去拉她,看她蹲着流眼淚,一下就慌了。

“怎麽了?”

李玉不說話,紅着眼睛也不去看他,只是微微低着頭啜泣,辛朔抿着唇,雙手托住她的腋窩把人往上提,看見她雙腿沒什麽力氣似的抖了一下,他自己也愣了一下,随即便猜到是什麽原因了。

他将人抱起來放在床邊,然後從兜裏掏出一支藥膏遞給她,“是不是很疼?怪我。”

李玉擡起頭死死地瞪着他,他見狀卻是笑了,很寵溺的笑,他擡手把她眼角的淚擦了,問:“我幫你抹還是自己抹?”

李玉不說話,留着眼淚很悲傷的樣子,辛朔又說:“昨天你睡了之後我睡不着,就仔細看了看,心想你應該需要這個,就帶來了,剛才忘了給你。”

他拉着李玉的手蹲在床邊,“我知道你現在心裏很亂,但是別給自己太大的壓力,我沒有你想得那麽複雜不堪。”

“也沒有威脅你的意思,更不是在給你施壓,我只是覺得我們可以試一試,正常談戀愛那種。”

“你走吧。”李玉抹了抹眼淚,偏過頭不看他。

“我明天再來看你。”辛朔起身後沒有立馬就走,他站了一會兒,看着她的發頂伸手摸了一下才轉身,走到門口後又說:“把飯吃了。”

李玉聽見關門聲後才呆呆地轉過頭來,她看着空曠的屋子,好像那個人根本就沒有來過,之前的種種都是幻覺。

她手裏還捏着那藥膏,茶幾上還有餐盒,所有的這一切都在告訴李玉因為她的一時脆弱,一時沖動,很多東西已經開始不一樣了,這讓她感到害怕,一種對于未知的恐慌。

她将茶幾上的餐盒扔進了垃圾桶裏,脫力似的坐在沙發上,沒成想被一個東西咯了一下,那是一個打火機,純藍色的,外觀很精致,李玉知道是那個人落下的,她拿着那個打火機想扔進垃圾桶裏,冰冰涼涼的觸感使她清醒地遲疑起來。

李玉穿上外套,匆匆邁着小步子往外跑去,小區還是很安靜,只看得到三三兩兩的人影。她其實不抱什麽期望,那個人可能已經走了,如果走了的話就把這個打火機扔了。

冷空氣侵入喉嚨裏,嗓子又幹又疼,李玉到小區門口時喘着粗氣,她彎腰緩了緩,然後直起身子左右搜尋那個男人的身影,四周哪有人影,她又沿着停車位上的車一輛一輛地看過去,但都一無所獲。

正要放棄的時候,就看見遠處十字路口的銀杏樹下站着一個人,李玉幾乎是一眼就認出他來,她克制着自己的喘息,一步一步地向他走過去。

打火機冰冷的外殼已經被捏的溫潤起來,李玉松了松手,任冷風吹進來讓它恢複本該有的冰涼。

冬天的銀杏掉了許多葉子,只有零星的一些還挂在枝頭,顯得很落寞,李玉看見他嘴裏含着一只煙站在樹下,她正要加快步子走過去,就看見一輛車停在了男人面前。

李玉止了腳步,她不認識那車,但是那輛車很大,漆黑的外表很有質感,她看見駕駛座上小跑下來一個人,那人穿着西服,很恭敬地繞過車頭走到男人面前說着什麽,男人将嘴裏的煙拿了下來,然後點了一下頭。

李玉看見他俯身坐進了那輛車裏,司機又小跑着繞過車頭進入了駕駛座,只是幾秒,那輛車就消失在了路口。

夜裏有風,吹得人心裏涼涼的,李玉呆呆地站在原地,手裏的打火機又被握得溫熱了,她自嘲的笑了,笑自己剛才以為別人想找長期飯票。

她轉身往家裏走,到家後将打火機扔進了垃圾桶裏,然後去廚房泡面。

那天晚上李玉失眠了,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她不是小孩子了,在25歲的年紀,怎麽可能還單純到誰都會相信。

對這個叫辛朔的男人,她保持懷疑的态度,他确實沒有傷害她,那他的目的到底是什麽,為什麽要來找自己,為什麽抓着自己不放,他又是怎麽找到自己的。

李玉越想越後怕,她窩在被子,心髒劇烈地跳動,她想她是惹到一個不該惹的人了。

男人的氣質不像是缺錢的人,而且她也很明确的向他表示了自己沒錢,那是因為……色?

李玉翻了一個身,眉頭始終無法放松,在心裏嘀咕着他難道真的是為了色。

第二天一早,李玉是被敲門聲吵醒的,她趿着拖鞋警惕地走到門口,從貓眼往外看,果然看到那個男人。

心裏少了一些慌亂,但是多了一絲煩躁,她輕手輕腳的回到衛生間洗漱,任由他敲,當做沒有聽見。

敲門聲沒一會兒就停了,李玉吐了嘴裏的泡沫,快速地洗了把臉。衛生間正對着門的方向,她從裏面出來後,直直地走到門口,扒在門上往外看,看的很仔細,生怕那人是不是藏在什麽隐蔽的地方。

确定沒人後她才松了一口氣,一轉身就看見椅在窗邊的人,他一只手肘搭在窗臺上,指節上夾了一根煙,抽了快一半,正沉沉地看着自己。

李玉吓得失了聲,連連往後退了幾步,捂着心口問:“你怎麽進來的?”聲音有點發抖。

從她走出衛生間的那一刻起,辛朔的視線就緊緊跟随着她,見她鬼鬼祟祟地扒在門口往外看,他視線往下,看見她微微踮起腳尖,腳背繃成好看的線條,腳踝也是纖細又玲珑。

辛朔眼神暗了下去,他轉頭看了一眼指尖的煙,等着她什麽時候會發現自己。

看來,她被吓到了。

他換上溫和的面孔笑着說:“用鑰匙開的。”說完還将鑰匙拿了出來,勾在食指上晃了兩下,發出清脆的聲音,“昨晚從你鞋櫃上拿的。”

李玉走上前,攤開手說:“還給我。”

辛朔看着她的臉,還是很溫和地笑,他順從的将鑰匙放在李玉手心,然後越過她将煙頭扔進垃圾桶裏。

“買個煙灰缸吧。”他輕輕地說。

李玉将鑰匙放進包裏,然後盤腿坐在了沙發上,她心裏很亂,不知道說什麽,今天的天氣很好,難得出了太陽,冬天的太陽尤其刺眼,穿透窗戶照的一室亮堂。

辛朔不知什麽時候拉來了椅子,靜靜地坐在李玉對面觀察她,她今天穿了一件深藍色的毛衣,在陽光下更是襯得皮膚白皙又有光澤,她側頭望着窗外,脖頸的線條特別漂亮,毛衣領口處隐隐露出一點痕跡。

那是他留下的。

辛朔心裏覺得暖暖的,他随着她的視線看向外面,只看到一些光禿禿的樹枝和對面樓面斑駁的印記,很是蕭條的景象。

“你到底要什麽?”李玉輕輕地問出口,沒有歇斯底裏,那是不帶任何情緒的一句話,就像是在問:“你吃飯了嗎?”

“我們戀愛,像普通情侶那樣。”

“我不喜歡你。”李玉冷冷地說,“我也不信你喜歡我。”

她自嘲地笑了笑,“你是睡上瘾了嗎?”她打量眼前的男人,“你不缺錢,所以你找我只能是因為欲,還要幾次?還要睡幾次你才會放過我?”

“我已經說了我的要求,我沒有其他見不得人的目的。”男人停頓了一下,垂下眼皮,“現在不喜歡也沒事,我不着急,我們可以慢慢培養感情。”

“你是怎麽知道我住這裏的?”李玉眼裏有恨,“你是用了什麽方法知道的?”

“找人查了一下。”辛朔并不回避,他直視她的眼睛。

李玉嘲諷地笑:“看來還是一個有權勢的,你們這些人是不是沒有什麽東西是得不到的?不擇手段?不達目的不罷休?”

看辛朔不回答,她自顧地點了點頭說:“你是不會放過我了對吧?行,那你什麽時候膩了跟我說一聲。”

李玉鼻子發酸,執拗的與他對視,最後,她像是放棄了掙紮,眼淚滑了下來。

辛朔将她摟進懷裏抱着,抱得很緊,很久之後他才說:“對不起。”

“是我的錯,我不該招惹你的,但我不是故意的。”李玉帶着哭腔,“對不起,你能不能放過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回應她的只有男人的沉默。

從那天之後,李玉幾乎每天都會看見辛朔,他來的時間不固定,有時是早上,有時是中午,有時又是晚上,他還是有鑰匙,李玉也不想再去探究他是哪裏來的鑰匙。

她從不與他說話,也不吃他帶來的東西。

有時她從圖書館回家之後,一打開門,就能看見他坐在沙發上望着自己,不知道等了多久,李玉避開他投來的目光,在這個狹窄的空間裏,用冷漠無聲與他對峙。

辛朔待到一定的時間就會離開,走之前他會說:“我走了,你早點休息。”

接着就是關門聲,李玉這才會将筆放下,長舒一口氣。

有一天中午,天氣很好,李玉坐在窗臺看書的時候聽到了鑰匙轉動的聲音,緊接着就是關門聲,她知道是他來了。

不知道什麽時候起,她能分辨出他的腳步聲,還有他身上的味道,冷冽中帶着一絲煙草的氣息。

李玉聽着身後的動靜,知道他坐在了不遠處的沙發上,他一定是在玩手機,他不會沒話找話的,屋子裏安靜到只要她不回頭就會忘了他的存在。

這樣的安靜一直維持到夕陽昏黃的光線灑進屋子裏,李玉起身去了衛生間,出來後她又去了廚房。

她站在廚房裏,察覺到男人走了過來站在門口,李玉看着鍋裏的水沸騰,然後彎腰拿出一捆面。

“你吃面嗎?”她轉過頭看他。

辛朔像是沒想到她會開口跟他說話,臉上的表情有明顯的錯愕,反應過來後,他連忙說:“吃,我吃。”

李玉丢了兩把面下去,第一把少一點,第二把多一點。她彎腰在櫥櫃裏拿出了一個碗,又打開頭頂的櫥櫃指着那個大碗對辛朔說:“拿下來。”

辛朔很高興,連忙走過去将碗拿了下來,拿下來後還是站在李玉身後,亦步亦趨地跟着她,看着她将兩個碗洗了洗然後放調料。

他像個好學的孩子,指着一個瓶子問李玉,“這是什麽?”

“生抽。”

“那這個呢?”

“老抽。”

“那它們倆有什麽區別?”

李玉看了他一眼沒有回答,用筷子在鍋裏撥面條,他有點尴尬,将手插在腰上說:“沒進過廚房,不太了解。”

李玉陰陽怪氣地說:“當然了,大少爺嘛。”

辛朔立馬就噤了聲,不再說話。

吃飯的時候,兩人都很沉默,李玉沒什麽胃口,吃了兩口就放下筷子,她問:“好吃嗎?”

“好吃。”

李玉挑了挑眉,“山珍海味吃多了,是喜歡吃點粗茶淡飯。”

辛朔愣了一下沒反駁,他低頭吃面,幾下吃完後看了看李玉碗裏的,“你不吃了?”

“飽了。”

李玉來不及制止他,就看見他把自己吃剩的面條撈了過去,她伸到一半的手又縮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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