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超市
超市
“那你說說我能往哪兒跑？”
“你去忙你的吧。”辛朔轉移了話題。
“我要是跑了的話，就只能去流浪了。”李玉說完還自嘲地笑了下，“可是我現在還不想流浪呢。”
辛朔聽見腳步聲越來越遠，他沒有說話，只是将電話挂斷，出了門。
李玉去堆放柴火的屋子裏撿了一籮筐碳回來，在爐子裏生起了火，黑色的碳火燒得滋滋作響，不一會兒，顏色就變得火紅，冒着滾燙的溫度，屋子裏越發暖和起來，沒了之前的冷肅之氣。
她圍坐在爐子邊拿起手機，電話已經挂了，辛朔發來兩條信息說他有事要出門，空了再打過來，讓她照顧好自己。
此時已經是中午兩點了，這裏沒什麽吃的東西，李玉後悔之前想的不夠周到，來之前應該買點菜過來的。
她烤了烤手，直到渾身都暖和了，才起身去雜物間裏把一個簡易的衣架拿出來架在爐子旁。
又上樓把櫃子裏的被子抱了下來，搭在衣架上除除濕氣，這樣的天氣沒辦法洗床單被套，好在之前收放的很好，被子褥子都沒有被蟲蛀，也沒有灰塵，除了聞起來有一股陳舊的味道。
李玉圍坐在爐子旁烤火發呆，火光照得她臉頰通紅，像小時候那樣，她時不時用鉗子夾一小塊兒碳投進爐子裏，旁邊的被子也被烤地松軟起來，她将臉貼上去蹭了蹭，很柔軟，陳舊的氣息也消失不見。
等爐子裏的火只剩下一點，李玉才拿起手機出了門，正背着身子鎖門，就聽見身後有人叫她。
李玉轉過頭去，看見那人又不确定地問了一句，“你是李玉吧？”
“是我，李奶奶。”
李玉将鑰匙拔了出來，笑着走上前。
“你什麽時候回來的啊？我今天早上就說好像看見一個人影，結果後面又沒動靜，我還以為是我花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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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奶奶上前拉住李玉的手拍了拍，“你瘦了！”
她說的很肯定的樣子，又伸手摸了摸李玉的下巴，“看這下巴尖的。”
“還好吧。”李玉有點尴尬。
“你要上哪兒去？”
“我去鎮上買點東西。”
“你沒吃飯吧？上我家去。”李奶奶拉着李玉的手就要走，別看她一把年紀了，李玉還真不是她的對手，一路上扯得她手腕火辣辣的。
“奶奶，我真不去了，我去鎮上買點東西，太晚了就不好買了。”
“沒事，張帥在家，一會兒讓他騎車帶你去買。”
“張帥在家嗎？”李玉分了神，本來就是幾步路的時間，等回過神來已經到人家家門口了，她也就不再扭捏，跟在李奶奶後面進了門。
李奶奶一進門就扯着嗓子喊張帥，李玉站在堂屋裏有點尴尬，她走到爐子旁坐下，看着李奶奶咚咚地上了樓，樓梯間窄窄的，她胖胖的身軀走在其中，衣服和木板摩擦着發出“呲呲”的聲響。
不一會兒，李玉就看見張帥走了下來，他好像是剛睡醒的樣子，頭發亂糟糟的，用手胡亂地抓了幾下問，“回來啦？”
李玉看他一副害羞的樣子，噗嗤一聲就笑了出來。
張帥也笑了，他拖來一把椅子坐在爐子旁問李玉，“我奶說你要去鎮上啊？”
“嗯。”
“那一會兒吃了飯我帶你去。”
“好奧。”
“你穿厚點，騎摩托車去。”
“好奧。”
兩人沉默地烤着火，碳火時不時“哔波”一聲，李玉問，“我之前聽我爺爺說你不是要結婚了嗎？”
“害，這不是沒結成嘛。”
李玉沒有再問，沒結成有沒結成的原因，既然別人不主動說，她也就不再問。
“我聽你爸說你把醫院的工作辭了？”
“嗯，太累了。”
“辭了也好，女孩兒天天熬夜不好。”
李玉笑笑沒吭聲，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又問：“你現在在幹什麽呢？”
“幫人拉拉快遞，從縣裏把貨拉到鎮上。”
她點點頭沒出聲，又聽見他補充到，“挺自由的，有貨就去拉，沒貨就玩兒。”
“你……”
“你……”
兩人同時開口，又都不約而同地笑了。
李奶奶捧着一把蒜出來問：“你們倆笑什麽呢？”她将蒜放在桌子上，又轉身進了廚房。
張帥抓了幾顆過來剝，見李玉也伸手去拿，他說：“你別動，我來剝就好。”
李玉還是抓了幾個過來，慢慢地剝。
“一會兒把你手剝疼了別哭啊。”
“我有那麽嬌氣嗎？”李玉白了他一眼。
“我這不是怕傷着你拿手術刀的手嘛。”
“已經辭職了。”李玉放慢語速，加重說這幾個字的語氣。
張帥笑了笑也就沒說什麽。
李玉本來要去幫忙做飯的，被李奶奶趕了出來，張帥椅在門口看戲，“走吧，她嫌我們幫倒忙呢。”
“我是嫌棄你！我可沒嫌棄小玉，她難得回來，我要她幫什麽忙啊。”李奶□□也不回的一邊切菜一邊反駁。
李玉又跟着張帥回到爐子旁坐下，她看了張帥一眼，見他低頭看火，額前細碎的頭發長得遮住了眉眼，在火光下，眼裏閃着細碎的光，她說：“你瘦了。”
“你不也挺瘦的嗎？”
“我從小就瘦，你小時候挺胖的呀，怎麽現在這麽瘦了？”
“哎，這怎麽還帶人身攻擊啊。”
李玉見他擡頭笑了起來，她又說：“我說的是實話，你小時候胖嘟嘟的挺可愛呀。”
“打住，打住。”張帥起身走到一旁夾了兩塊碳投進爐子裏，像是不甘心似的，他又說：“你個豆芽菜好意思說我。”
李玉剛要起身打他，就聽見廚房裏李奶奶在喊吃飯。
飯桌上，李奶奶問李玉這次回來要待多久，李玉說要待到過完年再走，她又問，“你去你爸那兒了嗎？”
“去了，我昨天回來就去了。”李玉低頭小口扒着飯。
“還是待在村裏習慣哈？”李奶奶夾了一塊肉放進李玉碗裏，還想再說什麽就被張帥打斷了，“土豆絲太鹹了！”
迎接他的就是一筷子，啪嗒一聲，“你別吃了！”
張帥縮回手笑了笑，李玉也笑了，她說：“一點都不鹹，可好吃了。”
“我知道，我還沒老糊塗呢，他小子就是故意找我麻煩的。”
李玉甜甜地說：“奶奶，張帥很疼您的，他很孝順。”
李奶奶也笑，飯桌上的氛圍又好了起來。
李玉一出門就看見張帥跨坐在摩托車上撐着，嘴裏還叼着一根煙，煙霧熏得他眯起了眼，他目光上下打量着。
李玉不自在地低頭看自己的穿着，問道：“怎麽了？”
“穿的太少了。”張帥将嘴裏的煙拿了下來，“再加一件外套吧。”
李玉看着自己厚厚的羽絨服，忍住想要翻白眼的沖動，她揪住張帥腰間的衣服，跨上了摩托說：“走吧。”
張帥哼笑一聲，翻身下了摩托。
李玉在身後哎哎叫了兩聲，看着他走進了屋子裏，不一會兒又出來了，手裏拿着一個毛線帽。
“我奶的，戴上。”張帥将帽子朝李玉扔過來，李玉下意識就接住了。
一頂灰色的毛線帽，摸起來很柔軟，她沒有戴，站在一旁摸上面的絨毛。
“新的，之前給我奶買的，她不戴。”
“我不是這個意思。”李玉戴上後又跨了上去。
張帥側頭看着她的一舉一動，等她坐穩後說：“不錯，像個小老太太。”
李玉捏着拳頭捶了一下他的後背，換來他爽朗的笑聲。
摩托車嗚嗚地駛了出去，沿路的景色不斷後退，李玉縮着脖子，無比感激這頂并不時髦的帽子，冬天的風像刀子一樣刮在臉上，又像在被人呼巴掌，有一種緊繃的生疼。
“把手揣進我兜裏。”張帥在前面說。
李玉沒有聽清，湊近他耳朵問：“你說什麽？”
張帥提高音量說：“把手伸進我衣兜裏。”
李玉松開緊抓他衣服的手，見他衣服被自己抓得皺了起來，她胡亂拂了兩下，想要把那褶皺撫平，這才将手伸進了他衣兜裏。
摩托車要快一些，大概十分鐘就到鎮上了，鎮上有一家大超市，裏面東西還算齊全，李玉直奔那裏，張帥慢悠悠的跟在她身後。
她推着購物車買了基本的廚房用品，又拿了一些速食品，自己一個人吃飯随便應付就可以了。走到蔬菜區，剛拿了一捆小白菜放進框裏就被張帥拎了出來，李玉疑惑地擡頭看他。
“地裏那麽多，自己去摘。”
李玉去拿卷心菜，又被制止了。
“地裏有。”張帥拉着她來到生鮮區，指着肉問：“要不要買點新鮮肉？回去我再讓我奶給你撈點兒臘肉。”
李玉搖了搖頭說：“不用。”
她漫無目的地推着購物車瞎晃悠，随手拿了一雙手套，又拿了一條圍巾，默默在心裏合計着，看買得差不多了，正要跟張帥說走吧。
一回頭，哪裏還有他的身影，李玉沿着置物架一列一列地找過去，看見他在不遠處正低着頭和一個女孩兒說話。
她給張帥發了一個消息說在外面等他，就去結賬了，沒一會兒，張帥就出來了。
“你看見了？”他有點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的時候就喜歡撓頭發。
“嗯嗯。”李玉八卦地看着他問：“女朋友？”
“不是，就普通朋友。”
“是嗎？我看着不像啊～”李玉從袋子裏掏出手套遞給他。
張帥也不客氣，接過後拆了戴在手上，他五指抓握了一下說：“很暖和。”
“暖和就好。”
李玉看見他又把手套摘了下來遞給自己。
“幹嘛？你不喜歡嗎？”
“回去你要提東西，手不能揣我兜裏了，戴着手套提，不然一路吹回去，你手就廢了，等回去了再把手套給我。”
“走吧。”他跨上了摩托車。
李玉淺淺勾了一下嘴角，她戴上手套提東西，果然沒那麽勒手。
張帥将摩托車騎到李玉家門口停好，李玉把手套脫下來遞給他，他鼻尖紅紅的，笑着接過，李玉又将一條圍巾遞給他，“給奶奶買的。”
“進去吧。”張帥接過後擡手向她示意。
“你也快回去烤烤火吧。”李玉提起袋子進了屋裏，聽見摩托車的聲音漸漸遠去。
爐子裏還有一點火星，她找來細碎的碳火鋪在上面，拿了一把扇子在一旁扇，沒一會兒，火苗就竄了上來，李玉突然想起爺爺說過一句話：“人要實心，火要空心。”
她剛往裏加了幾塊大大的碳火，辛朔的電話就打來了。
“你在幹嘛？”
“我生火呢。”李玉将手機放在旁邊開着擴音，手裏拿着鉗子專注地搭火。
“你今天下午都幹嘛了？”
“去鄰居家吃飯，然後又去超市買了一些東西。”
“嗯。”
辛朔的語氣大部分時候都是淡淡的，讓人猜不透他的情緒，當然，如果生氣的話還是很明顯就能分辨出來。
李玉放下鉗子後試探地問，“你呢？你今天都幹嘛了？”
“我今天有點忙。”她聽見他長舒了一口氣，好像真的很累的樣子。
“是工作上的事情嗎？”
“差不多吧。”
“哦。”李玉不再多問，過了一會兒又聽見他說：“再忙兩天就沒事了。”
“那等不忙了就好好休息吧。”她說着一些适宜的漂亮話。
辛朔在那頭聽着這些不帶情緒的關心話，心裏更加煩躁了，他克制住自己的不安，剛想再說點什麽就聽見那邊傳來男人的聲音。
他立刻噤了聲，連呼吸都變得緊張起來，是一個年輕男人的聲音在叫李玉。
接着是遠去的腳步聲，片刻後，他聽見了模糊的笑聲，過了一會兒，腳步聲才又走近。
他忍着情緒，平靜地問：“這麽晚了，誰呀？”
“鄰居，今天下午就是去他家吃的飯。”李玉回答的很坦蕩。
“他找你幹嘛？”
“他叫我明天去他家吃早飯。”
辛朔控制着呼吸說：“那你去嗎？”
李玉搗了搗火說：“不去，我跟他說我要睡懶覺。”
心髒像是被人緊緊攥着又突然松開，沒人知道辛朔此刻有多難受，他輕輕吐出一口氣說：“睡懶覺挺好的。”
李玉自己一個人住在這老房子裏也沒覺得害怕，她撐着下巴坐在爐邊烤火，火光閃爍着，院子裏的景物也忽明忽暗，什麽都模模糊糊的樣子，那棵梨樹的枝丫肆意地展開，像一副水墨畫。
辛朔時不時會跟她說句話，她就順從的回答，這樣的時光竟覺得很安心。
“我要去睡了。”李玉打了一個哈欠。
辛朔在那頭說：“一起睡，別挂電話。”
“好奧。”李玉将火熄了，帶着手機裏的辛朔上了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