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煙火

煙火

李玉從廚房出來時，□□已經在沙發上睡着了，他喝了酒，睡得很死，嘉嘉把電視頻道調了，在看動畫片他都不知道。

“張姨，那我先走了。”李玉站在門口穿衣服。

“好奧，那你慢一點。”

鎮上的春節氣氛要濃郁很多，街上挂了很多紅燈籠，地上也有很多的鞭炮碎屑，風一吹，就流轉着奔向一些犄角旮旯堆積起來，時不時還聽得見鞭炮聲。

外面基本上沒有什麽人，有些店鋪還開着門，但是不影響過年，有些店鋪則是關了門，安安心心的過年。

幸好賓館還開着門，李玉去前臺的時候，是一個老阿姨，上一次是一個年輕的女孩。這個阿姨看了李玉好幾眼，李玉也在腦子裏回想她是誰，有那麽一些熟悉，但怎麽也想不起來了。

阿姨可能也在想李玉是誰家的孩子，小孩子長大了總會有很大的變化，李玉小的時候很瘦，一副營養不良的樣子，越長大反而越水靈了。

她長得很像自己的媽媽。

李玉還是住之前的那間房，她覺得很疲累，對小孩子來說過年是快樂的，有壓歲錢有新衣服還有小夥伴一起玩耍，對大人來說則是數不盡的瑣事。

她橫躺在床上，再有一個小時就零點了，那時，外面一定會響起此起彼伏的煙火聲。

李玉其實對此沒有多大的感受，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她覺得每一天好像都差不多，每一天都是相同的一天。

張帥發來新年的祝福，李玉剛回複他他就打來了電話。

“你在哪兒？”

“賓館。”

那方沉默了一下問：“要不要出來玩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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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外面玩兒？”李玉坐起身來，“你不陪奶奶嗎？”

“她早就睡了，天大的事她都該睡睡。”

“那好吧，我不去了，我想洗個澡然後也早點睡。”

“你果真跟我奶一樣。”

李玉剛想說點什麽就被他咿咿呀呀地打斷，他說：“我勸你不該說的話別說，大過年的我不想抽你。”

李玉笑出聲來，“行了，你好好玩兒吧。”

“新年快樂啊～”

“新年快樂～”

李玉又回複了一些群發的祝福短信，然後去浴室洗澡，這次她學聰明了，帶了一次性的拖鞋還有浴巾。

她仰頭閉眼，任由熱水沖刷在身上，浴室裏彌漫着水汽，潮濕又模糊，直到有了一些窒息感，李玉才将浴室門打開一個縫，剛好聽到外面斷斷續續的煙花聲。

她圍了浴巾走出去，手機在床上亮着光震動個不停，李玉滑動接聽鍵，剛接通就聽見那邊急切地說：“怎麽才接？差點就錯過時間了。”

李玉看了眼時間，12點零1分，她說：“好像已經過了。”

“沒有，剛剛跳的，你接的那一瞬間還是12點。”辛朔像是松了一口氣說的這句話。

外面的煙火放得很盛，噼噼啪啪的聲音不絕于耳，李玉擡頭一看，窗戶玻璃上映照着那些璀璨的光，她看見自己的身影就在那些光裏，仿佛在跟随它們一起綻放。

“新年快樂，辛朔。”她輕輕地說。

“新年快樂，李玉，這是我們的第一個新年。”

兩人聊了一會兒，辛朔說：“過年是不是要把爐子裏的火燒得旺旺的才好？”

“好像是，但今天沒有燒。”

“為什麽？”

“今晚我住賓館。”李玉将頭上的浴帽摘了下來說：“好了，不說了，我要去吹頭發了，然後睡覺。”

“李玉～”

“嗯？”

“沒事。”辛朔輕笑一聲說：“那你早點睡。”

外面的煙火聲差不多持續了十幾分鐘才結束，然後就剩下一些零星的聲響，李玉很不想新年第一天就失眠，但事實上她就是睡不着，說不清是什麽感受，反正不太舒服。

躺到夜裏兩點的時候，她爬起來收拾東西，準備等一早有車就回家。收拾完，她找了一部電影看，名字叫《秋天的故事》，整個電影112分鐘，是一部冗長枯燥的法國文藝片。

影片裏的那些法國自然風光美得令人心顫，那些沉默的語言鏡頭，那些暧昧地試探，還有兩個女人在葡萄園裏漫無目的地走動，交談。

李玉看着她生長茂盛的粗糙卷發，恍然覺得那就是生命力啊，那樣的肆意野蠻，頂在頭上，陽光那麽的明媚，那些雀斑皺紋也變得生動起來。

細膩又無解的情感關系，女主人公擰巴又矛盾的心理，在電影裏淡淡地呈現出來。

它那麽的淡，卻讓人無法忘懷。

李玉對辛朔在淩晨四點多快五點的時候打來電話感到很震驚，她盯着手機屏幕看了好久才接通，她以為聽見的會是一個帶着醉意的聲音，除此之外，她實在是想不到他還有什麽理由在這個時間段打過來。

“我吵醒你了？”很清明的聲音。

“那你幹嘛大半夜給我打電話？”

“你下來。”

“什麽？”李玉有點緊張，慌忙坐了起來。

她聽得很清楚，但任不敢相信。

“我在賓館樓下。”

“……”

賓館前臺的空隙裏支了一張簡易的床，一個中年男人此刻正鼾聲如雷，整個大廳只留了一盞微弱的光，在黑夜裏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匆匆的腳步聲驚擾了他，他翻了一個身，鼾聲就此止住，誰知又來了一陣風，他支起半個身子往外看去，剛好看見一截衣角從玻璃門裏溜了出去。

那陣風已經不見了，他抹了一把臉，模模糊糊的視線裏，好像是一男一女牽着手消失在了黑暗裏。

李玉對他的突然出現又驚又喜，他開車，她就時不時地轉頭看他，她看過去時，辛朔也會看她一眼，兩人眼裏好像都有很多的話要說。

“你怎麽來了？”

“想你了。”

“你開車來的？”

“這不明顯嗎？”辛朔笑。

李玉也被自己蠢到了，“開了很久吧？”

“也就四個多小時。”

“以後別這樣了，熬夜開車很危險。”

“那你以後跟我回揚城過年，我就不開了。”

李玉笑笑沒說話，一個星期沒見，她卻是覺得隔了好長時間，坐在副駕駛竟覺得有點陌生，有點不安，但很快又被一些莫名的情愫給沖散。

李玉有點心不在焉的，直到辛朔的車飛速從家門前駛過，她才驚呼出聲：“你開過了，快掉頭！”

辛朔笑了笑，他将車開到之前兩人一起散步的那塊空地上，李玉後知後覺地說：“停在這兒挺好的，這兒寬敞。”

男人傾身過來替她解開安全帶，車裏的燈光照得他輪廓特別柔和，李玉覺得此刻的他好溫柔。

她低着頭，聽見“啪嗒”一聲，心也不受控制地顫了顫。

“那我們走回家吧。”她率先下了車。

辛朔繞過車頭，拉着她往後備箱走，李玉不知道他要幹嘛，疑惑地看着他打開後備箱。

整整一後備箱的煙花碼放在一起，她驚喜地看向他，“煙花？”

“不是，是炸彈。”

她笑着去打他，“你騙人，這麽多！”李玉伸手去摸，又看向他，“這麽多怎麽放的完？”

“慢慢放呗～”辛朔說的随意。

他抱了三箱大的下來，放在空地的中心，李玉跟在他身後，看着他将引線一一掏了出來。

“一箱一箱地放還是三箱一起？”

“先試一箱吧。”

“行”

辛朔從衣兜裏摸出打火機，李玉在遠處站着，看着他點燃後向自己小跑着過來，昏暗中，只模糊看得見他的輪廓。

在他的身後，引線斯拉斯拉的迅速燃到盡頭，接着是幾秒的沉寂，突然嗖的一下升到夜空中，再嘭的一聲，開出絢爛的火花，照亮整個夜空。

天空被照亮的那一瞬間，李玉看清了他的樣子。

在那一刻，李玉覺得他比煙花更絢爛。

她鼻子有點發酸。

這樣的場景她怕是一輩子都忘不掉了，那麽美麗璀璨的煙火在他的身後綻放，而他，這個男人向她走了過來，李玉呆呆地看着他，心都快要跳出來了。

“好看嗎？”

李玉用力點點頭，“你也回頭看看。”她用手指了指。

“我在你的眼睛裏看到了。”男人笑着說：“很漂亮。”

他牽起李玉的手說：“你剛才看我的樣子好像是很喜歡我的那種樣子，眼裏除了煙火，還有我。”

“自戀。”李玉笑着去打他。

這捆煙火放了差不多有十分鐘，辛朔問她，“剩下的兩捆一起放可以嗎？”

“好啊。”

辛朔轉身往那邊走，被李玉拉住，“我也想放～但是我有點害怕。”

男人低低笑了兩聲，“我帶你去。”

李玉拿着打火機嘗試了幾次，還沒挨着引線就閉着眼往後縮，引得辛朔連連嗤笑她。

他奪過她手裏的打火機，從懷裏抽出一根煙來，李玉明白了他的意思，把煙放進自己嘴裏就要點。

被男人一把抽了過去，他沉着眼揉她臉頰，“誰教你的？”然後把煙放進了自己嘴裏。

夜裏有一點風，火焰被吹得東倒西歪，點了幾次都沒點燃，李玉湊近用手幫他擋着風，辛朔也低頭與她額頭相抵，啪嗒一聲，兩人隔着火焰對視，直到點燃才分開。

李玉看見他熟練地吸了兩口，喉結滾動，臉頰随之微微凹陷，然後又吐出煙霧來，還有幾縷從他高挺的鼻子裏飄出來。

他捏着煙調轉了一個方向，将猩紅的煙頭對着自己，然後遞給李玉，示意她接着，煙頭上還殘留着他剛才含過的溫度，李玉傻傻地拿着，沒有動作。

辛朔走到她身後，将人圈進懷裏，他一手摟着她的腰，一手握住她纖細的手腕，帶着她往前傾。

引線一瞬間被點燃，接着又是另外一根，點燃的一瞬間，辛朔的手從她手腕撫到指尖，把煙奪了下來，他拉着李玉向遠處跑去。

煙火在天空中綻放的那一剎那，辛朔将人拉進懷裏緊緊地擁吻，李玉踮起腳尖，摟着他的脖子，只聽得見彼此的呼吸纏繞聲。

煙花放了多久，他們就吻了多久，當天地間都安靜下來的時候，他才離開她的唇。

李玉突然就很想哭，辛朔察覺到她的情緒，想把人拉開，拉了兩次都沒成功，女孩兒死死地抱着他的脖子。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聽見懷裏的人別扭地說：“我是不會喜歡你的。”

辛朔從來沒想過他聽見她說這句話的時候會笑出來，他把她摟的更緊了，“那你加油，守好自己的心。”

“你是不是覺得我可憐，所以才來找我的？”

“沒有，給你打電話的時候已經在開車了，這是計劃好的，不是臨時起意。”

見李玉不說話，他又解釋到：“不是說了新年第一天就想見到你嗎？”

李玉眼角挂着一顆淚，她吸了吸鼻子，輕輕拭去，嘴唇又麻又腫，她緊緊貼在男人的衣領上不作聲。

李玉很想做一個矜持的女人，她也一直以為自己是一個矜持的人，結果在遇見辛朔的第一次她就放下了矜持，她讓這個陌生的男人帶她走。

男人真的帶她走了，她又害怕了。

現在她這顆敏感的心，擰巴又矯情的對抗着這一切，她想起了那部電影，待到葡萄成熟時，釀成美酒，愛情就到來了。

今晚，葡萄還未成熟，李玉先醉了。

淩晨六點的村莊處在一種将醒未醒的狀态，天空呈現出一種灰藍色，李玉聽過一句話，“落日後的20分鐘，被稱為藍調時刻。”

她擡頭看着此時的天空，心想這也屬于藍調時刻吧。

走在回家的路上，安靜的只聽得見彼此的腳步聲，李玉一時分不清這是清晨還是傍晚。

她心裏高興，高興和辛朔從清晨走到了傍晚。

走着走着，天空中像是有什麽東西在飄落，她仰起頭想用溫熱的臉去感受。

“辛朔！”她的聲音裏透着興奮，“你快看，是不是下雪了！”

“也有可能是雨。”辛朔真實坦然的回答。

李玉情緒頓時就低落了下來，回到家後，不知是因為情緒太過于起伏不定還是太累了，辛朔剛把爐子生起來，李玉坐下沒兩分鐘就開始犯困。

男人笑她，又将她抱上樓，“天還沒亮，睡吧。”他坐在床邊在她額頭印了一個吻。

李玉撐着最後一絲清醒問：“你不睡嗎？”

“你先睡，我去洗個澡。”

身上有一股火藥味兒，辛朔有點睡不着，他看着女孩兒問完那句話就閉了眼，覺得好笑。

為什麽她身上就沒有呢？他不死心的湊近她領口聞了聞，只有輕輕爽爽的香味。

辛朔又出去了一趟，在車裏拿東西的時候，他依稀看見張帥的摩托車從遠處騎了過去。

李玉睡得很沉，迷迷糊糊中，身後有人貼近，她安心地靠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