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相片

相片

對于辛朔來說，過年更像是一場應酬，是一場關于資源的交流和整合。觥籌交錯間，事情就談成了。

每年家族裏的人都會聚在一起，他們分別從事着不同的行業，相互之間又有關聯。回望過去的二十一年，再加上今年，他的年都是這樣過的，其實早就習慣了，也不會覺得厭惡，甚至是得心應手。

這場聚會，劉莉是主要的負責人，說是負責，也不過就是吩咐底下的人做事，她只需要驗收即可，最後，再将所有的感謝以及褒獎收入囊中。

從中午開始，一直持續到晚上九點大家才會散場。

辛朔喝了不少，但不太看得出來，他步伐依舊穩健，從院子裏走到客廳的沙發上坐着，一手撐着額頭，将眉眼都遮住。

他準備休息一下就回去。劉莉在一旁問：“你想吃什麽？”

“你們吃，不用管我。”

劉莉神色冷淡，她将茶杯輕輕放下說：“過年應該待在家裏。”

“是嗎？”辛朔微微擡起手指，露出一只黑沉沉的眼睛，“你往年怎麽不待在家裏？”

“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

辛朔挑眉，嘴角勾起一個諷刺的笑，“別演，我們保持這樣冷冷淡淡的母子關系就挺好的。”

“你千萬別改變。”辛朔起身剛要走，就聽見劉莉說：“聽說你談戀愛了？”

他腳步一頓，身子也僵了一下，随即便松松散散地轉過身看着劉莉，神情冷漠，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樣子。

劉莉直直地回視他，過了好一會兒才放低語氣說：“別這麽看着媽媽。”

“離我遠點！也離我的生活遠一點！”辛朔幾乎是從牙縫裏吐出這句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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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氛在一瞬間就降到了冰點，兩人都不服輸的看着對方。辛遠山進來時，目光在兩人之間來回流轉。片刻後，他沉下臉說：“大過年的，鬧什麽？”

“我沒鬧。”劉莉垂下眼，端起面前已經有點涼的茶喝了一口。

辛朔轉身要走，被辛遠山叫住，“吃了餃子再走吧。”

他是北方人，雖然在南方生活了多年，但還是保留着年三十吃餃子的習慣，簡簡單單的就很滿足。

辛朔對這個父親沒什麽意見，兩人之間客氣，互相尊重，保持着不遠不近的關系，他沒有回頭，只說：“不吃了。”

看辛朔走了，劉莉也就不裝了，她起身拿着包就要出門，辛遠山注視着她的動作，擦身而過時，他說：“別插手孩子的事。”

劉莉停下腳步，斜着眼睨他，“你別插手我的事。”

“我說過……”辛遠山轉身看着她的背影，“我說過你想要怎樣都可以，我們之間互相這樣較勁，苦的是孩子。”

“他受傷你不難過嗎？”

劉莉突然轉身看看眼前的男人說：“你裝什麽好人？”她眼裏有恨意，也有蔑視，“你兒子果然跟你一樣，看上的都是些下三濫的貨色。”

“我作為他的媽媽，想要他有完美的人生有錯嗎？”

辛遠山突然就笑了，他搖搖頭，用一種不可置信的眼神拆穿眼前女人的謊言，“你不是要兒子有完美的人生，你是要通過控制他來讓你的人生完美”

“我從來沒有做過對不起你的事，但你不信，也許是信的，但嫉妒和高高在上使你面目猙獰，你不開心，也不幸福。”

“如果兒子知道了你做的那些事，你想過他會多失望嗎？”

“你……”

“別說了！”劉莉打斷了他，依舊擡起自己高高的頭顱，“最後警告你一次，別插手我的事。”

随着高跟鞋的噠噠聲消失，偌大的別墅顯得荒蕪，熱鬧過後的冷清讓人有一種孤獨的錯覺。傭人端上來一盤餃子，辛遠山踱步過去，一個人坐在餐廳裏吃完後也就走了。

王叔将車停好後，辛朔叫住要走的他，遞了一個紅包過去說：“新年快樂，你把車開走吧，跟家人過一個年。”

“謝謝先生。”

王叔笑的很開心，辛朔拍了拍他的肩，轉身進了電梯裏。

李玉沒想到辛朔會這麽早的回來，她看了眼時間，10點13分。

她有點驚訝，同時也有點不安，“你這麽早回來真的沒事嗎？”

“沒事。”

辛朔說着就要來吻她，他高大的身軀不斷往下壓，從門口到沙發，逼得李玉連連後退，最後兩人一起跌倒在沙發上。

李玉艱難的露出一顆頭來，她摸着辛朔的耳朵說：“你喝酒了？”

“一點點。”

“騙人。”

男人悶悶的笑，“真的，騙你幹嘛。”他撐起身子，将李玉也拉了起來說：“我們一起過年。”

李玉摸摸他的臉，“我以為你會很晚才回來。”

“怕你一個人孤獨。”

“你餓不餓？餓的話我煮湯圓給你吃。”

“好噢。”辛朔說完卻不放人，緊緊抱着李玉不松手。

無賴的行為把李玉給逗笑了，“你是想要我抱你去廚房嗎？可是我抱不動呀。”

她說完還真就扣住男人的腰往上提了提，結果當然是紋絲不動，沒兩下就開始喘粗氣，“我抱不動你。”

“你要是抱得動我那還得了。”辛朔反手把李玉抱進了廚房，他将人放在料理桌上說：“你指揮，我煮。”

“很簡單的，就是燒水，水開了就放湯圓，等湯圓漂浮起來就可以吃了。”

辛朔照着李玉說的做，期間一直在索吻，李玉只能不斷地提醒他：“水開了。”

“該放湯圓了。”

“可以撈出來了。”

最後辛朔一臉不悅地說：“吃個湯圓真麻煩。”

餐廳裏，李玉吃了兩個後就放下了勺子，又黏又糯的口感還停留在口腔裏，她托着下巴看眼前的男人，視線時不時會越過他的肩頭看向外面，璀璨的燈光跟往常一樣，并沒有什麽區別。

真正過年的氛圍隐藏在用一堵堵牆壁隔起來的家裏，李玉問：“和我一起過年你會不會覺得冷清？”

“當然不會。”

辛朔吃完最後一個湯圓說：“過年要的不是熱鬧，而是跟愛的人相聚在一起，很多場合都很熱鬧，但相聚是不容易的。”

他起身去洗碗，李玉跟在他身後看着，等他洗好後貼心的用帕子将他的手擦幹。

一根手指擦幹後又去擦另外一根，很仔細，很溫柔。

辛朔垂眼看着她的動作，指節輕輕一卷就将帕子拉了過來随意扔在一邊，然後握着李玉的手走了出去。

電視裏放着春晚，是一個小品節目，聲音不大，稍微不仔細便聽不清說了什麽，笑點很容易就錯過了，鏡頭一轉全是觀衆的笑臉。

辛朔躺在李玉腿上，他閉着眼一個字兒都沒聽進去，全是一些模糊的話語和笑聲，嗡嗡的萦繞在腦子周圍。

可能是喝了酒的緣故，也可能是夜深了，他覺得有點困，但總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吊着他，讓他無法入眠。

李玉沒上班後，身上還是保留着一絲苦苦的藥味，這讓辛朔很是納悶兒，他甚至懷疑這是李玉獨有的體香。

微微偏過頭，臉就貼在了她的肚子上。

軟軟的觸感令人着迷，辛朔睜開眼，面前的人今天穿了一件紅色的羊絨打底衫，料子緊緊貼在身上，勾勒出纖細又玲珑的線條。

她脖頸修長，因低頭而微微彎曲，以一種很放松的姿态對着男人淺笑，像是在問：怎麽了？

李玉很少穿這種鮮豔的顏色，這樣熱烈而奔放的色彩跟她冷冷清清的氣質完全不搭，但組合在一起又碰撞出一種難以言說的魅力。

她像是從油畫裏走出來的一個女人。

烏黑的發絲，雪白的皮膚，披着似血的紅衣，就那麽冷冷清清的坐着，看着懷裏的男人。

矛盾又和諧，熱烈又冷漠，絢麗又頹敗。

這樣的李玉實在是太令辛朔難忘了，他不能否認，他對李玉的愛裏包含着對她皮囊的着迷。

可要說只是因為皮相，那未免也太膚淺了。

李玉将手放在男人的胸膛上，靜靜貼着感受他的心跳，“你困了嗎？”

辛朔搖搖頭，一瞬不瞬地盯着頭頂的人。李玉也深情的與他對視，然後俯身輕吻了一下男人的額頭。

“過了12點我們就去睡覺吧。”

“不想睡了，想一直看着你。”

李玉無奈的笑，“我又不可能一直跟着你。”

“怎麽不能？從今以後，我去哪兒都把你帶着。”

“帶着我很麻煩的，我還是在家等你吧。”

辛朔認真考慮了一下說：“也行，反正有木木陪着你。”

他一手圈住李玉的腰，還調皮地捏了捏上面的軟肉，“再生個孩子陪着你。”

“那你喜歡男孩兒還是女孩兒呢？”

“我都喜歡。”辛朔來了興致，眼裏淬着光，他反問：“你喜歡男孩兒還是女孩兒？”

“我也都喜歡。”

李玉摸摸他的眉毛，一次又一次，她說：“我相信你會是一個好爸爸的。”

“你也會是一個好媽媽。”

“你知道好媽媽的标準嗎？”

辛朔坐起身來，一時覺得有點眩暈，緩了幾秒，他才轉身說：“好媽媽的标準不是我們說了算的，是孩子說了算，等我們以後有了孩子，她一定會覺得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媽媽。”

“那……那萬一我是一個很嚴厲的媽媽呢？”

“嚴厲跟愛不沖突，它們不是對立面，愛是能感覺到的。”

“所以……”辛朔用虎口鉗住李玉的下巴，四目相對時，他問：“所以，你能感覺到我愛你嗎？”

“我能。”

“那你愛我嗎？”

李玉鼻子裏湧出一股酸楚，“我以為你能感覺到的。”

男人笑了，“我想聽你說出來，你從未對我說過。”

“愛。”

“愛誰？”

“你。”

辛朔很有耐心，最動聽的話值得等待，他展開笑意問：“誰愛誰？”

李玉咽下酸楚，艱難開口，“我愛你。”

“有多愛？”

“比你的愛多一點。”

男人搖搖頭，“不可能，我的愛無人能及。”

“所以……美麗的李玉小姐，你願意嫁給我嗎？”

單膝下跪，幾乎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響，卻砸的李玉心跳如雷，她看見他掏出了一個戒指，一個幹幹淨淨很素淨的戒指，是她喜歡的款式。

男人眼裏的深情期盼灼的李玉快要哭出來，她指尖發麻，呆坐在沙發上，只是不停的喘息。

“你願意嗎？”

辛朔放輕聲音，語氣溫柔。

李玉看着他，用了好大的力氣才說出口，“不能随便求婚的，你知道嗎？”

她淺淺的笑，将眼淚逼了回去，那神情像是在教一個還未長大的男孩兒：關于婚姻是不能這麽随便的。

那是一種姐姐對弟弟的包容和耐心，仿佛在說：“不能随便開這種玩笑了。”

辛朔感受到了這種刻意的回避，他有些不解，“不是随便，我很認真。”

他表情嚴肅起來，眼裏有濃郁得化不開的墨，“你要拒絕我嗎？”

李玉的眼淚在一瞬間就掉了下來，落在手背上，她伸手去拉辛朔，“你先起來。”

“你先答應我。”辛朔知道李玉的性格，知道她在害怕，但沒關系，他會做那個逼迫她勇敢的人。

零點的鐘聲已經敲響，全世界都在倒數，10，9，8，7……

像是有什麽東西在追趕，李玉看着眼前的男人，終于放棄了掙紮，她幾乎是用氣音說出了那個“好”字。

淹沒在巨大的歡呼聲中。

“新年快樂！”

所有熱鬧喜慶的聲音在這一節點同時爆發出來，外面沒有璀璨的煙花，跟往常一樣。所有的眼淚和喜悅都被一堵堵牆壁隐藏了起來。

在這無人知曉的角落裏，辛朔将戒指戴在了最心愛的女人手上，他虔誠一吻，臉上帶着滿足。

李玉問他：“你此刻幸福嗎？”

“好幸福，我覺得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

她笑了，“幸福就好，我希望你一輩子都能幸福。”

無名指上的戒指微微發燙，李玉用手反複觸摸，它堅硬質感下的柔軟，讓人有一種塵埃落定的感受。

辛朔說：“這個戒指不貴，婚禮的時候再給你補上，原石打造需要點時間。”

李玉搖搖頭，“我很喜歡。”

“那就別摘下來，一直戴着。”

“我們照一張相好嗎？”

內心的酸澀太多太多了，李玉紅着眼說：“四年了，我們之間連一張相片都沒有呢。”

“好奧。”

照片裏，氛圍溫暖祥和，遠處有一枝臘梅和半個紅燈籠入鏡，暖黃的燈光下一男一女依偎在一起。女人一身紅衣，嬌俏動人，男人一身黑衣，氣質俊朗，他們雙手交疊纏繞，無名指上的戒指很顯眼。

旁邊還端坐着一只小狗，正咧着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