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序列六:風情漸老見春羞(四)

序列六:風情漸老見春羞(四)

不論王宮如何奢華,貴族身邊的居住條件有多貼心,最舒服的地方永遠家裏。塔希爾睡了個大懶覺,起來吃早飯,上午按住雪裏蕻洗澡擦身子,下午陪海東青做了一大罐腌黃瓜。給蘇檀燒水洗發,抱着雪裏蕻揉腦袋。

“你最近可能要去加的斯一趟。”

“去那裏執行任務是吧?”

蘇檀嗯了聲:“是關于伊甸碎片的事。”

關于聖殿騎士掌握着伊甸碎片提澤納的事,塔希爾僅限于知道,更多的就不了解了。對提澤納擁有令人心生恐懼的力量的傳聞,他也是半信半疑的态度,或許并沒那麽可怕,他相信憑自己的意志力可以抵抗碎片的影響。

“聖殿騎士在聖瑪麗港有研究動向,但是具體在哪裏不得而知。有情報表明,負責主持研究工作的是‘猞猁’。”

塔希爾愣了下:“猞猁?”他記得這個名字,在德.烏比拉的辦公室裏,他翻找久遠的機密信件,就見到了“猞猁”這個名字。

“應該是同一人。”蘇檀沖雪裏蕻招招手,貓咪馬上跳進了他懷裏,開始愉悅地踩奶:“和你一起的還會有三個人,具體人選未定,你們會一起出發前往聖瑪麗港,這次……如果能奪回碎片就好,不能奪回的話,以自己的人身安全為重。”

“我明白。”塔希爾點頭。

蘇檀看樣子還想叮囑點什麽,但是話湧到嘴邊又不知該怎麽說,垂下眼撫摸着雪裏蕻毛茸茸的腦袋,雪裏蕻扭頭舔舐他的掌心,一下下舔得很賣勁。

“師父……”

“嗯?”

“……我們兄弟會有碎片嗎?”

“有。”

“那為什麽不直接用碎片的力量去奪回提澤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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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檀笑起來:“塔希爾,你對伊甸碎片的力量不了解。它不是幻想魔法,更像一種……超出時代能夠理解的東西,它遵循運用的是更高深的知識。理解并運用它需要很漫長的時間,而且不是所有人都能夠承受使用它力量的代價,提澤納不也是這樣嗎。只有強壯的人才能夠發揮它恐懼人心的力量,傳說并非毫無根據。”

塔希爾鄭重點頭:“我明白了。”但還有一點疑惑:“那些制造碎片的‘神明’,究竟是什麽樣的東西啊?”

“我也不知道。”蘇檀搖頭,“我覺得,總有一天會知道的。”

不出蘇檀所言,塔希爾很快接到新的任務命令與三個同伴一起前往聖瑪麗港,在當地,會有情報線人與他們接觸交流信息。

在坐上前往聖瑪麗港的船只前,塔希爾對自己的隊友一無所知,等看到熟悉的貓眼、卷毛和斑鸠,不免吃了一驚。卷毛熱情地和他打招呼:“嗨~親愛的阿拉丁,我想死你啦!”

“見到你真高興。”塔希爾放松地笑笑,和他抱了一下。并肩坐下來卷毛就向他擠眉弄眼,雙手指向貓眼:“這次我們行動隊隊長是他。”

貓眼沉默不語。

塔希爾覺得他不是很想與人搭話的樣子,很識趣地沒打擾他。與卷毛談起了最近的任務。

塔希爾被派遣到公爵夫人身邊護衛,卷毛自述在加泰羅尼亞和阿拉貢兩地跑聯系盟友,斑鸠一直留守在馬德裏執行任務,平安無事。

坐船到聖瑪麗港需要兩天功夫。塔希爾第一次在船上過夜,除了搖晃颠簸有不适應以外,對夥食也能接受。

但貓眼暈船得厲害,上吐下瀉,躺在床上動彈不得,三個人不得不輪流照顧他,直到上岸,貓眼被攙扶着踏上陸地,仰頭宛如劫後餘生般的看了眼天空,嘆了口氣,艱難地說:“謝謝你們這些天照顧我。”

塔希爾說:“這倒不用謝了。”

“本來還想再船上讨論一下如何行動安排的事。”貓眼氣若游絲,“現在要推遲一點了。”

“等你恢複過來也不遲,我相信本地的情報線人很快會來找我們接頭了。有了最新消息,我們再讨論具體的安排。”

貓眼沒有在說話,也許是認可了他的安排。四人到港口附近刺客據點休息。

過上一晚,貓眼的狀态恢複了些,吃下不少東西。據點負責人告訴他們,情報線人會在晚上前來與他們彙合交流情報。

趁這個功夫,塔希爾在據點附近走了走。

聖瑪麗港是加的斯主要物資供給城市,這是一塊富裕、溫暖又繁忙熱鬧的好地方。沒有城牆的隔閡,古老的建築、教堂随處可見。他拜訪了好幾處小教堂,欣賞那些倍受當地民衆喜愛的聖人銅像,感受時光在這個城市留下的印記。

直到夜幕降臨,情報線人如約而來,報過暗號後,線人說:“我來說明一下現在的情況。”

最開始,是兄弟會觀察到一位自稱來自加泰羅尼亞的“學者”之人經常當衆演講,發表一些具有煽動性、激進的內容。

如果他僅僅是在大街上發表自己偏激見解,那沒多少人會在意。但是這位“學者”演講時表現出了超乎想象的號召力,從一個來歷不明、籍籍無名之輩迅速變得廣為人知,這實在不太正常。

兄弟會留意起來後,很快發現他與聖殿騎士的一位下屬有密切來往,攔截下來一封書信後更證實了這個猜想。

“書信原件已送出,在這我直接複述一遍。”線人清清嗓子,“親愛的‘猞猁’先生,我的應用已經獲得了極大的成功,火種威力比我預想的效果還要好,期待您接下來的新成果。”

提澤納即“火種”,加上此前從塔希爾手中獲取的信件,兄弟會判定這是一場利用碎片力量引發的陰謀。

加泰羅尼亞“學者”還在聖瑪麗港活躍,他的同夥警惕性很高,幾次追蹤都沒有成功。而且他們在反追蹤時,疑似也利用了碎片的力量,影響到了跟蹤者的神智,導致追查失敗。

“這麽強?”塔希爾沉思起來,難道他們身上就攜帶着提澤納?不……應該不是這樣,珍貴的神器不太可能被普通下屬攜帶,難道他們把提澤納分成了更小的碎片?

貓眼點頭:“了解了,接下來這些天跟蹤任務交給我們,那位‘學者’長什麽樣?”

線人拿出畫像,紙上的男人蓄着一下巴濃密蜷曲的胡子,面相稍微有些歪嘴,整個人看上去有種微妙的不自然感。

貓眼看了會折好紙:“足夠了,感謝你的付出。先生,有問題的話,我們再來找你。”

線人起身戴上兜帽離開,貓眼将紙放在桌上:“諸位,讓我們來試試‘火種’的威力吧。”

當地的刺客據點對“學者”的出沒行蹤規律已經有了一定了解,在幾個地方蹲守兩天後,斑鸠率先找到了慷慨激昂發表演說的學者,通知其他三人就位後,耐心等待起時機來。

“學者”的演講持續了接近半小時左右,塔希爾第一次見識到人原來可以滔滔不絕說上這麽久還沒喝過水。

他仔細聽了聽,內容就是抨擊政府的無能、國王的怯弱、法國的蠻橫無理,這些都沒錯。

“學者”情緒激昂地說了一大串,話題一轉,開始大講特講卡斯蒂利亞人不應當屈服于法蘭西人的淫威之下,要強大!要鎮壓蠢蠢欲動的加泰羅尼亞人!要恢複無敵艦隊黃金時代的榮光!要讓太陽在西班牙的國土與殖民地永不落下!去更遙遠的東方搶奪黃金、奴隸和女人!

塔希爾聽了半天,理解兄弟會為什麽會覺得這人有問題了:他只是在喊激動人心的口號,一點都沒說明這些偉大目标該如何實現的具體想法,即便有也非常粗糙簡陋,不切實際,這樣的人被冠以“學者”的稱號實是侮辱了真正的學者,稍有思考能力很容易分辨出他口號背後的空洞。

但是距離他最近的群衆仿佛被他奪走了正常的智商,過分狂熱地跟着大呼大喊。

按耐住想直接一飛刀了結他性命的想法,塔希爾耐心等待他慷慨激昂講完,目睹他在狂熱民衆的簇擁下宛如凱旋英雄般微笑着離開,走了好久他身邊的人群才散幹淨。

四人在貓眼的手勢示意指揮下開始向“學者”快速靠近,因為無法判斷“學者”疑似攜帶的碎片力量影響範圍有多廣,貓眼在行動之初就定下了策略,四人之間保持距離,如果他在前面受到碎片影響開始莫名其妙地改變方向,其他人不用管他,務必保持極限距離跟緊“學者”就行。

“你真的不要緊嗎?”在貓眼提出這樣的計劃後,塔希爾覺得有點不妥。

“我不會有事。”貓眼說,“你們注意跟進目标就足夠。”

塔希爾穩穩地跟上最前面的貓眼,觀察他的狀态和反應。

或許變化很輕微,貓眼的速度漸漸慢下來了,開始左顧右盼,塔希爾很确定周圍沒有敵人,問題或許出在貓眼身上。他看到貓眼一腳踩在樓頂邊緣,低着頭像是要跳下去。雖然刺客有信仰之躍,這樣的高度不會受傷——但是地面就是地面,下面沒有草垛子!

塔希爾以驚人的速度沖上去一把把他拽了回來,搖晃他肩膀:“醒醒!”

貓眼眼神很快清明起來:“塔希爾……我不是讓你跟緊目标的嗎?”

塔希爾看了眼還在慢悠悠行走的目标:“現在還來得及,你剛才差點直接跳下去了。”他向後方位的卷毛伸手示意了下,讓他來照顧貓眼,自己跟上目标。

确定範圍距離後,塔希爾保持步調節奏跟上。很快,學者走進了一家酒館,在裏面待了有數十分鐘,出來後步行幾分鐘後進入巷子裏的一棟民宅,至此再未出來過。

摸出了“學者”的休息地,接下來的行動任務就變得簡單許多。貓眼恢複過來後,詳細說明了當時的情況:他并未感覺出自己行動上有所偏差,只是一瞬間覺得,應該到地上更方便追蹤,所以按照習慣和最快捷的手段,應當是從樓上信仰之躍下去——幸好被塔希爾及時攔住了。

塔希爾如是總結:“如果‘學者’身上會一直攜帶碎片,并且可以控制碎片力量的影響,那我們之後的行動就不要在樓上行走了。”

學者似乎沒察覺到自己的動向已經暴露,他依舊照常在城市街巷中活躍,早出晚歸。并通過秘密聯系人與“猞猁”先生保持密切的書信聯系,每一封信都被兄弟會攔截下來,擅長無損拆信、完美複原痕跡的工匠将信全部查看了一遍。從來往書信可以确定,碎片力量會随着使用時間增加而慢慢減弱,恢複方法是靠着“猞猁”先生回信裏夾帶的一小塊圓形磁鐵。沒有任何花紋、也不存在任何機關的實心小磁鐵。

貓眼拿着磁鐵在燈下看了半天,擡頭問:“你們對這塊磁鐵有什麽想法?”

“也許……”卷毛攤了下手,“那個碎片需要吸收磁鐵的磁力?”

“磁鐵哪兒不能拿到,為什麽一定要‘猞猁’給的磁鐵才能用?”

塔希爾慢慢說:“學者手上的‘碎片’應該是個仿制品。它的力量源于提澤納,随着時間緩慢流失,想繼續維持仿制碎片屬于提澤納的魔力,就必須從提澤納那兒吸走一些力量……”

塔希爾越說越覺得自己在講魔法,偏偏蘇檀之前就說過碎片力量不屬于魔法,但不這樣講述無法表明自己的意思——“也許磁鐵可以存儲提澤納的力量?并随之轉移?”

貓眼也在思考:“那學者不斷演講,是為了測試仿制碎片什麽?影響範圍?力量衰減的時間?還是別的數據?”

斑鸠坐在桌子上悠閑地晃腿:“為什麽不能全都是呢?”

“好吧,這裏就先不讨論‘猞猁’有哪些研究課題。我們來決定一下吧,明天要不要去審問‘學者’?”

“去!”卷毛率先舉手,“早解決早完事,再放任他繼續蠱惑人心,我覺得不行。”

卷毛的話沒錯,塔希爾有些猶豫,“他暫時還沒離開的意思,也許……他的目的不單單是為猞猁收集數據?何不再等等看他還想做什麽呢?”

貓眼抱起胳膊:“你的意思是……他們會利用碎片的力量實現更大的陰謀?會是猞猁親自帶着提澤納操控聖瑪麗港所有人的心智嗎?”

塔希爾自己都沒這麽快想到這層,仔細思考一下覺得貓眼說的還真有幾分可能,擁有如此神話一般的力量,僅僅只是煽動民衆情緒,顯得太“大材小用”了。

貓眼捏了下眉心:“收集實驗數據一定是為了導向獲取某個成果。如果猞猁确實在為更大的陰謀做準備,那麽我們現在還不能這麽快就去找學者,等待疑似‘猞猁’的目标出現,順便奪取提澤納,我認為這是最重要的事,你們覺得呢?”

三人都沒有意見,下一步行動指向就此确定。但是另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插入了他們的行動視野:兄弟會五大導師之一、安達盧西亞艦隊總指揮維拉達利亞斯侯爵帶着士兵來到了聖瑪麗港。

維拉達利亞斯侯爵常年不在馬德裏,從反法聯盟軍隊意圖從加的斯入侵西班牙起,他一直在緊張地忙碌,調配手上一切可利用的資源,運用巧妙的戰術與敵人周旋作戰。

然而他心裏清楚,西班牙現在軍力貧弱,防禦要塞大多因為經費短缺年久失修,且無人駐守,兵員匮乏,武器缺少,從經濟條件基礎上就無法與反法聯盟軍隊取得大的決定性戰果。

反法聯盟軍隊即将從公牛灣登陸,只要越過羅塔,不遠就是聖瑪麗港,而聖瑪麗港的富裕是加的斯有名的。維拉達利亞斯導師判斷,反法聯盟軍隊一旦抵達這座城市,指揮官為了犒勞在海上颠簸戰鬥了許久的士兵,能給予他們最好的獎賞就是允許劫掠。

維拉達利亞斯侯爵來聖瑪麗港就是為了組織這裏的民衆立即撤離,至于財産能搬走多少是多少。他派了一個手下與當地的刺客據點碰頭,意外得知有足足有四位刺客正在瑪麗港執行秘密任務,立刻有了興趣,說會親自來一趟。

“維拉達利亞斯侯爵?”斑鸠一聽到就開始神色古怪地撓頭,塔希爾看他一臉好像屁股現長了痔瘡的臉色,“怎麽了?”

斑鸠不情願地哼哼唧唧:“以前我見過他……他說我學得太慢了,下次再被他看到還留在Valverde,他就要把我拎出來當兵……”

斑鸠比卷毛大兩歲,按正常的訓練進度,他應該是和貓眼差不多時候結束學習成為正式刺客,但是這位老兄不知道天賦不佳還是性情懶惰不肯努力,硬是在Valverde多拖了兩年才勉勉強強跟着卷毛一起畢業出來。

現在聽說維拉達利亞斯導師要來這,他立刻回憶起了被導師溫和但态度嚴厲的教訓時的情景,不自覺地開始犯慫。

塔希爾對他的擔憂滿懷同情地拍拍肩膀:“不用這麽緊張,已經過去那麽久了,也許導師忘記這回事了也不一定。”

“我覺得不太可能……”斑鸠小聲嘀咕。

維拉達利亞斯侯爵在深夜時如約而至,他早已步入中年,連日來的指揮作戰讓他神态多了蒼老與疲憊,但嚴肅面容之下是鋼鐵般的堅毅氣質。他一走進來,年輕的刺客們都不自覺地繃緊了神經。

何謂殺氣,何謂威嚴——在看到維拉達利亞斯侯爵時,塔希爾就明白了,并對這位一直在前線抗擊聯盟軍隊入侵的将領深感敬佩。

他的目光在四位年輕刺客身上巡梭,定格在斑鸠身上,斑鸠嘴角抽了下,緊接着難以置信地看到嚴厲的導師居然露出了一個柔和的微笑:“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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