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序列七:唯願君心似我心(二)
序列七:唯願君心似我心(二)
兩千多萬都折在了維哥灣呢,蘇檀冷靜地想。嘴上說:“沒了Valverde莊園還比較麻煩。”
“那裏有你們一個地下聖堂。”卡耶塔諾對此了如指掌,“要不我去拿過來記到你名下?”
蘇檀斜眼睨他:“這麽明顯的行為你不怕死啊。”
卡耶塔諾被他流轉的眉眼迷住了,一點都沒覺得他在嫌棄他,親了下手背:“這有什麽好害怕的,你不是有個假名嗎?我登記到那個假名上。”
“不需要。”就算卡耶塔諾如此獻殷勤,蘇檀還是堅決拒絕了,“還是來聊聊我那些流落在外的東西吧。”
卡耶塔諾打了個響指:“我一直在想你什麽時候問呢。拒絕聽猞猁的消息,是怕我只會選擇給你聽一個?”
“你的德性我還不清楚?”蘇檀嗤之以鼻,“快說吧。”
“我給你準備了一個驚喜。”卡耶塔諾神秘兮兮的,“猜猜會是什麽?”
蘇檀盯着他胸口看了半天:“是水晶印。”
卡耶塔諾直起身:“你偷窺我思想!”
蘇檀失笑搖頭:“沒有,猜的。”
“怎麽猜的?”
“你彎腰的時候墜子壓出形狀了。”
原來是這樣。卡耶塔諾啞然失笑,從懷裏掏出小巧的水晶印:“出賣藏品的商家并不清楚它的價值,認為它只是一件普通的水晶藝術品,但是屬于東方風格的印章我是不會認錯的。”
小巧的水晶印在卡耶塔諾的口袋裏待了許久,早已被人體熨得通體溫熱。這枚白水晶印晶體透徹,內含一汪靈動水膽,章頭雕盤龍,巧妙的将明黃赤紅的膠花刻作龍身上的金鱗赤角,栩栩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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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認為是普通工藝品嗎?那還真是可惜。”蘇檀把玩着小巧的水晶印,沒什麽表情。
“蘇,這塊水晶印是誰送給你的禮物嗎?”
蘇檀嗯了聲:“一位朋友。”
卡耶塔諾略帶醋意地問:“很好的朋友?”
蘇檀擡眼看着他笑,輕聲細語:“沒你重要。”
不管蘇檀說的話是真心還是假意,卡耶塔諾都很吃這套。他被這句恰到好處的情話刺激得心花怒放,摟着蘇檀一陣啃,蘇檀由着他黏黏糊糊親了半天才掙紮開扭頭:“行了你,還沒抱夠?”
卡耶塔諾的手撫上他蘇檀的脖子,沿着光滑的鎖骨流連向下,柔情蜜意:“蘇,我保證這是最後一次。”
蘇檀狠狠瞪他,冷笑:“最後一次?這話你說過多少次?”
卡耶塔諾眼皮眨都不眨:“再不放手,你養的小鷹崽就會想辦法咬斷我喉嚨了。我是喜歡追求刺激,尤其是你這樣高貴傲慢的人……”他騰出手去夠桌上的茶水,蘸濕了指尖,“還是性命比較重要一點,你說對吧?”
蘇檀悶哼一聲,搭在卡耶塔諾雙肩上的手不自覺壓緊。卡耶塔諾喜歡極了他隐忍蹙眉的樣子,其他情婦為了迎合讨好會□□得要多歡有多歡,蘇檀這種極不情願的配合還是更令人血脈贲張。
他拔下蘇檀發髻上的簪子,熟練地拆散了發髻,烏黑長發自然垂落下來,撫摸起來宛如來自東方最好的綢緞,不,他渾身上下都是來東方的,血脈純正。真正來自東方的美人委身身下承歡,哪怕國王都享受不到的待遇。只可惜這件名貴的珍寶要出于自己意願從掌心飛走了——
蘇檀嗚咽了聲,他叫聲壓抑又柔媚,生怕吵醒了睡在樓上的海東青一樣。卡耶塔諾喘着粗氣索吻,流連過脖頸與鎖骨,椅背被外力搖晃得吱呀作響。蘇檀仰起頭喘息,眼淚滑落。
他有些恍惚,好像回憶起了什麽事,那是……那是一個面相很親切慈善的人對他說的評判之語:“眉目頻現憂蹙,縱使無情也似悲……”
“千百江河,悉歸大海,正如人終有一死……”
猝不及防的力道讓他短暫從朦胧的回想中清醒,他的眼神一剎那變得銳利起來。這眼神卡耶塔諾見識過很多次了,屬于刺客冷血而殘酷的看待死人一般的眼神。卡耶塔諾确信蘇檀有時想過要殺了自己,和刀鋒相擁危險至極,但他就是喜歡這樣的刺激。
“不喜歡麽?”卡耶塔諾掐着他腰,語氣輕松自在,“哦,你還是習慣在床上。”
“你他媽今天怎麽這麽多廢話。”蘇檀擰着眉毛,罕有地說了髒話,“完事了就趕緊滾。”
卡耶塔諾愛憐地親吻他眼角,舌尖品嘗到淚水微濕的鹹跡,“取悅我吧。”他下令。
蘇檀咬着嘴唇沒動。以前他嫌卡耶塔諾太磨叽黏糊了,會纏着腰用勁,卡耶塔諾都會立刻繳械投降偃旗息鼓。有時卡耶塔諾也懷疑蘇檀是不是修煉了什麽東方妖術,跟他多來幾次就會變得不行,所以他一直很克制。在最後一次他想讓他再次取悅他,他反而不願意了。
最終他還是充滿遺憾地結束了這場歡愛。蘇檀呼出一口氣,神情萎靡,卡耶塔諾要抱起他去清理,被他拒絕了:“不用了,我會自己來。”
卡耶塔諾擡起他下巴:“我并不想與你斷絕關系,蘇,我不會再來看你,但我的愛還會維系在你身上。”
蘇檀眼中露出了明顯的嘲諷,他心裏清楚但懶得回應,這點卡耶塔諾也明白。所愛之人并不愛他,多麽荒謬又戲劇的事實。
他最後一次吻了吻蘇檀的唇和額頭,轉身離開。
屋內寂靜許久,蘇檀疲憊地撐着桌子站起來。
塔希爾抱着雪裏蕻在大街上漫無目的的行走。一位重臣叛變,公開支持奧地利的卡爾三世,這消息即便是最遲鈍的平民都知道了,街頭巷尾充斥着讨論與擔憂,如果神聖羅馬帝國聯盟軍隊打進來,國王究竟能不能撐住?西班牙的殖民地還會剩下多少?以後的生活還能平靜下去嗎?那些日耳曼人會不會高卡斯蒂利亞人一頭?
雪裏蕻乖巧地伏在塔希爾懷裏,它游逛的區域很廣,面對人來人往的嘈雜環境早已習慣。塔希爾找了個比較安靜的地方,坐下來對着牆面發呆。
牆後探出一叢叢高大的黃花酢漿草,還有迷疊香若有若無的氣味,陽光暖烘烘的,照在身上有些悶汗。雪裏蕻在他懷裏翻了個身,讓陽光曬到肚皮上,滿意地打咕嚕。
塔希爾這一刻很羨慕雪裏蕻。
雪裏蕻很自由,想去哪玩去哪玩,回來就是吃和睡,還有人給它洗澡。不操心任何事,喜歡它的人很多,它喜歡的人也有很多,也不會計較誰會不會多愛它一點,少愛一點,它總是有那麽多愛。
塔希爾把臉埋在雪裏蕻肚皮上,悶悶地哼氣。雪裏蕻似乎察覺到他心情不好,爪子在他頭頂上輕輕刺撓。
日光漸斜,塔希爾擡頭看看天色,感覺已經過午了,肚子餓得慌,還要抓緊時間收拾東西前往巴塞羅那。蘇檀說過自己不會去,那海東青也沒理由會走。
抱着貓焉頭焉腦地回家,卡耶塔諾已經走了。蘇檀在做衣服,看到他回來:“怎麽出去這麽晚?你不是……還要去巴塞羅那嗎?”
塔希爾下意識地回答:“我不想去了。”
“不去了,為什麽?”
“就是不想去了。”塔希爾這會說不出什麽五六七來,就是不想。
蘇檀沉默了下:“你在馬德裏活動可能有危險……兄弟會在巴塞羅那經營的時間久,那裏更安全。我這裏還有海東青……”
“不想就是不想。”塔希爾執拗起來,“一定要趕我走嗎?您是覺得必須要這樣才舍得放手嗎?”
蘇檀回避了這個話題:“廚房裏還溫着飯菜,早點去吃吧。”
塔希爾不想就此中斷這個話題,不依不饒:“是還是不是?”
“塔希爾!”蘇檀的語氣終于嚴厲起來,“你今天耽誤的時間夠多了,現在去巴塞羅那還來得及。”
“我說了,我不去。”塔希爾上前一步,“我想知道,您剛才和卡耶塔諾老爺上過床嗎?”
蘇檀再也無法保持住淡然的臉色,氣惱萬分:“塔希爾,你問這話是想什麽!”
“如果您只是想要一個技術優秀的床伴,那我也可以。”塔希爾直白赤裸的話終于徹底撕下了蘇檀平靜的面具,他不自覺退後一步,塔希爾緊跟而上,“您只想把我當成孩子,不想□□?”
蘇檀垂下眼:“塔希爾,夠了,別再說這些。你去巴塞羅那,我就當這些都沒發生過。”
塔希爾自顧自地接上自己的話:“可是我們之間并沒有血緣關系。”
“塔希爾!”
塔希爾猛地上前一步強吻住蘇檀,朝思暮想的,羞于啓齒的,那些在年少時隐秘的幻想與欲望在此刻美夢成真。
愛如病痛,疼癢自知。當把那一層薄薄的自欺欺人的繭子撕下來露出血淋淋的傷口,按壓傷口帶來的痛感便奇異地帶來了幾分痛快至極的爽感。
蘇檀被驚怖懾住了,瞬間忘記了反抗,醒過神時早已被反鎖住了雙臂,就這一點還真沒辜負在Valverde莊園和經年日久的訓練。蘇檀開始掙紮反抗,沒有雙臂他還有腿,弓起腿狠踹塔希爾。但塔希爾挨過海東青那麽多次打,下盤功夫并不遜于海東青,穩穩地抗住了,他較勁似的碾磨蘇檀柔軟的唇,撬開牙關與他深吻。如果蘇檀願意完全可以用力合緊牙關,但他沒有——塔希爾算是明白了,蘇檀是一只外硬內軟的蚌,不強行撬開他死守的防線,永遠探不到軟肉裏的珍珠。
珍珠被他舔得濕淋淋的。蘇檀哭了,眼角發紅,塔希爾看着一點愧疚感都沒有,他惡毒的想蘇檀在床上會不會也是這樣子,欲拒還羞的柔軟模樣。難怪卡耶塔諾老爺頂着聖殿騎士與刺客、教規與世俗的雙重壓力也要養他做情人。
“你滾。”蘇檀啞着嗓子,幾乎落淚,“我不想再看到你。”
塔希爾現在出奇地心平氣和,他順從地接受了一切,麻溜地提着包裹趕上年輕刺客們前往巴塞羅那的最後一班車。
回望越來越遙遠的馬德裏的城市輪廓,他知道他遲早會回到這座城市,心裏并無多少倉惶之意。他回味那個強迫式的柔軟的吻,胸膛貼近時他心跳激烈,神經高度興奮。而蘇檀心跳幾乎毫無變化,依舊跳動平穩,可他的反應又着實不像沒有動情的樣子,他又羞又惱,氣得像恨不得從他身上咬塊肉下來,但是他的心跳似乎代表了截然相反的情緒,這不正常。
很不對勁,塔希爾暫時想不清楚這背後意味着什麽,他有些興奮,有些昏沉,靠在微微振動的車上,慢慢進入了夢鄉。
他夢到了過去。海東青教他如何穩住下盤,訓練肌肉走勢的時光,一邊訓練一邊聽海東青瞎扯淡。
海東青說功夫分硬功軟功,內功外功。蘇檀精于軟功和內功,不過他教海東青沒多久就放棄了軟功的傳授,說他柔韌性太差,小時候體弱沒舍得下狠心練,一練就哭,現在長大也就這樣了,不過功夫這回事,水平在近身的情況下能自保足矣,真要殺傷人還是手上武器舒服且安心,再舒服一點上槍炮,遠遠陰着放冷槍,又快又安全,做刺客思維不該局限在袖劍和長劍上。
塔希爾被耳提面命強調過不知多少次,聽得耳朵起繭。槍炮再厲害又怎樣,他還是對蘇檀的功夫與故事感興趣:“師父的軟功有多厲害?”
海東青想了想,他很難親身示範出蘇檀那種厲害的身段,怎麽說呢:“非常軟。”他甩了兩下胳膊,蹲在地上勉強拗出一個大致的形狀來,“他可以把手翻過來伸到肩膀以下的程度。”
塔希爾看明白海東青想表達的姿勢了,但仍舊覺得不可思議,人真可以柔軟到那種程度嗎?
現在塔希爾很信蘇檀可以柔軟到那種程度,他反鎖住蘇檀雙臂就感覺到了,蘇檀反抗的力氣很大,要是他願意可以以任何方式換取自由,他沒那樣做,就像他沒狠下心咬緊牙關一樣咬斷他舌頭一樣,他不會那麽做。
他在床上也是那麽軟嗎?
回想起擁抱時的體感,他的身軀柔韌充滿力道,應該是……想做可以随便擺弄,不想做就能絞死人那種。
塔希爾不是沒見過蘇檀睡覺的樣子,但是他從來沒進過蘇檀的卧室,能溜進去的大概只有雪裏蕻和卡耶塔諾老爺。他夢裏想到卡耶塔諾這個名字,現實中狠狠磨了下牙,就算不能要這位老爺的命,遲早要剁了他的屌!
遠在馬德裏的卡耶塔諾老爺驀然打了個寒顫,左右看了看,沒人,又是盛夏天氣,不會有一陣突然涼風吹進來,他狐疑了半天,幾乎疑心有政敵在暗地裏用巫術詛咒他。
會是誰呢?——算了,想這個沒用。
蘇檀已經在窗前整整坐了一個多小時,屋裏靜得怕人,連雪裏蕻都縮在看不見的角落找不到。海東青剛午睡起來,腦子還不太清醒,但是本能地察覺到氣氛似乎有點不對,左看右看:“塔希爾去巴塞羅那了?”
蘇檀悶悶地嗯了聲。
海東青毫無所覺:“啊,走了也好。”
蘇檀還在沉思。他心亂如麻,莫名地有些後悔,又不太願意承認這份情緒,他感覺自己話說重了,但是不這麽說,以後恐怕都再無顏面對他。
早在公爵夫人上門聊天,塔希爾恰巧回來時就開始不對了。
塔希爾太年輕,還不懂得如何在人前遮掩好自己的愛憎,被見多識廣又極其敏銳的公爵夫人察覺到心意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公爵夫人也是不嫌事大,一力慫恿,就差把話放到臺面上說明白了。
這女人!他有些生氣,又煩惱得很,無可奈何。
至于塔希爾本人——很難說不是因為受了公爵夫人的話的暗示影響,再加上那時他剛和卡耶塔諾結束沒多久,塔希爾感官敏銳,一定是察覺到了才會突然爆發。
他驀然生出了強烈的愧疚,如果,如果一開始,塔希爾沒有養在手邊,他就不會知道他與卡耶塔諾的關系,也就不會産生如此畸形的戀慕。
他開始後悔了,他覺得海東青無所謂的接受讓他産生了錯覺,讓他在對塔希爾的教育上出現了嚴重錯誤:如果一開始就想方設法瞞住事實,是不是就不會有今天的尴尬局面出現了?
卡耶塔諾保證這是最後一次了,鬼知道他的承諾是不是真的,蘇檀越來越煩躁,他已經很久沒心情紊亂到這地步了,花了好長時間才平靜下來。
與此同時,塔希爾從睡夢中驚醒,原來是同行刺客搖醒他,準備在野外露營吃晚飯了。他咕哝了聲,疑惑這次自己居然會睡到這麽晚,一坐起來發現有點不對勁,撣了撣褲子,沉默了一會,只能祈禱沒人看見,若無其事地起身去吃飯。
野外的餐食很簡單,塔希爾快速吃下墊了肚子,随即坐在篝火堆前發呆。
哪怕離開不算多久,他就已經開始思念家裏的食物了,也許是因為太好吃——一定是這樣的。
“嘿,發什麽呆呢?”同行刺客捅了捅他胳膊,塔希爾确定自己在Valverde莊園沒見過這位,也許是其他訓練場所出來的刺客?
“想事情。”他聲音悶悶的。
“想家人嗎?”
“……算是吧。”
“時局不安定,最好讓家人搬遷到鄉下親戚那。”同行刺客好心提醒,“我來之前讓我的妻子和女兒回娘家躲避了,馬德裏太危險,到處都是聖殿騎士。”
塔希爾心裏越發不痛快起來,聖殿騎士!他媽的,他離開前标标準準的聖殿騎士正壓着刺客導師尋歡作樂呢,一想到這個他就想把那個什麽狗娘養的洞察之父挖出來鞭屍,順便把西班牙聖殿騎士團一把一把的狗官全殺了!全揚了!全揚了!
“哎,你臉色為什麽這麽難看?”
塔希爾癟着嘴,煩惱到不知道從何說起,憋了半天說:“我喜歡的人……她是別人的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