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序列七:唯願君心似我心(三)

序列七:唯願君心似我心(三)

“生活所迫嗎?”同行刺客的理解和真實情況有偏差,但不妨礙他就這個話題繼續談論下去,他嘆息着,“現在環境不好,一些窮苦婦人會出賣身體換取養活家人孩子的糧食,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如果蘇檀真的是被生活所迫,那塔希爾絕不會說半句屁話。問題是蘇檀也算西班牙兄弟會導師,堂堂導師要向聖殿騎士出賣身體過活,梅迪納公爵就得先爆炸。

“不是……是,是那個情人先追求的,我後來喜歡上了她。”

“原來是這樣啊!那……那位情人喜歡你嗎?”

這下更說不清楚了。塔希爾也很糾結,蘇檀對他到底是什麽感情?還是把他當叛逆的孩子看?很勉強地說:“應該……也是喜歡的。”

“不确定怎麽能行呢?如果你喜歡的人是自願當情人,并不喜歡你,那你的喜歡對她來說就是一文不值。”同行刺客似乎被勾起了什麽不愉快的回憶,嘆了口氣,“如果她也喜歡你……愛情的力量是偉大的,什麽樣的困難都不算困難。”

塔希爾撿起地上一根樹枝,戳滅沙地上零星的火星。率隊的刺客大師過來宣布要随機點人值夜,不出意外地點到了塔希爾,他爬起來和另外三個值夜的刺客定了臨時口令,分散開來守在營地邊緣。隐藏在樹上,嘴裏叼着一根野草杆子,質地堅韌,啥滋味也沒有。

他想起蘇檀氣恨的臉:“我不想再看到你。”

他說的是真的麽?

他開始覺得自己說的過分了——他是抱着羞辱性的、報複性的說了那些話,把蘇檀說得好像一個人盡可夫的婊子。事實上就他認識的“情人”範圍裏,于爾森公爵夫人、巴倫西亞的莎莉小姐,她們的情夫可不止一個,而是十幾個起步,與之相比蘇檀真堪稱得上是潔身自好。

以卡耶塔諾聖殿騎士的身份,不光能容忍蘇檀的事實身份,還願意為他掩護存在,關心生活所需,讓渡聖殿騎士內部的情報,就連當初運作父母出獄也有他的功勞。精明的商人計算一切利益得失,即便他對蘇檀的喜愛更像物化的獨占欲,但也不得不承認,他能為蘇檀做到這個地步,已經不單單是用簡單的喜歡解釋得了了。

塔希爾越想越沮喪,如果自己早點出生,早點長大,早點遇見……

如果、如果,如果就意味着現實永遠不可能,只能想想而已。

塔希爾在君生我未生的遺憾裏傷感許久,又擔憂起蘇檀是不是還在為他的口不擇言生氣傷心。如果他真的愛他……他需要多長時間才能消化語言攻擊帶來的苦楚?

塔希爾不敢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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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檀好好睡過一覺,情緒恢複得差不多了,繼續幹昨天落下的活兒。最近西班牙國內經濟環境越來越不景氣,海東青找來的活兒少了很多,收入更微薄了。

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補完一堆破破爛爛顏色各異的衣裳,他疲憊地嘆了口氣。揉揉眼睛,被冷落許久的雪裏蕻走到腳邊喵喵叫求抱抱。蘇檀彎腰把雪裏蕻抱起來,雪裏蕻愉悅地在主人懷抱裏拱來拱去,扭頭舔舐他的臉頰,濕漉漉的癢。

他親昵地揉揉雪裏蕻腦袋,再度松手讓它自個兒玩去,整理做完的衣服,疊好準備讓海東青送回客人家。

做完這些活動手指休憩,雪裏蕻執着地扒拉他裙角,他只好再度把它抱起來。

雪裏蕻最近格外粘人,大概是因為他體溫常年較低,被雪裏蕻當作了人形自走冰塊,非要窩在他懷裏不可。這麽大個毛茸茸的活物又實在悶人得很,蘇檀很快出了一身薄汗。他脫了外套,就剩一件單薄的裏衣貼身,抱着貓兒扇風,扇了一會打開窗戶透氣。

靠窗待了會,他感覺好像有人在街上偷窺他。

他眯起眼瞧了瞧。呵,果然,要讓卡耶塔諾信守承諾“最後一次”,母豬都會上樹。

他冷笑着,轉身看了看牆上,牆上挂着卡耶塔諾以前送他的裝飾華麗的貴族細劍,唰的拔出一把,保養的還很不錯,看來海東青在他沒注意的時候還給好好好磨過劍刃。別的不說,切個蛋是沒問題的,反正卡耶塔諾老早子孫滿堂人生圓滿,現在斷去紅塵煩惱無牽無挂還能延年益壽。

他夾着貓拎着劍靠回窗,似笑非笑的把劍斜放在陽臺上,一下下點按着劍柄玩。劍光閃爍,懷裏的雪裏蕻被一翹一翹的劍吸引,努力夠出爪子也想扒拉下玩玩看,被蘇檀捏了下粉爪爪,縮回去了。

熟悉的馬車駛出了視野範圍,蘇檀收起劍,臉色複又冷若冰霜。

塔希爾和刺客們還在前往巴塞羅那的路上,天氣炎熱,盡管一路上人都沒穿多少衣服,為了再涼快點還是都脫了上衣,閑着沒事幹的時候就互相研究胸毛形狀發質還有胡須的保養心得、互剪狗啃一樣的發型以打發時間。塔希爾覺得這種事情真的很無聊,論毛發質量都比不過卷毛,再這樣下去下一個研究項目怕不是比誰尿得粗尿得遠了。

離馬德裏越來越遠,離巴塞羅那越來越近。明晃晃的陽光下,塔希爾回想起了在莊園訓練完大汗淋漓沖澡的日子,夕陽西下的光景平和而美好。再遠一點的追憶是在家裏的日子。蘇檀體寒,畏冷不畏熱,大夏天雪裏蕻死死粘在他身上幾乎不肯下來,能把他胸脯悶出細密的汗珠。

這些日子他經常會想起蘇檀,一想就有反應,沒啥太好的辦法,周圍人都知道了,索性破罐子破摔,頂得光明正大。反正都是大老爺們,正常反應,誰敢置喙。敢拿這個戲弄調侃他少不了拳頭伺候,他的格鬥技巧和至高之術的水準在這批刺客裏都是頂尖,沒人打得過他。

塔希爾郁悶地抓抓腦袋,老二終于消停下去了。以他的靜修水準不手動發洩解決也沒啥事。

想想海東青,師兄更可怕,他修得完全沒那種世俗的欲望,所有精氣神悉數內斂,竅不散洩則益壽延年。至于蘇檀……海東青說那是例外,例外。

途徑小村莊鎮子時,同行人擠眉弄眼的邀請他去玩玩,他當然知道那是什麽意思。大概都覺得他這樣總是憋着容易憋出毛病來。但是他看那些或濃妝豔抹或粗枝大葉的婦人實在不好意思答應,更何況拿自己身體做交易的群體中還有年紀幼小的少女,也學着大齡妓女的模樣化粗劣的妝容給客人倒酒,看一眼就覺得心疼得受不了,幹這行幾乎不講究年齡,年輕貌美的另算。

他看守着營地,嘴裏叼着一粒同伴摘來的野果兒,酸酸甜甜的,沒多少汁水,纖維粗韌,聊以解饞。

還是很想蘇檀。

他在樹上翻了個身。

還是很想蘇檀。

啊啊啊!塔希爾坐起來,難受得想哭。

塔希爾不想在這裏待了,想回馬德裏,想見蘇檀,在這待下去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渾身有螞蟻在爬。就算回去蘇檀拿刀劈他、海東青把他雙腿打斷,他也想回馬德裏,在這是一刻鐘都待不下去了。

塔希爾一骨碌翻身落地,焦躁地走了兩圈,深吸一口氣——把驟然湧動的焦躁情緒壓下去,理智、冷靜地考慮離開隊伍返回馬德裏該做什麽:第一步肯定要和刺客大師商量,讓他相信自己有不得不回去的理由。第二,現在離馬德裏已經很遠了,還不知道聯盟軍有沒有打進來,戰區在哪裏,穿越戰區有多危險還是個未知數,如果不小心迷路更是個問題。

心事重重的時候,他也沒忘了自己的職責,有些憂郁地看守觀察環境,直到後半夜輪班人來頂替,他才懷着複雜的心思躺下來準備睡覺。

那位和他搭話的刺客端來了一杯奶:“喝不喝?”

塔希爾聞着有點腥:“這是……?”

“羊奶,現擠的,煮過一遍,喝這個好睡覺。”

塔希爾謝過了他的好意,喝了一大口——啊,好膻。他皺着眉頭咽下去了,完事舔舔口腔,總覺得自己像生吞了一大口羊毛,膻得張口就想咩咩叫。同行刺客看他皺眉苦臉的樣子哈哈大笑,端着碗找下一個了。

塔希爾躺下來。想象自己是一只羊,在一望無際的大草原裏瞎蹦跶,瞎蹦跶……

咩。

咩啊?!

塔希爾看到了蘇檀,他坐在書桌後,專心畫畫。塔希爾想靠近他,一動起來就感覺不對勁,他的視線低矮了很多,四肢着地:我真變成羊了?

咩啊!

蘇檀放下筆,有些驚奇地看着他,他震驚又好笑的表情證明塔希爾真的變成了一只羊。

塔希爾有些焦躁,貼着蘇檀腿打轉,想說的什麽話都變成了無意義的咩咩叫。

蘇檀把小綿羊抱起來,揉揉耳朵捏捏臉,拿出自己的玉梳給小綿羊梳毛毛。

塔希爾不緊張了,也不想思考自己為什麽會變成一只羊,四腿一伸躺着。

躺在蘇檀的腿上真舒服,如果雪裏蕻不憤怒地要跟他搶位置就好了。

雪裏蕻先是一陣扒拉,發現扒拉不動塔希爾,轉而跳上桌,觀察一陣,出手就是一招閃電喵喵連拳。

塔希爾有點吃力地從蘇檀腿上站起來,四條腿的感覺太不一樣了,他甚至有點站不穩,站穩了立起兩只前蹄子雪裏蕻對拳,打得老快了,羊毛貓毛一起蓬蓬地亂飛。蘇檀把塔希爾抱起來遠離,雪裏蕻咆哮着追上,一跳跳到蘇檀腰上,爪子勾着衣服往上爬,粘在蘇檀身上暴打塔希爾,塔希爾怒火熊熊燃燒:今天不把你打頭破血流不算完!

“喂喂!醒醒!醒醒!”

咩啊?塔希爾努力睜開眼,看到身邊朦朦胧胧有個人影:“別打人了,快起來,我們要出發了。”

塔希爾躺了好一會,摸摸臉,又擡起手,張開五指——他還是人,沒有變成小羊,只是一張口就打了個充滿羊膻味的嗝兒。

如果真能變成一只羊就好了。在打過第五個羊味兒十足的嗝後塔希爾自暴自棄的想,當羊就沒那麽多煩惱了,蘇檀肯定會喜歡白白淨淨的小綿羊,還會像照料雪裏蕻一樣給他洗澡梳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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