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序列九:無可奈何花落去(四)

序列九:無可奈何花落去(四)

瓦倫西亞在鬧叛亂,巴塞羅那在遭受攻擊,加泰羅尼亞幾乎被英軍全部占領,且當地民衆都有投靠聯盟軍的跡象,而馬德裏的貴族在載歌載舞。

卡耶塔諾已經習慣了醉生夢死的日子。面對日漸困頓的戰局,西班牙絕大多數貴族都沒有力挽狂瀾的能力,甚至指揮個小隊自保都夠嗆。既然無力抵擋,何不趁着最後的時光盡情狂歡?

但對于卡耶塔諾而言,狂歡之際,心間始終有揮之不去的陰影在盤桓。

騎士團內忽然有人質問起當年他為刺客親屬家庭作保一事,态度似是在意指他有叛變嫌疑,不過這不懷好意的指控被他的朋友們擋了回去。

為什麽會有人忽然翻出這樁舊事?想幹什麽?

卡耶塔諾不後悔為塔希爾冒險保出家屬,事實上,那是蘇檀唯一一次放下身段懇求他。他着實沒法拒絕,重來一次也不後悔。

雖然小鷹崽看他很不爽——卡耶塔諾嘆氣,真是個逆子,虧他以前給了那麽多糖吃,想想都覺得頭上有火在燒。

“卡耶塔諾先生。”

卡耶塔諾被這陰恻恻的聲音吓了一跳,扭頭一看,是那張熟悉的、誇張的人臉面具。

他晃晃酒杯:“猞猁先生?怎麽突然光臨我這裏來了?”

他心裏既奇怪又恐懼,“猞猁”居然能悄無聲息地溜進來,如果猞猁想殺他,此時他早已成了一具屍體。

外面的侍衛居然一個都沒發覺,都是幹什麽吃的!他心裏咬牙切齒,表面露出友善的笑容。

“我有一些事想和您商量。”猞猁變得更溫和了,和上次氣勢洶洶帶着人闖進宴會時的态度有了微妙且奇異的轉變。卡耶塔諾驚訝于這一變化,更直覺猞猁沒安好心。

“我來想向您詢問一些事。”猞猁走過來,語氣随意:“聽說您打算接手最高大師的位置。”

卡耶塔諾斷然否認:“沒那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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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托卡雷羅從攝政的位置上退下來,随着權力一并散去的似乎還有他的野望與意志,他真的像一個已到垂暮之年的老人,不想再管任何事情。

如此一來,接任最高大師的人選不免在成員間議論起來,但是西班牙聖殿騎士團內再無一人能抵達最高大師的高度,而且西班牙形勢不好,誰接下最高大師的位置就要面對一攤不可收拾的爛攤子,政治勁敵于爾森公爵夫人已經強勢回歸,國王王後迎接她歸來時給予了她超出規格的禮遇,在宮廷內誰也無法阻擋她的權勢。

最高大師的位置變成了一塊既耀眼又燙手的麻煩座椅。貪慕好處,避諱麻煩,權衡得失,是政客的本能。

卡耶塔諾一點都沒染指最高大師的想法,波托卡雷羅還沒真的進棺材呢,手下們一個個倒先計較起誰能接任了,誰知道波托卡雷羅是不是在假裝退休?

“我認為卡耶塔諾先生很有繼任最高大師的資質。”

卡耶塔諾覺得有點好笑:“您是怎麽認為的?”

“因為我覺得您是一個很有潛力的合作對象。”猞猁的話說的直白,“波托卡雷羅似乎真的放棄了權力,聖殿騎士團的影響力正在削弱,而我的研究還不能停下。”

至此卡耶塔諾才真正的感興趣起來:“之前一直是大主教在資助您的研究?”

“當然。”

“恕我好奇,您的研究方法到底是怎樣的?僅僅只需要金錢嗎?”

“不……還有權力。我需要最高大師的支持,而不是一位意志消沉的老人。”

猞猁原以為波托卡雷羅接觸到碎片的力量會煥發更強烈的野望,但沒想到波托卡雷羅自此一蹶不振,最高大師将退未退,連帶他在手下面前說話都變得不太好使了。

他不知道手下看向他的眼神意味着什麽,他只感到一陣恐懼,恐懼被人背叛,恐懼遭人輕視,恐懼對可能到來的災禍一無所知。

他覺得自己不能繼續只是悶頭研究下去,必須主動出擊,迎接變化,穩固自己的位置。

“如果您覺得好奇,我可以帶您去觀看一下,這也是您之後必将知道的。”猞猁的語氣說的他好像已經是最高大師了一樣。

卡耶塔諾覺得有些好笑,之前對猞猁的忌憚與謹慎态度頓時消減不少,“不用了,我想您向我簡單的介紹一下就可以。”

“您之前對神器了解多少?”

“一無所知。”

“那您應該聽說過有關提澤納的傳說吧?只有足夠強壯的人才能承受使用它的代價,想獲取提澤納內的知識與秘密也是一樣,不過能夠承受代價的人不那麽容易找到,只能用數量取勝。”

“數量……”卡耶塔諾裝出很感興趣的模樣調侃,“聽起來就像巫婆的邪惡祭壇,需要投入足夠多的血肉才能獲得想要的東西?”

“我不僅僅是從祭壇中索求東西,更想獲得安全掌控祭壇本身的方法。”猞猁說,“只要我掌握了使用祭壇的方法,哪怕教皇也只能跪在我腳下發抖。”

太狂妄了!卡耶塔諾心中不快,神色一如往常:“那容許我再好奇地問您一個問題,您現在距離真正掌控提澤納還有多遠的距離?需要什麽樣的幫助?”

“距離真正掌控提澤納差一個傀儡。”

“一個傀儡?”

“一個精神意志足夠強大、能夠操控提澤納的人。”

“這樣的人會成為傀儡?聽上去太矛盾了。”

“我會想辦法讓這樣的人成為傀儡,但是問題是。第一步目标都實現不了,很多嘗試單獨長期使用提澤納的人,最後都變成了滿嘴胡言亂語的瘋子。即便是我,我也只敢小部分範圍內使用神器的力量。”猞猁說,“到現在,我想找到一個人,他或許可以承受長期使用的代價,只可惜他是我們的敵人。”

“敵人?”

“他是兄弟會一位導師,同樣掌控着神器,并且……似乎他掌控的神器與提澤納同出一脈。”

卡耶塔諾心跳有些失衡:“怎麽……可能?”

猞猁沒有從卡耶塔諾這獲得确切的承諾,但他并不氣餒,風度十足地行禮告別。

卡耶塔諾開了一瓶白葡萄酒,啜飲着心事重重。

他知道蘇檀屬于刺客,猞猁盯上兄弟會的一位導師,甚至想把他變成操縱提澤納的提線木偶。這個潛在人選,蘇檀有沒有可能知道會是誰?

不過……一來他現在蘇檀還不知道在哪,二來……我一個聖殿騎士問刺客這樣的問題不是上趕着找死嗎?

雖然卡耶塔諾覺得蘇檀不會聽了他的問題就馬上滅口,但怎麽說提出這樣的問題就有風險。

卡耶塔諾苦惱起來。

小鷹崽怎麽也不肯告訴他蘇檀到底住哪,要是聯盟軍打進馬德裏了,蘇檀怎麽辦?

煩惱了一陣,卡耶塔諾覺得目前的處境無計可施,除非蘇檀主動現身。但那他覺得也是很渺茫的事。

巴塞羅那城內,關于該繼續支持腓力五世還是卡爾三世的争論漸漸塵埃落定,絕大部分刺客成員已經同意站到卡爾三世這一邊,聯盟軍還在攻城,一直沒有太大成果。

塔希爾想回馬德裏了。

“你要回馬德裏?你……”貓眼欲言又止,“是因為導師們選擇卡爾三世的原因嗎?”

不僅僅如此。塔希爾心裏清楚,他對選擇卡爾三世還是腓力五世還是很迷茫,無法做出選擇,索性不願意去思考那麽多。他前往馬德裏的目的很單純,就是為了去見蘇檀。

但是直接向貓眼說明這個顯得太過輕佻,他笑着拍拍貓眼肩膀:“沒事的,這是導師們的政治選擇,我只是持保留意見而已,我在馬德裏還有沒做完的事。”

他通過暗道離開巴塞羅那的城牆,跨上駿馬,奔向馬德裏的方向。

瓦倫西亞的治安官已經臣服于卡爾三世,塔希爾參照地圖,謹慎地選擇行進路線和歇息的城鎮,一路奔馳繞過檢查關卡,終于回到了馬德裏。

馬德裏一如既往的繁華,巴塞羅那被圍攻、瓦倫西亞淪陷似乎沒有對這座城市的安穩産生太大影響。

值得欣慰的是,他看到了重建起來的刺客據點,安置好馬匹,和新的據點負責人聊了些近況。得知宮廷內很是緊張不安,幾乎把所有能召集來的軍事力量都派往了瓦倫西亞。

指揮官是拉斯.托雷斯伯爵,是兄弟會少數幸存的盟友之一。貝裏克公爵正從葡萄牙邊境返回,準備奪回加泰羅尼亞,還有另外兩支部隊也正在向加泰羅尼亞發動攻擊。

卡爾三世的大批人馬還在加泰羅尼亞附近,為了保護盟友安全,攻打瓦倫西亞的部隊一定會轉移到加泰羅尼亞去,這樣一來,馬德裏的安全就可以得到保障。

塔希爾看了看地圖,确實是這樣。但是要讓攻下瓦倫西亞的指揮官放棄即将唾手可得的馬德裏,轉去救援加泰羅尼亞,恐怕沒那麽容易。

蘇檀怎麽樣了呢?

分別那麽久,他迫切地想念他。想念他溫柔的眉眼,面對他愛意時略顯愁苦的神情;想念他細膩如脂玉的雙手,十指交握時柔軟又溫暖;想念他漆黑如緞的長發,午後清洗過後懶懶地靠在陽光地裏擦拭,濕淋淋的閃着光;想念他細瘦的腰腹,摟在懷裏既脆弱又柔韌,他可以輕而易舉踹開他,但是他沒有。

不管取勝的是哪位國王,塔希爾只想盡快見到他。

“蘇!”

蘇檀正坐在小板凳上削土豆,被身後突如其來的擁抱差點撲到泥地裏,騰出一只手拍拍塔希爾後背:“沒輕沒重的,折騰死我了。”

塔希爾親吻他的下巴,挪移到唇上,專注而流連地親吻,摟抱得越來越緊。蘇檀被他勒得喘不上氣來,費了點勁才掙開,掐他臉:“牛皮糖,快松手。”

塔希爾松了些勁,依舊牢牢抱着蘇檀,貪戀地埋在他懷裏。

雪裏蕻不知從哪竄出來,似乎是起了嫉妒心,也要鑽進懷裏來。塔希爾不許,騰出一只手跟雪裏蕻閃電對拳。

蘇檀瞧了一會人和貓的鬥氣,再度扒塔希爾環抱的手:“一身燥氣,熱死了,快去洗個澡吧。”

塔希爾終于松手了,臨走時還親了他一口,蘇檀滿臉無奈。

洗完澡塔希爾先怒搓貓頭,把雪裏蕻搓得喵喵直叫,搓得貓毛亂飛揚,搓得雪裏蕻掙紮着落荒而逃才罷休。

接着他又去糾纏蘇檀:“師兄去哪了?”

“幹活,招人。”

“哦……”

“哦什麽,你離開這麽久,既然回來了,你也要幹!”

塔希爾乖乖聽訓:“怎麽幹?”

蘇檀邊給土豆切絲邊講他們平時是如何招攬新人的。兄弟會情報組織的線人發展很簡單,遇上困難或是遭遇不公幫忙出手解決,如果對方願意,進行一些簡單的情報傳遞的知識傳授,例如怎麽制造隐形墨水,簡單的反跟蹤技巧,觀察與記錄士兵動向的能力,或是憑借自己的人脈打聽到一些小道消息,收集貴族裏丢出的垃圾破爛,這是最基礎也最廣泛的線人

一些性情沉穩可靠的人會被安排成為交接轉移情報的秘密信使。在馬德裏的平民區裏,有很多接受過兄弟會幫助的人,他們不一定知道兄弟會的存在,但是願意告訴更上一級的人一些消息,在緊急情況下庇佑情報成員。

事實上,如果不是埃內斯托大意,他待在馬德裏是最安全的,聖殿騎士把地皮翻起來都找不到他。

再上一級就可以被視作兄弟會成員之一。識字,反應靈活,經驗更老道,有自衛反擊能力。這批層次成員是兄弟會最重要的力量,然而經歷叛徒和政治場上全面失利的接連打擊下,馬德裏留存的富有經驗的老手已經不多了。

“經驗需要時間去積累,這方面的人選是由那些老手做甄選和進一步的培養。我們要做的,就是擴大基礎線人的數量,讓老手們有更大的選擇餘地,這樣才有幾率選到更合适的人。”

“聽上去還挺簡單的嘛。”

“不那麽簡單,人心是多變的。一些人可能并不是那麽感激你的幫助,該不該選擇吸納,全靠經驗判斷。嗯……這樣吧,等你海東青回來,我讓他帶你實踐幾天,不急。”

塔希爾下巴擱在蘇檀肩上:“晚上吃什麽?”

“炒土豆,鷹嘴豆炖肉。”

“不是很想吃這個。”

蘇檀聽懂了他的言外之意,擡手敲了一下他腦袋,不輕不重:“小畜生。”

海東青蹦跶着回來了,回來就中氣十足地喊餓,叫得像鳥窩裏張大嘴巴嗷嗷待哺的雛鳥。

蘇檀給他塞了點糕點糖果應付着,塔希爾抱着雪裏蕻無恥地和海東青搶吃的,邊吃邊聊最近的現狀。

海東青樂觀地說波托卡雷羅那個主教退休之後,聖殿騎士的行動都消停了很多,給他們最近的行動帶來了很大的方便。

城中氣氛不大好,貴族們在狂歡,流浪小頭目在敲骨吸髓,邪惡收拾不幹淨,正義伸張不完,線人太容易發展,雖然忙碌但也心累,如果可以選擇重來,還是想過以前那種平靜生活。

最後,海東青問了最關心的那個問題:“你在巴塞羅那怎麽樣?殺了叛徒嗎?”

“叛徒已經死了。”塔希爾給吉事果蘸足了巧克力醬,咬一口滿嘴松脆甜香,有點猶豫到底要不要把拉法爾臨死前說的、還有埃內斯托二次叛變的事說出來。

海東青觀察到了他剎那的神情變化,把剩下兩根吉事果拿走了:“還有什麽不能說的?”

海東青最終還是把兩個叛徒的事說出來了。拉法爾已經得到了應有的結局,他沒有殺埃內斯托,審判他的權力不在他手上,猞猁已經盯上了蘇檀,不知道在暗地裏籌措什麽樣的陰謀詭計。

海東青吭哧吭哧啃着吉事果,思考了半天:“猞猁找不到我們,他的一切妄想都是空談。”

塔希爾覺得有些不安:“我是說萬一……”

“來吃飯了。”蘇檀招呼兩人,海東青的注意力馬上轉移到熱氣騰騰的餐桌上了,拉着塔希爾一起去吃飯。

漸漸寂靜的夜晚裏,在昏黃的燈光中慢吞吞收拾好東西,準備休息,夜晚越來越寂靜。塔希爾陪雪裏蕻玩了會,就想打哈欠了,回房間睡覺。

蘇檀睡到半夜,朦朦胧胧間有熱源纏上來。

他起初以為是雪裏蕻。雪裏蕻最愛偷偷摸摸爬上床,反手想習慣性地抓起雪裏蕻後頸皮拎下去,一摸下去手感不對,一點都不軟。他一翻身,熱烈的吻就迎了上來。

原來不是小畜生,是大畜生來爬床了。

塔希爾已經熟悉了蘇檀一身衣服的結構與脫法,輕松抱了個溫香軟玉滿懷,胡亂親吻下去。蘇檀輕輕地喘氣,腿被掐得有些疼,又啃又咬的。

這是他的養子,也是期待許久的命中注定,緣分竟然如此悖逆且奇妙。

就這樣吧。他有點不想去關心後果了。

“蘇。”塔希爾壓上來,“我在做夢嗎?”

“沒有。”

“唔!”蘇檀吃痛,一下在塔希爾背上抓出血痕,張嘴輕輕喘着氣。

大畜生就是大畜生,一點講究都不會,進來後只會打樁。他腿有些酸,心想年輕人就是火氣盛身體好,但願能吃得消,不然讓海東青看出什麽不對勁來,沒下雨還不好糊弄過去。

塔希爾大力出奇跡,總算讓蘇檀體會到了一丁點樂趣,不過這還不太夠。蘇檀心裏很難受,怎麽連床上的都要自己教?想想就覺得好羞恥,好丢人。

塔希爾終于滿足了。蘇檀有點暈眩,還有點脫力。他緩了會,伸手推開窗戶,明月清風一并趁隙而入,黑暗的室內亮堂起來,也帶走了悶熱潮酸的氣味。

他找出放在床頭後的梳子,不緊不慢梳起缭亂到有些打結的長發。

塔希爾着迷地看着他,月光落在他身上可真美。

蘇檀梳好頭發,伸直長腿揉揉關節。大畜生下嘴真狠,他摸到幾個地方就知道明天必定泛青。他有些哀怨地看了塔希爾一眼,塔希爾目光打架,不知道是先看他的臉還是先看腿,好像蘇檀渾身上下哪哪都好看,看得他又來感覺了。

不待塔希爾有動作,蘇檀先翻身坐在塔希爾腿上,塔希爾眼裏的驚訝與驚喜簡直要溢出來了。

“小畜生。”蘇檀擰着眉,咬唇小聲罵他。

“大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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