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序列十:似曾相識燕歸來(一)
序列十:似曾相識燕歸來(一)
腓力五世離開馬德裏,加入駐紮在索佩特蘭的貝裏克公爵軍隊。在卡耶塔諾的動員和帶頭率領下,越來越多的貴族選擇加入跟随腓力五世的路途。
1706年6月25日,聯盟國先頭部隊毫無阻礙地接收了馬德裏城。英軍的幾百名葡萄牙人先占據了皇宮,出于軍令,他們沒有對城民大肆劫掠,而是安營紮寨,等待卡爾三世正式入駐馬德裏。
裏瓦斯侯爵、波托卡雷羅大主教和諾伊堡的瑪利亞.安娜都已公開承認卡爾三世才是西班牙的國王。但這位國王此時還逗留在曼薩納雷斯,準備重建原有的公共法庭,讓自己在民衆中先建立起一定威望。
蘇檀左等右等都沒等到卡爾三世來,未免覺得有點奇怪。海東青便冒着風險出城将情況偵查清楚後回報,蘇檀一聽就覺得好笑。
“既然他想在外邊玩,那就多待會吧。”蘇檀坐下開始寫信給神聖羅馬帝國兄弟會,請求他們盡一切努力拖延住卡爾三世的腳步。
喜歡在外邊造勢的國王說明腦子不清醒,還不如跑得快的腓力五世聰明。
随着馬德裏的失守,南北卡斯蒂爾被分隔開來,但在即将改換國王的時候,卡斯蒂利亞人出乎意料的表現了對腓力五世極高的忠誠度,薩拉戈薩地區率先出現叛亂,那些遷移到巴塞羅那的刺客成員也相繼回到了馬德裏,海東青從他們口中得知,埃內斯托從監獄裏逃脫了。
誰都說不清楚埃內斯托是怎麽逃跑的,但安德烈和西恩特斯伯爵認定他一定是有內部人員的幫助才得以逃脫,和卡洛斯導師大吵了一架,幾乎動起手來。
導師意見相左,原本就傾向于腓力五世的刺客成員也人心浮動。他們再聽說到有關埃內斯托的消息,是薩拉戈薩掀起叛亂,城鎮居民自行準備武器組裝軍隊驅走了當地英軍,而當地居民能夠自行組織軍事力量打退英軍,就有埃內斯托活躍組織的身影。
因這次分裂,留駐巴塞羅那的兄弟會一部分人選擇了離開,說要返回馬德裏。不過從馬德裏接收到的人員來看,并不是所有離開巴塞羅那的人都真正回到了首都,小部分人下落不明,也許是路途耽誤了,也許是自行前往了薩拉戈薩,無論是哪種情況,蘇檀都無法深究。
随着返回馬德裏的刺客越來越多,蘇檀也不得不正式出面整頓秩序,以導師身份明令禁止任何成員對卡爾三世私自行動。這一命令招致了強烈的争議與反對聲,甚至有人質疑起蘇檀的導師身份來。
“安靜!”蘇檀嚴厲的呵斥中止了氣氛浮躁的争吵,“難道你們以為殺了卡爾三世就可以結束這場戰争嗎?!別忘記了神聖羅馬還有七位選帝侯!巴伐利亞的選帝侯的妻子還是西班牙的安東尼娅!死了一個卡爾三世,不僅會招致神羅帝國的怒火,聯盟還會找出其他有繼承資格的人!難道你們真的以為這場戰争的目的僅僅是一個王位?!”
年輕刺客大聲喊:“就因為殺死卡爾三世無法阻止戰争,所以我們就什麽也不做嗎?!”
“想要幫助這個國家恢複,那就不用回到馬德裏。去卡斯蒂利亞已淪陷的土地,向薩拉戈薩那樣,重新組織起反抗的力量才是最好的方法。”
衆人面面相觑,有人質問:“你是和埃內托斯一夥的?”
Advertisement
“我只是給你們一個更合理的方向建議而已。埃內托斯犯過錯誤,但是他的選擇并沒有錯。”
片刻的沉默後,蘇檀接着說:“這場戰争的勝利終究是屬于自由的人民,而不是純粹的軍隊武力。聯盟國軍隊大可以入侵首都,可以公然宣稱自己是國王,但是阻止不了人民奮起反對,想要去改變,那就去尋找合适的方向行動起來,而不是在這裏吼叫。如果你們有意願,我會盡全力支援你們。”
與此同時,卡爾三世和他的葡萄牙使臣、神聖羅馬帝國使臣在曼薩納雷斯鬼混了将近一月,因為薩拉戈薩的判斷,神聖羅馬帝國顧問建議卡爾三世改變路線,從阿拉貢進入馬德裏,國王接受了他的意見。
7月18日,卡爾三世帶領他龐大的随從部隊進入薩拉戈薩。
已經反叛的薩拉戈薩人民自然不會對這位奧地利大公态度有多歡迎。組織煽動的埃內斯托開始拿出自己的拿手好戲:利用手上的人脈資源,在卡斯蒂爾四處造謠。
卡爾三世離開卡斯提爾,進入阿拉貢地區确實太過突然,他本該直接前往馬德裏的,非要繞一個路。盡管政客明白卡爾三世這般辛苦是為了收攏薩拉戈薩的民心,正如他在曼薩納雷斯耗費時間折騰公共法庭的意義一樣,但民衆未必理解這一舉動的意義。正是這一沒頭沒腦的舉動給了埃內斯托造謠的土壤,說他已經軍中暴斃,又說他已經進棺材安葬了,所以沒馬上進入馬德裏稱帝。
不管這消息是真是假,讨厭卡爾三世的人都很樂意傳播這一謠言。傳來傳去,卡爾三世都不得不向怒氣沖沖趕來當面質問的英軍總司令詹姆斯.斯坦厄普解釋自己為什麽沒有選擇馬上進入馬德裏:“我現在攜帶的儀仗不适合進入馬德裏加冕國王。”
詹姆斯.斯坦厄普面帶愠色:“英國的前任陛下是坐租來的敞篷馬車進入倫敦的,幾周後他就當上國王了!”
不管卡爾三世如何拖延,詹姆斯.斯坦厄普都認為這場戰争已經達成了最重要的目的:恢複阿拉貢地域在西班牙的獨立性。
卡斯蒂利亞人讨厭加泰羅尼亞人,瓦倫西亞人民更希冀獨立,只要讓西班牙地區保持分裂狀态,對整個歐羅巴的和平與安全都有重要的意義。
現在唯一的麻煩是卡斯蒂爾地區人民的反抗意願越發高漲,只要聯盟軍隊一走,當地人民就會立刻翻臉拒絕承認卡爾三世。切斷聯盟軍的通信路線,組織起巡邏隊伍保衛家鄉,并趁夜偷襲聯盟軍隊,讓聯盟軍隊損失不小。
在各地反抗事跡高漲的時刻,在馬德裏的蘇檀做出了一項決定:奪回托萊多。
返回馬德裏的刺客越來越多,他們都迫切地希望能在首都做點什麽。
歷經失敗、撤退、意見分裂的兄弟會迫切需要一場重要的勝利來鼓舞人心、凝聚士氣:沒有比奪回托萊多更合适的目标了。
奪回托萊多不僅僅因為波托卡雷羅就在那裏,還有前任國王的王後,孀居的諾伊堡的瑪利亞.安娜。
聯盟國軍隊派遣騎兵占領托萊多後,得到了這位王後的熱烈歡迎,本該忠實執行丈夫遺囑的人卻公然背叛了遺囑意願,因聯盟國軍隊的入駐興高采烈,脫下喪服與親屬舉辦盛大的宴會慶祝。
托萊多人民對此早有不滿,更別提波托卡雷羅在公然承認卡爾三世後,在聖公會宮殿也舉辦了一場奢華至極的盛大宴會。于情于理,掀翻他們榮耀的座椅已是順理成章的事,哪怕腓力五世事後知道也不會給予他們分毫同情。
蘇檀的考量計劃立刻得到了在駐馬德裏的刺客們一致認同。大導師鬥敗身亡,Valverde莊園被收繳成為聖殿騎士團的財産,對兄弟會而言是無法回避的恥辱。
諾伊堡的瑪利亞.安娜居住的托萊多城堡是全城的制高點。盡管她喪失了權力,但作為前王後依舊享受到了極其尊榮的禮遇和嚴密守衛,想攻破城堡并不那麽容易。
“托萊多,久違了。”
塔希爾深吸一口氣,陰沉沉的天空,他聞到了暴雨将至的氣味。
他擔心蘇檀的身體:“師父,你的腿真的不要緊嗎?”
“不要緊。”蘇檀笑笑,“去吧,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
塔希爾從高處一躍而下,海東青探頭看了看,直到确認塔希爾從落葉堆裏平安鑽出來才放心。撓着臉說:“就憑我們對托萊多的熟悉程度,還要偵查麽?”
“當然要。”蘇檀注視着山頂上的托萊多城堡,“再怎麽謹慎都不為過。”
除了大教堂,塔希爾基本所有的地方都爬過,托萊多城堡亦是如此。不過現在不一樣,諾伊堡的瑪利亞.安娜似乎也知道城外人民對她極其不滿,大大增強了守衛力量,潛入比以前困難得多。
塔希爾在外圍觀察了許久,還碰到一位刺客同仁主動過來和他打招呼,問他到底觀察出了什麽。
“剛蹲下來沒多久呢。”塔希爾看看城堡下巡邏的衛兵,“巡邏密度也太高了,沒時間爬上去。”
“這個簡單!”年輕刺客小聲說,“我去叫些人來,讓他們沖守衛丢點石塊,吸引他們注意力,你找機會爬上去。”
塔希爾的謝謝還沒說完,年輕刺客就已經扭頭走了。
很快就有一塊石頭砸向了守城守衛,砸石頭的有小孩子,也有故意挑事的平民,在守衛惱怒地沖過來時,更多的謾罵與垃圾砸了過來,離得遠的衛隊或放慢腳步,或偏移路線假裝沒看見。在這般對立氣氛緊張的時段,并不是所有人都願意為一個失去民心的前王後做多餘的事。
塔希爾看到時機成熟,抓緊時間跳下屋頂,找空隙一路狂奔到城牆腳下,輕輕松松蹬地爬了上去。
托萊多城堡呈正方形,四個角均有尖頂高塔哨點。塔希爾解決了其中一個,在高處俯瞰城堡內的情況。
城堡大門正前方飄揚着奧地利的旗幟——在西班牙的國土上升起奧地利的旗幟,下令升起旗幟之人還是西班牙的前王後,任誰看這面旗幟都會覺得礙眼。
城堡內外好像隔開了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城外激烈的抗議、謾罵都傳不到城堡內部,女仆們提着裙子快步行走,忙忙碌碌,陽臺精心打理的盆栽花朵累累,芬芳撲鼻。
塔希爾從滿園的花香裏分辨出了屬于廚房正在烘烤面包的新鮮小麥香氣。這個時間點,很快就是貴婦的下午茶時間了。
他觀察了下室內情況,找機會從頂層窗戶溜進城堡內。相對于外圍,城堡就要松懈得多,以塔希爾敏銳的感官能力,城堡內的侍從腳步清晰可聞,他們要往哪裏去,哪裏有門可以開,都能從他們細微的談話聲和腳步聲遠近判斷出來。
塔希爾不緊不慢地在城堡內漫步。不管來過多少次,他依然會驚嘆于這座城堡內部的奢侈與富麗,也愈發感到人世命運的不公。
他找到了一個合适的地方,在這裏他可以聽到疑似前王後與親信、還是朋友——反正是信賴的人的談話聲。前王後在抱怨:“我最近總是在做噩夢。”
“您過于緊張了,夫人。”回應他的女聲沉穩地勸導,“聯盟國的軍隊正在取得勝利,您很快就會得到想要的結果。”
前王後依舊憂愁:“我最近夢到了太多可怕的場景,而且是那麽逼真……我夢到腓力五世他回來了!他怒吼着要流放我,我還夢到約瑟夫他死了!那麽年輕的人,染上天花就死了……他的死相那麽可怕,渾身長滿紅色的丘疹,醫生圍在他身邊,試圖用放血療法拖延他的生命……但他還是死了。上帝啊,我醒來的時候,心髒還在跳個不停……”前王後捂住心口,沉浸在夢中的可怕景象,久久無法回神。
女巫思考了一會:“您最近是否有感到身體不适?像這樣的噩夢确實罕見,我有理由懷疑您被某些惡毒的人施加了詛咒,幹擾您的思緒?”
“詛咒?有人詛咒我?”前王後的聲音都變了調,惶恐不安地請教:“我該怎麽辦?”
“驅逐詛咒需要耗費很多精力,在沒有确定詛咒方式前,我需要為您調配特制的藥水,并且為整座城堡灑上用羅勒、迷疊香、芸香熬煮的魔法藥水,需要的草藥很多,這會很昂貴……”
前王後的思考能力都被可怕的“詛咒”奪走了,不管女巫開出了什麽稀奇古怪的藥材,都一概交給女巫去置辦調配好。
塔希爾一聽就覺得女巫在想辦法騙錢,至于王後做的噩夢……他想,不會是蘇檀在影響吧?
雖然覺得不太可能,但是越想越覺得有這種可能。蘇檀可是掌握伊甸碎片的人,他對伊甸碎片的利用程度究竟能做到何種地步現在還是個未知數。再加上他那神奇的預知能力,也許,王後預見的是真正的未來?
女巫感謝前王後的慷慨之後,保證自己一定會盡快調配出抵抗詛咒的藥水。很快她匆匆離開。塔希爾潛意識覺得這将會是一個機會,跟着女巫的腳步伺機前行。女巫進入房間後,安靜了許久,應該是在書寫所需的藥草名單。
書寫完畢,她搖鈴叫來大宮女,将藥方交給她:“這是王後所需的藥材,一會我就要出去購買。”
大宮女毫不猶豫地簽收了這份藥方,給予了足夠的資金。收獲滿滿的女巫很快準備動身出發。
塔希爾一路跟過去,看着女巫乘坐的馬車從側門駛出城堡,那輛馬車很陳舊,車皮表面漆料斑斑駁駁,馬也是很一般的瘦馬,行駛速度不快,車身沒有挂上任何徽記,看上去就是一輛普通的馬車。看來女巫也清楚,現在這時候出行太過高調會給自己帶來難以預料的風險,馬車唯一顯眼的特征是車屁股被撞了一個接近三角形的凹陷。
塔希爾再度爬上哨塔,向遠處眺望。那個主動與他打招呼并幫助叫人掩護行動的刺客還沒走,以兩人的目力很快隔空打起旗語招呼來,很快确定了行動方案,再次如法炮制,順利逃脫。
“嘿兄弟,偵查得怎麽樣?”塔希爾停下腳步還沒喘口氣,刺客同仁就從屋頂上探出頭了,塔希爾笑起來,“收獲很大,我找到重要線索了。”
托萊多全城的馬車沒幾輛,發動民衆找出一輛“簡樸低調、車屁股後有撞擊凹陷”特征的馬車,并且馬車目的還與販賣魔法草藥、巫術的商販有關聯,再輕松不過了。塔希爾很快得到了那輛馬車的具體動向,迅速趕了過去。
那輛馬車停在一個小路口附近,巷內就有民衆所說的據說在販賣“魔法草藥”的家夥。他住在巷子最裏面的一棟三層小樓房裏,沒有挂過任何招牌,只做通過熟客互相介紹得來的生意。
商販不僅限于賣一些所謂的魔法草藥,主要的經營業務還是出售一些外形可疑、來歷不明的護身符和春藥藥丸,只有少數鄰居知道他在做什麽勾當。
“要小心,年輕人。那家夥也許真的會什麽黑魔法。我親眼看到半夜裏他的窗戶裏有鬼影,他家的地毯下面還有六芒星!”指路的老人認真地告誡,塔希爾真誠道謝:“我會的,放心吧先生。”
塔希爾并不畏懼什麽魔法,他徑直走向巷子盡頭的三層小樓。阻擋他腳步的也不是什麽神奇黑魔法,而是屋裏女人的歡叫。
塔希爾認真地思考自己要不要禮貌一點,等他們兩個事情辦完了再進去,想來想去,先進屋了再說,他們這會是最放松的時刻,到時候更能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除了有點為難耳朵外。
他輕輕松松爬進了小樓最頂端的閣樓,閣樓裏放着一袋袋幹燥的草藥。他好奇地扒拉了下幾個袋口看看,能認出來薰衣草、鼠尾草,其他黑乎乎的幹草藥就認不出來了。
他回憶了下蘇檀的體味,莫名覺得有點相似。但是很奇怪,蘇檀日常生活就沒見過接觸什麽草藥,為什麽會積澱出那種氣味呢?
不過還挺好聞的。
塔希爾掀起閣樓的門板,抓着邊緣落地。咚的一聲,好在房間裏的男女叫得正歡,把他這點聲音掩蓋了。
輕手輕腳下樓,男女交歡的聲音更加清晰,□□濕淋淋地激烈碰撞,一下比一下急促,女巫叫得好像馬上就要死了一樣。
塔希爾坐在樓梯口舒展長腿,默默等待。
他想起蘇檀,蘇檀不會叫得那麽厲害,總是忍得很辛苦的樣子,或許是怕吵到了海東青或是雪裏蕻。
雪裏蕻雖然是只早看破紅塵的公貓,但是似乎對人的那點事也能看明白。每次蘇檀都會預先強硬地抱它走,兩次三次後,雪裏蕻聰明地學會了識大體顧大局,不需要蘇檀下床來趕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