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頭頂的紅燈籠一圈圈轉。
夜很涼,風很大。
殘破的正紅紙上端端正正寫有自己的名字。
——庚清芷
黑色字跡因水漬變得模模糊糊。
燭花晃動,今夜無心睡眠。
仿仿佛佛回到最初的最初。
說要忘了第一次的輾轉反側,怎麽也忘不了。
春雨濛濛路,翩翩少年郎。
本似他年卷簾賞雨,清閑滴瀝,卻一人闖入,吹皺一汪春水。
煙雨樓臺相隔半步,獨選樹下躲雨。露發半濕,青衫裹書。
這人……
“這人是傻還是呆?”
背後傳來聲音。
是憐香,她的貼身丫環。
“小姐別看了,飄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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叽叽喳喳的聲音像足了黃鹂鳥。
“傘借給他吧。”
“啊?”
察覺到憐香的目光落在自己臉上,又很快移開。
“張叔,給那位公子一把傘吧,雨一時也停不了。”
“哎。”
“小姐,你心真善。”
了事的憐香不忘附在耳邊說話。
聲音入耳,雙頰發熱,草草放下簾。
等母親拜完佛回來,憐香才止了笑。
“臉怎麽了?”
母親一臉關懷。
“……也是有點發熱吧。”
應付幾句,趁母親不注意羞惱地瞪了憐香。
憐香側了頭,偷笑。
臉更熱了,怕母親詢問,倉皇收起神色。
所幸母親不疑其他,直接讓張叔驅車回去。
回了庚宅,日子歸于平淡,除了針織女紅,也無旁事。
少女春事,也只有那只肥嘟嘟的“黃鹂鳥”知曉。
約到春過半,花秾鳥複嬌時,日和漸盛,便去了花園散心。
春晚困意足,賞春了一半忍不住眠在花叢中,香夢沉酣。
“小姐,小姐。”
黃鹂鳥的聲音入了夢,有點煩人。
“有人來了,該回去了。”
推喚攙扶的力氣變大了,嘟囔着呓語睜了眼。恍恍惚惚越過花叢,望着遠處亭子,什麽都醒了。
家裏竟來了外人。
慌亂起了身,紅香散在衣襟也顧不得摘,拿過憐香手中的扇子,匆匆掩面離開。
回了閨房,仍惶惶不安。
父親是西洛的知州,也是有名的大儒。
——我該怎麽辦?
自小便聽話,從未惹過父母生氣,也不知道怎麽做才求得原諒。
“小姐,小姐!我……跟你說……”
黃鹂鳥飛過門檻,撲在桌前,喘不上來氣。
“你慢點。”
“你猜我看到了誰?”
憐香臉上挂着難以掩飾的興奮,圓溜溜的眼睛直盯着她。
“……桂花糕?”
肉眼可見,憐香噎了一下,好似快要背過氣了。
“小姐——”
憐香拖着長腔,“我可得冒死才探聽到那個少年郎的。”
“誰?”
想起了那個人,“是那個呆子?”
話出了口,又捂住,怎麽能給別人起歪稱呢?
“哼哼哼。”
黃鹂鳥嘚瑟了起來。
“竟然是他。”
沒想到竟遇見了那位翩翩郎,一見是緣,這二見那便是份了吧。
緣分巧妙,紅鸾星動。
“小姐,你臉又紅了。”
這個丫環真讨厭。
原來那位書生姓餘名彥瑞,是跟着書院的人來求父親指教的。
“是個好學之人,他日必題名金榜。”
“嘿嘿嘿。”
這個丫環真的很讨厭。
“小姐要是想……哈哈哈,小姐你別害羞啊,我可是心甘情願當個青鳥的。”
“你別亂說!”
轉了身,背對她,“再胡說,讓老媽子絞了你的嘴。”
“別了別了,桂花糕就行了。”
忐忐忑忑等到晚上,父母也沒一聲呵斥。
雖不知曉為何,這顆心倒也放下了。
又過了幾日,臨近夏初,青鳥銜了把傘回來。
“這傘……”
看起來眼熟。
“小姐,眼熟嗎?”
憐香展了傘,搭在肩上在日頭下轉了一圈兒,又故作男子氣概,“姑娘,在下是個讀書人,子曰: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小娘子,還不快快從了我?”
這哪是讀書人,分明是匪首,真是沒眼看她了。
笑着晃了頭,繼續繡手上的帕子,留她一人耍寶。
驀地聽到她的驚呼,“小姐,你看!快看啊!”
唉,什麽時候她能安靜下來。
“快看嘛!有字呀!”
被她強拉了過去,手裏的東西還沒放下。
湊近了,發現傘背面寫着一首詩,字跡隽永清麗,亦如他人。
“……春晚昏昏睡,昏昏睡春晚,細花……哎哎哎!這寫的不是……小姐,你怎麽合上了!還沒看完呢!”
“着實污人眼。”
将傘丢下,羞惱着回了屋。
那日他果然看到了。
屋外窸窸窣窣。
“這人如此孟浪整天想着什麽!小姐莫氣了,我叫張叔領幾個人去拾掇他一番。”
“別!”
急忙起了身,陡然聽到門外那只青鳥的偷笑,又羞着坐回去,“不與他計較便好了,不然讓父親擔了個壞名聲也不好。”
怕憐香不信,“兩敗俱傷總歸不好。”
“小姐心真是——善啊!”
莫說了,真是莫說了。
羞赧了一通,顏面更燦朝霞。咬着唇,慌慌繼續刺繡,才覺手絹已揉成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