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曾一度讨厭夏日,濕濡濡又涔涔淙淙。

這次春日接過的夏倒是不同。

夏初起了個姻緣頭,剩下的就在月下仙人的預料中。

入了中旬,日頭燦,青鳥也沒了精氣神,恹恹欲昏。

“小姐,那呆子又給你信了。”

憐香支了頭,眼睛強睜,“這書生怎麽總以詩談情,一頭慌熱,什麽周公之禮怕丢去旮旯窩了。”

先前倒是好奇,看了幾封全是什麽詩詞也沒了興趣。

不管這個懶洋洋的憐香,起了身,将信展在書案上,提筆沉吟。

“小姐要回信?”

憐香走了過來,在一旁研墨,“小姐,之前你都沒回過信,這次怎麽就回了?”

杏眼透着狡黠。

“他是父親的學生。”

“啊?”

憐香疑惑了,“老爺也只是挂了個名啊。”

“他問了我些事,我知曉自然答了。”

下了筆,只寥寥幾語,不肯多答。寫完将紙晾在那,又把其他信收到一個梳妝盒裏,“愛才之心,人皆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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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憐香懂了,“愛才愛才,此愛非彼愛。”

屋外轟隆一聲,驚了憐香半神,墨汁濺了指,“多端端的晴日又沒了影,說變就變。”

“看,老天也不喜你耍貧嘴。”

“這與我何幹嘛?”

憐香委屈極了,“我又是當青鳥送信又是做黃鹂逗樂,沒有功也有苦啊。”

“憐香辛苦了。”

“這話聽着好不走心。”

……以前是不是太寵這個丫頭了?

眯眼。

“我也最愛小姐了,嘻。”

笑容明媚,像個小狐貍抱着自己尾巴扮乖乖。

小機靈真是個小機靈。

心口暖暖的,但不想讓她察覺,不然她又要開染坊了。

“你……”

想說點什麽,擡眼看見她去洗手卻拐到他處先偷吃糕點。

藏了的糕點還是被尋住了。

化為低聲嘆息,拿走盤子另放,“去年的夏裝你都穿不上了,還吃?”

“嘿嘿嘿。”

低了頭迅速将手上的塞入口中,囊鼓鼓的,從狐貍變為小松鼠。

別以為沒看到,小貪吃鬼。

早寫好了的回信,猶豫着拖了三日,尋了晴天才讓青鳥送去。

不過那個書生來信倒是快。

早日送去,近黃昏時又來了信。

這次的信很厚。

先是洋洋灑灑感謝了一通,直言自己茅塞頓開,猶如醍醐灌頂。

末了還戰戰兢兢問能否繼續請教。

也是知曉自己唐突,惶恐不安着自責了一番,對原先的信深表歉意。

絮絮叨叨了半天,另起了一張紙。

言自己被文采折服,想以信達友,話說了沒幾句又內省了起來,徹底把自己貶到塵埃低地。

最後竟戛然而止,徒留一句打擾了。

公子本擢秀,何故亂自歉。

放了信,盯着燈芯光暈,憂思哀嘆。

十載青燈黃卷,熒窗勉旃,正值意氣風發。

怎敵他、情字寫來,書生折傲,少年駐馬。

該如何呢?

情字一事,母親未教過,也不敢問母親。

母親治家嚴肅,素有冰霜之操。

向日潛出閨房,也被責于庭下,還連了憐香。

雖那日花眠母親未訓,也不敢接二惱她。

還是算了罷。

這本就是偏規事,斷了也好。

何況父親品性高潔,母親又操守堅正。

幼時便心神往之,怎能因私欲毀了家門?

将信放到梳妝盒,頓了神,又拿起壓在最下面。

以後都莫看了。

……莫看了。

臉龐濕濡。

真是不喜夏,這屋裏都潮了。

這封信之後,真再無一信送來。

俟了半月,夏日更甚,熱得人恍恍。

青鳥也不在身旁叽叽喳喳,沒了活力反而長籲短嘆了起來。

“小姐,你瘦了,是天太熱沒了胃口嗎?”

憐香拿出油包紙,“瞧,這是我從街南那買來的,聽說味道好的能包治百病。小姐,嘗嘗吧。”

“哪有包治百病的藥?”

看憐香如此關懷,也不忍心拂了她的情。

放下手裏未翻一頁的書,展開那油包紙一角,赫然一字跡躍于眼前。

匆匆展開全部,真是他的字。

字跡還是從前,內容卻不同,全沒了癡情話語,只有以信交友的平淡如水。

若問最愛绮麗纖秾,還是疏野流動?

自是兩者都愛,绮麗之深便是疏野淡水。

“那個呆子啊。”

愁癡情,苦相思。相思苦及情深處,不壽天涯。

入骨相思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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