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
一
陸影第一次見到斂墨時,就知曉,自己不過是那人眼中的一個替身,但究竟是代替着誰呢?這個陸影便不得而知了。
只記得那時自己正靜靜立在塘邊,突然便被人從背後緊緊抱住了,淡淡的墨香飄散身前,陸影這才緩緩轉身,略微俯身看向那個人如其名的白衫男子。
“是斂墨公子吧?”陸影轉過身去看斂墨,笑得溫和又親切,卻隐隐透着疏遠,“在下陸影,是令兄遣來保護墨公子的——侍從。”
斂墨的動作有些僵硬,松了手之後依舊是難掩的無所适從,尴尬地笑笑,這才雙手交握輕啓唇瓣:“原是陸公子,方才實在是——陸公子莫要見笑才好——”
清清淩淩的聲音,甚是好聽。
“墨公子多慮,想必墨公子是認錯人了吧?”陸影依舊溫和地笑着,雙手負在身後,不自禁地攥起了拳頭,見對方只是淡淡點頭,又緩緩松開了掌心,早已知曉的答案,竟還要犯倔似的問出口。
“也是常事,”隔了片刻沉默,斂墨方才溫和笑了,溫和,卻寂寥,“常事了……”
這所謂常事,又何為常事吶。
陸影想,也許在許久之後的某一天,斂墨口中的常事裏,也可以添上自己的一筆,不濃不淡的色調,不深不淺的痕跡,想忘記,又禁不住念起,也許罷,會有那一天也說不準。
所以陸影只是想安心地做一個替身罷了,至于代替的是誰,似乎已不那麽重要了,因為終其最終,也僅僅是替身罷了。
“陸影,這是我剛買回來的桂花糕,你嘗嘗可夠香甜?”斂墨端着一碟剛拆了包的糕點,笑吟吟地看向陸影。
“陸影,郊外的荷花開了,你陪我一道去賞荷吧?”夏日豔陽,斂墨卻仍是不管不顧地出了門。
“陸影,這支木劍是我才雕出的,你看看上面的花紋,喜不喜歡?”池畔橋上,斂墨有些出神地注視着手中精巧的木雕。
“陸影,這身衣飾是我特地叫了人為你做的,快穿上試試,不曉得合不合身?”舉着那身繡金長衫,斂墨幾乎是邀功般開了口。
陸影默默聽着、看着、無奈着、淺笑着,卻是澀意彌漫。
Advertisement
斂墨,有些事,或許你當真不知,可我,卻是看得分明。
桂花糕縱是再甜,也終究甜不到我的心中,因為你從不知,我最愛的,只是一壺清茶。
荷花縱是再盛,也難勝我心底悲涼,因為你更是不知,我獨愛的,不過是初春裏的一株白梨。
木劍?斂墨,你大抵是忘了吧?我并不只是你的貼身侍從,更是混跡多年的江湖中人,而我手中握着的,只有見血封喉的寒劍罷了。
還有這身做工精細的白衣,穿在身上更是顯得不倫不類,斂墨哪,你定是忘得幹淨,我是殺手,是活在黑暗中的人,哪裏會有機會穿上這等脫塵的衣飾?
那是你心中的影子,卻并非我這個活生生的人,而我,大概終歸只是一個影子罷了。
你的好,強加在我身上,只會讓我愈發覺得無力、無奈、無可救藥,因為我想要愛上的人,眼中映着的是我的影子,心中放着的卻是別人的一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