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章
第 9 章
姜蘅被關進柴房一個時辰後,那扇小窗裏徹底看不見陽光,漸漸爬上來的月光如一泓清泉傾瀉而下。
她周身的衣服都亂了,沾上柴房的灰,顯得更加污糟,膝蓋上的血液都已經凝結了,手腕的紅痕也即将破皮。
柴房的小門打開,明晃晃的燭火刺得她眼睛生疼,眼前一陣發白。
緩了好一陣,姜蘅才看清過來的人,商劉的身形幾乎要把整個門擋住。
她往後挪了幾寸,用手指吃力地摸着那段麻繩最細的地方,一點點,就差一點點就能磨斷了。
“二小姐,夫人有請。”商劉步步逼近,蹲下來想要替她松綁,她食指的指甲已經磨破了,棱角曲折,更加鋒利。
沒等商劉碰到那根麻繩,她先一步磨斷了繩子,來不及緩解右臂上的酸痛,抓起身後的一塊柴木便往他的腦袋上砸去。
姜蘅已經用盡了渾身的力氣,這一塊木頭的重擊并不足以給商劉造成什麽傷害,不過是暫時讓他亂了陣腳,姜蘅趁機把腳上的繩子解開,在商劉抓住她之前率先搶過那柄燭火,靠着牆站起來。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燭火映着她的瞳孔,不敢有一刻的放松。
“放我走,否則你我今日都葬送在這火海中!”
蠟油一滴一滴落到地上,柴房幹燥,塵土飛揚,商劉捂着腦袋站起來,眼中起了殺心,上前來奪她手上的燭火。
姜蘅沉着氣,已經繞到了柴房的門口。
她自知沒有辦法與商劉肉搏,如今手上也沒有足夠有威脅的武器,咬牙閉眼心一橫,也不顧方向,将燭火往柴木中一扔,提起裙邊便往外面跑。
縱然有一地蠟油加持,火勢并不快,商劉很快沖出來追上她,她慌不擇路地憑着腦海中原主的記憶,跑去了後院的小廚房。
正廳之中燭影搖晃,庭院廊道間燈火幽柔,唯有靠近柴房與廚房的地方一片漆黑,她借着月光摸索向前,耳中商劉追逐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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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就有另外的家丁追過來,她寡不敵衆,硬着頭皮沖進廚房中,不管手上拿到的是什麽,一個勁地往外扔,直到抓到了一把沉甸甸的菜刀。
相似的情節再度上演,不過這次她把刀抵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她在賭,賭秦婉蓉這一次要的不是她的命。
刀刃快要傷及她的皮膚時,她特地把脖子偏了偏。
家丁們唯商劉是從,然而商劉此時也不敢輕舉妄動,讓人去請秦婉蓉。
姜蘅在黑暗中就這麽跟他們僵持着,渾身都在疼,手腕更是因為這把刀而愈加酸痛。
秦婉蓉來的時候,整個後院幾乎都亮了起來。
姜蘅被刺的再度眨眼,劉媽媽已經撥開人群走到她面前,面容慈愛,語氣和祥:“此事是商劉處理得不妥,讓二小姐受驚了。”
姜蘅看着她那張枯老的臉,不由得想起周媽媽,她這個時候還沒回家,周媽媽肯定很擔心。
但她還是把刀指向了劉媽媽,巧妙轉動身子,劉媽媽反應不及,驚叫一聲,秦婉蓉和商劉趕忙向前一步,姜蘅的手肘便束得更緊了。
她漸漸摸清路數,威脅一招,對于這些人實在好用。
“姜夫人,如今你有兩條路,要麽放我走,要麽看着劉媽媽死在我手上!”
她和劉媽媽一樣,渾身都在戰栗。
“好,好,我放你走,你把劉媽媽放開。”秦婉蓉急得紅了眼,又似是不敢鬧出太大聲響,怕被姜恪竹知曉。
【假】
姜蘅聽着系統的提示,無奈地搖搖頭,竟忍不住笑了:“姜夫人誠意不足,我與你便在此耗着,鈍刀子也是刀。”
“你有什麽沖着我來!”商劉站在一邊蓄勢待發。
姜蘅沒有分半絲眼光給他,仍然注視着秦婉蓉的一舉一動,眼中狠意徒生:“你若再多嘴一句,你母親之後便是你!”
她對着秦婉蓉挑起眉梢:“再下一個,便是姜夫人。姜府二小姐容貌盡毀,怎麽會是我?倘若你們步步緊逼,我也不怕做一個亡命徒!”
姜恪竹在府中常年養着身手了得的侍衛,一旦這些人出手,姜蘅就沒有再逃出去的可能,秦婉蓉不想聲張的樣子惹她懷疑。
姜蘅眯了眯眼眸,問道:“今日綁架我一事,宰相大人可知曉?”
“知道。”
【假】
她冷笑,又問:“宰相為何不出面?大費周章将女兒綁回來,見一面都不肯嗎?”
秦婉蓉的嘴張了張,終究緘口,姜蘅這下已經可以确定,秦婉蓉不敢把這件事情鬧大。
姜恪竹和吳王對峙,多少人想看着他摔跟頭,此時此刻定然不會做出冒險的事。
“替我備一輛馬車,送我安全離開,否則刀刃無情,怪不得我。”
秦婉蓉的面容變得猙獰可怖,火光之下更加陰沉,她的胸口劇烈起伏了兩下,攥緊了手,吩咐商劉:“去辦!”
“等等!”姜蘅叫住商劉,面向秦婉蓉,揚起下巴,“你親口說,保我今日安全離開。”
秦婉蓉的聲音從牙縫裏擠出來,惡狠狠地,恨不得将她剝皮生吞,卻還是不得不答應下來。
【真】
姜蘅終于舒了一口氣,看了一眼被自己挾持着的劉媽媽,感慨二人主仆情深。
秦婉蓉安排的馬車很快停在後院,姜蘅同車夫再三确認會送她一路平安,才挾持着劉媽媽上了馬車,一直行駛到長寧街的繁華地帶,她把劉媽媽放了下來,輕道一聲“對不住”。
姜蘅在長寧街上又叫了另外一輛馬車,想了想,吩咐前去楚宅,沿途經過林府,她沒想到能直接撞上楚煉的馬車,一股氣直沖腦門,讓車夫攔了下來。
楚煉的馬車标識太過明顯,車夫幾欲退縮,姜蘅掀開帷幕:“許你二十兩,堵着!”
-
“司使大人!”姜蘅站在馬車邊上,怨恨地注視着楚煉走下來。
她已經狼狽不堪了,憑什麽他還這樣光風霁月的。
面前的人衣裙破舊髒亂,塵土和血跡融合,發絲亂成一團,臉頰上也灰撲撲的,偏偏一雙明眸,在昏黃的燈火與皎潔的月光之下,倔強又鮮活。
能從那麽多人手裏逃出來,她不是不得意的,但是很顯然,楚煉已經失約兩次,她本就不充足的信任和耐心幾乎要被耗盡了。
“楚大人見到我很意外?”
楚煉一顆心好像放下來了,冷靜地跟她對視着,驟然一笑,緩慢地搖着頭:“不意外。”
姜蘅的白眼都快要翻到天上去了,嗤笑一聲:“楚大人已經失信兩次了,不能因為每次我都能夠化險為夷,就說話不算數,這可算不上君子作風。”
楚煉沒接她的話茬:“你的傷怎麽樣了?”
姜蘅被他噎住,嘴角抽了抽,想往前走兩步,不料膝上一陣疼痛錐骨,她險些摔一跤,幸好及時抓住馬車的木椽。
“不怎麽樣。”她深吸了一口氣,鼻子有點酸,“藥也丢了,錦盒也丢了。”
“上來。”
姜蘅疑惑地歪着腦袋,突然反應過來了,眉頭皺起來:“我受這麽重的傷,你讓我自己走過去?”
楚煉一時有點拿她沒辦法了。
姜蘅嘆了一口氣,一瘸一拐地往前走,邊走邊擺着手:“算了,走就走。幫我付一下車費,二十兩,我沒帶錢。”
姜蘅在朔風一臉不可置信的表情之下搭着楚煉的肩膀上了馬車,他給車夫付完車費,突然意識到了什麽,回頭對楚煉道:“大人,內衛尚有事務未清,屬下告退。”
姜蘅一路上沒說話,風将馬車的帷幕掀開,她聞見長寧街上包子鋪的味道,肚子不争氣地叫了兩下。
她現在已經明确認識到自己從危險中脫離出來了,終于又開始委屈。
她揪着已經開了一道口子的衣袖,低着頭将布料撕得更開,忍一時越想越氣。
“楚煉,你之前說過會保我不死,你在哪保的?連續兩次,我是活着出來了,難不成每次我遇難的時候你去求神拜佛嗎?”姜蘅恨自己的淚失禁,手胡亂地在臉上抹着,“我現在替公主賣命,連生死都難保,你就是罪魁禍首!說話不算話,我恨死你了,我今天要是死了呢?你們就找下一個?我告訴你,你們根本找不到下一個像我一樣的!”
她眼前白晃晃的,是楚煉遞過來的帕子,她一把抓過,又在臉上胡亂地抹。
她在這裏吃不好睡不好,打個工還有生命危險,可是李樂嘉給的太多了。
姜蘅跟系統簽訂契約,等她攢夠十萬兩白銀,系統就送她回二十一世紀,倘若只是憑着擺攤,她倒是可以讓日子過得舒服點,但是要回現代,那便是遙遙無期了。
“我現在一點都不相信你了。”她的嘴癟着,肩膀一抽一抽的,“我要見公主。”
楚煉淡淡地看着她,聽到她說的最後一句話,面色一沉,問道:“你餓不餓?”
“餓死了。”
百花樓內,阿婵對楚煉和姜蘅的到來感到意外,看了一眼姜蘅捧着的一籠熱騰騰的包子,心下了然,很快迎他們進廂房,去福緣酒樓安排了餐食。
姜蘅再度來到這間廂房的裏間,看向楚煉,笑了一聲:“楚大人還是百花樓的常客呢。”
“再不處理傷口,明日便會潰爛。”
楚煉威脅她。
姜蘅現在無比憂愁,想到自己受了傷,來不及好好休息,明天就要去林府在沈懿荷手下當差,她看包子都不好吃了。
就憑她對沈懿荷的印象,實在算不上好伺候的人。
上班伺候老板,穿越伺候主子。
她理了理自己的衣裙,正式地坐在楚煉對面,面容嚴肅:“今日的事情我不希望再發生一次,楚大人,你有保我性命無虞的使命,我沒有在同你說笑。”
楚煉取出藥瓶,繞到她身側:“今日的事情,不會再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