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章
第 14 章
“楚兄今日在太極殿受了重傷,不好好養傷,急着為小娘子出頭?”
楚煉根本沒有看姜蘅一眼,身形擋在姜蘅面前,姜蘅站在他身後,隐約聞見他身上的傷藥氣味,同這後院中九月秋菊暗香混合着。
他聽着李卿言的話,垂頭輕笑了一聲:“小傷罷了,多謝殿下挂懷,今日府中請了戲班子,殿下勞碌一天,何不去解解乏。”
李卿言的眼神在他們兩人之間流轉,眼神暧昧地搖着頭,看向姜蘅:“本王剛才的話,姑娘大可好好考量。”
姜蘅抿着唇不說話,乖乖地藏在楚煉身後。
李卿言偏着頭,高束的發尾垂落肩邊,眼底劃過冷色,注視着面上平靜無波的楚煉,哼出無謂的笑:“楚兄好好養傷,你我日後再聚。”
楚煉點頭示意,目送李卿言離開後,姜蘅才從他身後站出來,手指蜷了蜷,竟有些面紅耳赤:“謝謝楚大人。”
“無妨。”他揮揮衣袖,轉身離開。
林府請來了百花樓的戲班,姜蘅趕回沈懿荷身邊時,唱的一曲《拔頭》,講的是胡人為猛獸所噬,其子上山尋父的種種遭遇,頗為驚險活潑,逗得林将軍一陣陣發笑。
姜蘅和彤兒分別站在沈懿荷兩側,她看得漫不經心,她眼中的戲臺之上竟浮現出方才楚煉的背影,清隽颀長,缥缈的白袍上點點猩紅的血跡,仿若雪中盛梅,顯得他更加清冷。
曲唱到一半,林靖同林将軍林夫人請辭先告別,半刻鐘後,沈懿荷也起身,朝反方向走去,姜蘅出神,險些沒反應過來,彤兒拽了拽她的袖子,她才趕忙跟上。
林府宅園以堂屋為中心呈圓弧型布局,無論向東還是向西,沿着那條鵝卵石子路向前走至花園深處,總是殊途同歸。
沈懿荷到時,林靖坐在花園的涼亭中,手指把玩着一個玉質的首飾玩意兒。
姜蘅想起第一次見到他們兩個一同出現,便是在禦花園的涼亭中,如今夜黑風高,他們二人在此處相見,分明是人盡皆知的事情,反倒又做出鬼鬼祟祟的模樣來。
“表哥,戲不好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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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火之下,林靖臉色陰沉,把手上的首飾比在沈懿荷的耳垂下,将她原先那串串綴珠寶金耳環取下,将手上這副別上去,指腹又在她耳垂上揉撚了一會兒。
姜蘅看着有些呆傻,彤兒直接非禮勿視地轉過身子。
“你最近的打扮,我不喜歡。”林靖的目光失焦,越過沈懿荷的側臉,冷冷地刮在姜蘅臉上,她趕緊低下頭來。
林靖嵌着沈懿荷的下巴,問道:“你身邊這個梳頭的,主意倒是很大。”
沈懿荷扭過肩膀,連頭也別過去:“公主身邊的樣樣都好,荷兒不過是為了仿着公主模樣讨表哥歡心,表哥也要這麽苛刻嗎?”
“我喜歡的,荷兒也應該喜歡。我不喜歡的,荷兒也應該不喜歡,何必急着模仿公主?”他的手指輕輕刮過沈懿荷的下颌,她的背脊繃緊了,渾身不受控制又微不可察地抖了抖,“最近給你送的首飾,你難道都不喜歡嗎?”
她笑了笑:“怎麽會不喜歡?”
林靖臉上那抹滿意的笑容一閃而過,眉頭又皺了起來:“你房中那些刀劍武器,為何還沒收起來,上次我同你說,你在诓我?”
“表哥去荀鶴軒了?”
“去不得嗎?”
姜蘅轉過身子,揉了揉眼睛,她要吐了。
沈懿荷勾着唇角,面不改色:“表哥不喜歡,荷兒收了便是,不過有些是聖上恩賜......”
林靖的指骨咻然收緊,捏住了沈懿荷的脖頸,又默默松開,在她的頸部危險地摩挲着,眼中滿是警告:“你不該跟我說這些。我已命常石派人去收了。”
“至于那個姑娘。”趁着沈懿荷微微喘息,林靖又看向姜蘅,眼眸眯了眯,“北辰王向我提起,倒不如直接送了殿下。”
姜蘅聽得清楚,渾身一僵。
沈懿荷的眼神從她身上輕飄飄的掠過,不屑一顧地牽扯着嘴角:“殿下環肥燕瘦什麽沒有,倒也看得上我身邊的毛丫頭。殿下喜歡,更該挑個拿得出手的才不算駁了我們林府面子呢。”
林靖一眼看穿她的心思:“荷兒舍不得?”
“為何舍不得?”沈懿荷翹着眼角反問,笑意嬌嗔,“這姑娘整日在我身邊晃,我還擔心哪日将表哥的心拐了去。”
“那便送她。”林靖的臉上這才露出惬意的神情,姜蘅卻聽得渾身冒冷汗。
她很想站出來說自己不願意,但她不過是一個物件,一個獵物,勳貴之家轉手的禮品罷了,甚至在禮品的清單中,她甚至比不上一塊玉璧,只是附庸罷了。
沈懿荷輕輕笑:“那可不行。偏得有這麽個姑娘在我身邊,我才時時有警惕感。”
“再者。”沈懿荷正了顏色,“我再不喜公主,到底是公主賞賜的人,北辰王又是公主的親皇叔,若是哪日在王府中瞧見了,我哪裏有公主那樣大的威嚴,受委屈的不還是我?”
【假】
姜蘅的心沉下幾分,好生調整了自己的呼吸,站得筆直。
林靖終于允諾:“不送便不送,不過她擅自做主給你梳妝,我也要罰她。”
沈懿荷笑得娉婷:“罰便罰了,偌大的林府都聽表哥的,難道還要過問我的意見不成?”
林靖勾着她的鼻尖:“日後你做了林府當家主母,大小事宜一應都聽你的。”
“表哥如今已經同公主退婚了,答應荷兒的事何時才能兌現?”
林靖把這她的肩膀,好聲哄勸:“你知如今局勢,再等等,待塵埃落定,我便娶你為妻。”
他們二人濃情蜜意花前月下,姜蘅被罰了三個月的俸祿和每月一次的外放出府,林府的丫頭月銀本就不高,想要吃得好一點還得自己花錢打點,如今錢被扣完了,她的日子更加凄慘。
好在她現在算是沈懿荷身邊貼身伺候的,主子身邊的油水,多少能沾染一些。
可惜她不能出府,楚煉又不會總是出入林府,得另外想個辦法把消息送出去,還得找機會跟楚煉學認字。
姜蘅在沈懿荷身邊出現的次數越多,跟彤兒的關系就越僵,她想了想,可能彤兒吃她的醋吧,就像一開始她那麽受公主賞識,楚煉也吃她的醋一樣。
朝堂之上公主清譽受損,內衛統領承擔所有責罰,還真是一段令人豔羨的佳話。
她望着窗外的月亮,胸口有點悶悶的。
跟她同住的珂兒也沒睡,在燭燈下畫衣裳的花紋,相處下來,珂兒雖沉默寡言,但是待她親切許多,她也願意多跟珂兒說話。
反正有系統在,她不會被騙。
珂兒面對眼前的圖紙,話卻是對姜蘅說的:“你今日走運,否則幾日都起不了身了。”
姜蘅不解發問:“什麽意思?”
“凡是惹公子不快的,輕則廢手重則廢腿,哪裏是罰月銀這麽簡單。”珂兒冷哼了一聲,将手上的筆放下。
【真】
姜蘅這才注意看她的手,右手的手指尚且靈活,左手卻總是麻木的。
她一陣膽寒,胃裏翻湧着想吐。
珂兒又是不甚在意地哼了一聲,将自己已經麻木的左手舉在燈光下看了又看:“那又如何,我照樣是京城第一畫手,這十幾年來,也沒人能比過我。”
她的手指像壞死的枯木,燭火閃爍着倒映在灰牆上,仿佛要将人拽進密不透風的百年密林中纏繞而死。
珂兒的年紀同阿婵差不多大,看起來卻要蒼老許多。
“珂兒姐姐,你能教我畫畫嗎?”姜蘅看着珂兒畫的那些衣裙圖樣出神,久久蹦出這麽一句。
珂兒恢複那副冷淡的模樣,沒有理她。
月光闖入窗棂中的格子空隙被打散了灑進來,又在榻上重新拼成一整幅銀光閃閃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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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準許楚煉養傷期間不上朝,他在林夫人的盛情邀請下還是留在林府養了五六日的傷,他住的別院離荀鶴軒的單間有些距離,不過姜蘅已經摸清了路線。
珂兒向來休息得早,姜蘅便趁着夜深人靜時從窗戶那裏攀爬出去,蹑手蹑腳地繞過花園的羊腸小道,看見楚煉的別院還亮着燈。
光明正大地走進去難免招人懷疑,她遮住面孔,準備用一樣的方法從窗戶裏爬進去,開窗的手剛伸出來,鋒利的劍就直指她的喉嚨,吓得她不敢輕舉妄動。
“什麽人!”
聽聲音是朔風,姜蘅放心地把面巾摘下,有點生氣:“是我啊!”
朔風于是把劍收起來,屈身向她賠禮:“姜姑娘,冒犯。”
他瞧着她還想往裏面鑽的動作,一只手止在她身前:“姑娘何不從正門走?”
姜蘅連忙擺手:“萬一被人看到,我可解釋不清,你別管我了,就假裝沒看見我。”
朔風還要阻攔,姜蘅已經爬進去了,但她有點後悔,扒着窗戶想要往外面鑽,手腕已經被人牢牢攥住。
她別過頭,笑意讪讪:“不好意思啊,走錯了。”
楚煉的聲音聽不出情緒,只在尾音處上翹,仿若調笑:“那姜姑娘是想爬哪個男人的屋子?”
“額......其實沒有。”姜蘅羞憤地用力想把手拽出來,卻一直不成功,最後幹脆放棄了,調整了坐姿盤腿與楚煉同坐榻上。
她一身凜然正氣目不斜視,現在知道為什麽剛才朔風要攔着她了。
她見到一扇微開的窗戶就想爬進來,又沒人告訴她這是楚煉的寝屋,也沒人跟她說楚煉冥想的時候不穿衣服啊。
姜蘅承認自己偷偷瞄了一眼,肌肉線條挺好看的。
她忍住口幹舌燥的感覺,順了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