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章

第 18 章

北水庫地牢。

林靖一身錦袍沾灰,玉冠之下頭發淩亂,被磨出血的手指狠狠抓着鐵銅憑欄,怒視面前的女人。

沈懿荷神色平靜,嘴角甚至泛着涼薄的笑意,眼眸中無波無瀾,靜等面前人歇斯底裏。

林家軍的死士誓死不招,飽受刑罰暈過去後,拷問的獄卒在他的衣袖處搜出一根針頭刻有林府字樣的銀針。

證據确鑿,皇帝下旨捉拿林靖,林府衆人皆圈禁府中聽候發落,沈懿荷因為提前一日開府離開林府而獲赦免。

“沈懿荷,我待你不薄,林府上下待你不薄!”林靖怒目圓睜,漆黑的瞳孔邊緣滲出絲絲血跡。

沈懿荷端正站着,撫了撫身上的衣服,笑意擴展開,眼神卻無辜:“林府上下因為表哥的不臣之心遭受牽連,為何要怪到我頭上?”

她歪着腦袋,略一思忖,驟然爽朗笑道:“莫非表哥要把自幼習武不精、學術不成的罪名都怪到我身上?表哥敢怪,荷兒也不敢認。”

林靖冷笑,抹着唇邊的血漬,面色陰沉:“我不慎中人奸計,你自以為聰明到哪裏去?只要你喚我一聲表哥,哪怕是誅滅九族,你也逃不掉,沈懿荷,你我泉下見。”

“表哥真舍得死,彤兒懷了你的孩子呢。”

林靖的瞳孔有那麽一瞬緊縮了,随即又渙散開來,眼前蒙了一層灰白的陰翳,像是陰天夜晚天邊的雲層。

沈懿荷站得離他很近,他的手快速穿過憑欄,徑直鉗上沈懿荷的脖頸,指腹摩挲到一條三寸長的疤痕,眼神一狠,加重了手勁,一根怖人的青筋從腕部延伸到手臂。

沈懿荷喘息着,注視着他的眼睛仿佛在看一只可笑的困獸,臨死前還在茍延殘喘。

她一根一根撥開他的手指,攥住他的手腕向前拉,又讓林靖碰到了她脖頸上的那條疤痕。

林靖不喜歡她有疤,在他身邊的日子,彤兒總是要在那裏上好幾層的胭脂遮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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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觸目驚心吧?”她挑着眉,眼中被些許溫熱沾濕,“你為這條疤午夜夢回過嗎?愧疚過嗎?沒有。這只是你不願意掀開看的噩夢而已,可我偏要你看着,看着這是一條多蜿蜒曲折的刀痕,看着這裏有多少條人命。泉下見?泉下有多少人等着你償命,閻羅殿內生死簿上,一筆一劃字字句句,你虧欠沈家人多少,這輩子都償不清!”

她兀地甩開林靖的手,将即将落下的淚滴向上抹去,看着林靖像一塊破布一樣被她的扔着坐到地上。

“沒有沈家,沒有我的母親和父親,沒有我沈懿荷,你以為舅舅這骁騎将軍侯能坐得如此穩當?你以為你林大公子還能大搖大擺地在京城受萬人追捧?”

沈懿荷的面孔因為愠怒而顯得有些許漲紅,一雙劍眉星目銳利如刀,剜在林靖的皮肉上。

林靖的下唇顫抖着,吐出幾個字:“你別忘了,你母親也姓林。”

“你們棄她而去的那個晚上,她就不姓林了。”

林靖掩面,緩出一口濁氣,仰天苦笑:“事到如今,你們就算殺了我,也得不到你們想要的,沈家上下的性命會因為如此換回來嗎?”

“幼時有人說你是蠢鈍如豬。”她止住身形的顫抖,眯起眼睛,嘲諷一笑,“依我看,确實如此。”

這句話戳到林靖的痛楚,沈懿荷走後,北水庫地牢中哀嚎聲不絕。

平西将軍府靠近京郊,原址曾是先祖皇帝在世時攝政王的居府,皇帝待沈懿荷稱得上福澤恩厚,她長居林府中,将軍府內設施仍然一應俱全。

她很少做夢,尤其是從前在大漠的時候,風沙與血腥混雜的空氣殘餘在腦袋裏,總是睡不好的,她便強迫自己少做夢,回了京城以後,也不過是幾個夜晚,腦海裏浮現出母親父親的模樣來,多年過去他們容顏不老,形象竟然有些模糊了。

她父親沈将軍原是鎮守鎮西關的右将軍,母親則是大名鼎鼎的玉門關将領林将軍之妹,在大漠中以驚人的繪圖技藝聞名。

沈懿荷生于大漠長于大漠,自幼習得一身武藝,當時長公主垂簾聽政,律令制下女兒也可承襲父親爵位,她每日精煉武功兵法,就是為了有朝一日旁人稱她為右将軍時能夠不受人輕視。

倘若不是九歲那年林靖從京城遠赴大漠軍營,又與林将軍發生口角一人出走,鎮西關不會因此深夜大開城門尋人。

敵人趁虛而入,鎮西關軍民誓死抵抗,林靖險些死于暗箭之下,沈懿荷眼疾手快将他撲開,暗箭劃破她的脖頸,離命門不過寸餘。

他們是活下來了,鎮西關險些失守,沈懿荷的父親母親就死于那場戰役,其實那一晚她母親仍有生還的希望,最後一枚解毒藥劑,被林将軍送去醫治副将。

幸好援兵即使,鎮西關守住了,林将軍自知罪孽深重,想寫一封請罪書加急送往京城,被沈懿荷攔下來。

她想起母親去世前告訴她,皇帝登基幾年來邊境不穩,朝堂之上因長公主聽政一事風波不斷,鎮西關與玉門關毗鄰,戰争之後正是采取休養生息的時節,林将軍雄韬武略,此時此刻經不起變動。

京中傳來聖旨,沈将軍沈夫人鎮守鎮西關犧牲,加封一等功,林将軍受封骁騎将軍。

沈懿荷也記不清,大約一夜之間,她成了孤女,身邊只有一個舅舅了。

林靖被送回京城,京城對她而言遙不可攀,夜不能夢,執意留在林将軍身邊。

一晃便是十年。

她今年也不過十九歲,憑借赫赫戰功當上了平西将軍,堪堪與林靖這位未來侯爺平起平坐罷了。

-

姜蘅緩緩睜開眼睛,只覺得頭疼欲裂,像是又死過一回,但不比剛穿越過來時的環境,她安然躺在床榻上,身上蓋着的錦被柔滑舒軟,屋內熏香淡淡,沁人心脾。

她撐着腰起來,掃視四周,屋內名器名畫,連妝奁妝臺都用的是上好的紫檀木打造,顯然是富貴人家。

只不過門窗緊閉,烏紙糊過的窗棂連外面的光線都難見,屋內全憑幾盞燭火照明。

她剛想挪動身子,卻發現一手一腳均被繩子綁住,她根本沒有辦法離開床鋪,努力夠那個纏繞的結,也根本夠不到。

姜蘅急忙伸出手去摸自己腰間的佩帶,荷包香囊禁步統統不見了。

她一陣驚慌,将手指竄進佩帶反面,确保自己摸到了一塊圓弧形的凸起後,才稍稍放下心來。

藤蘿帷帳,連理枝纏,燭影搖紅,有點像囚禁play......

她感到害怕,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門外響起一陣鎖鏈搖動的聲音,姜蘅警惕地直起背,攥着錦被的手一陣陣發抖。

腳步聲越來越近,伴随着玉佩相撞的清脆聲響,她對這個聲音很熟悉,前幾次聽到這般律動,都是李卿言在場的時候。

她的猜測沒錯,她被李卿言綁架了。

李卿言的笑面實在太過妖孽,難怪京中盛傳北辰王的美名,誇贊他有徐公之貌宋玉之才。

沒等李卿言開口說話,姜蘅擡起頭瞪着他:“北辰王殿下綁錯人了吧?”

“姑娘花容月貌,令人過目不忘。”李卿言的手指輕輕地摸着手上的那塊令牌,姜蘅認出來,是楚煉給她的,“姑娘難道忘記了,本王說過會替姑娘保守秘密,作為交換,北辰王府缺一位通房的侍妾。”

姜蘅扯着唇角冷哼:“殿下何時保守過秘密?”

“你們二人私相授受被人發現,姑娘可不好怪到本王身上。”

“私相授受?”姜蘅仿佛聽見了莫大的笑話,“殿下什麽也沒看見,什麽也沒聽見,單憑一張嘴便可肆意拉郎,可當真比月老還會牽紅繩。”

姜蘅看見北辰王如今還能安然無恙地站在自己面前,就知道謀反一事全是林靖背鍋,他急于證明自己的實力,反倒成了李卿言失敗之後的替罪羊。

只是她現在還無法分辨李卿言與楚煉之間是何關系,不總不會太和諧,否則她也不會被綁過來。

“楚大人對姑娘用情至深,在王府前苦苦求見。”李卿言懶懶地笑着,往前走了幾步,“可本王也對姑娘情根深種,這該如何是好。”

【假】

姜蘅冷笑,捏緊了腰畔那枚圓扣。

李卿言捏上她的臉,露出溫和的笑意打量了一番,将那枚令牌扔在地上:“聽聞姑娘能判斷他人所言真假,如此天賦異禀,叫人忌憚。”

“江湖游術罷了,殿下莫非也信長寧街上算命攤子?”

他的指腹慢慢在姜蘅面頰的輪廓上游走,似一條冰冷的蛇吐着信子:“騙術?本王這裏倒有一句話。楚大人身陷林府一案漩渦,被押入北水庫大牢了。”

【真】

姜蘅渾身的神經都繃直了,不可置信地盯着李卿言,在心底強迫系統又判斷了一次。

【宿主,系統無法回檔】

她那顆心被生生拽出來,綁上沉石扔進人不見底的淵中,還在慢慢下沉。

她握了握拳,擠出一抹柔和的笑來:“殿下的玩笑,可一點都不好笑。北辰王府既然富貴,我在此處長住,也無不可,謝殿下擡舉。”

李卿言不吃她這招,甩開她的臉,臉上笑意不減:“丫頭伶俐,本王倒也不是好哄騙的。”

“哄不哄騙的,殿下難道能把我的心剖出來?”姜蘅換了一副挑釁的表情,李卿言的臉上如她所想,多添了幾番興味。

還是個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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