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章
第 37 章
姜蘅放下周媽媽的手,雙腿蹲得有些麻木,站起來時止不住一個踉跄,幸好青岚在邊上扶了她一把。
她回頭囑咐道:“青岚,勞你替我好好照顧周媽媽。”
說完,姜蘅身子撞過李卿言,頭也不回地向着院中的漫天飛雪走去。
雪花毫無顧忌地落在她在發尾眉稍處,李卿言跟出來,注視着她的背影,腳步遲緩地頓住一刻。
姜蘅只有深深地呼吸,好讓自己壓抑住胸口的憤怒,她很想沖上去給他一耳光,最好能殺了他。
然而這些方法都無濟于事,就算她真的能殺了他,也不過是以命換命,犧牲掉一個白瞎子還不夠,他還要把自己在這個世界上最親近的人帶走。
“北辰王殿下,怎樣才能把解藥給我?”她已經盡量平和,卻還是發現自己的嘴唇在顫抖。
李卿言皺着眉,神情中竟然有一絲困惑:“什麽解藥?”
姜蘅鋒利的眼神穿透他的視線:“不是你下的毒?”
“你我乃是盟友,姜姑娘懷疑誰也不該懷疑本王不是?”
她的聲音有些急促:“回答我!”
“不是。”
【真】
姜蘅閉上眼睛,渾身泛起一陣難忍的痛楚,将周媽媽暈倒的來龍去脈和盤托出。
落回之毒乃是前朝的後宮辛秘,毒發緩慢,卻能蝕人骨血,中毒者到最後,便成為形銷骨立的一具肉身,精神和□□受到雙重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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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卿言在口中忖度這種毒,向她解釋道;“毒出自宮中,宮中就自然會有解藥,本王可以幫你。”
姜蘅的眼睛亮了一瞬。
他勝券在握地勾了勾唇角:“本王的條件是,嫁給本王。”
“王爺可以幫我找到下毒之人嗎?”
李卿言允諾。
“我答應你。”
他一笑:“本王這裏只有一個能夠幫你解除婚約的辦法,只不過要損傷你的清譽。蘅兒對這位老婆子,當真是感情深厚。”、
姜蘅想到了她在京郊宅院的很多個夜晚,她覺淺,又常常噩夢纏身,周媽媽每天晚上守在她身邊,眼中的心疼都要溢出來了。
她上一次感受這樣的溫情寵愛幾乎要追溯到年幼的時候,父母把她扔給奶奶,奶奶就是這麽哄着她睡覺,後來老人家癌症去世,居然沒有一個晚上入她夢中。
她反叛、倔強又固執,再明确自己不會再遇到愛的卻始終盲目尋找的路上,周媽媽出現了。
周媽媽的暈倒将她把回憶拉向對奶奶的死亡刻骨銘心的痛苦恐懼之中,她失去過一個,不想要再失去另一個。
姜蘅對李卿言所謂清譽一言滿不在乎,上唇抽動了一下:“王爺願意跟一個心中沒有你的人成親,我實在佩服。”
“本王相信日久生情。”李卿言歪着頭,映着雪光的眼眸闖進她的眼裏,“蘅兒心裏有誰?”
姜蘅冷笑,不作回答,卻不能否認,再李卿言問出那句話的那一瞬間,她腦海裏迸出楚煉的影子,他為她上藥,或者他什麽都不做,就只要站在那裏。
李卿言問她相不相信日久生情,她當然相信,她甚至希冀過真的跟楚煉成親,或許有一天他真的會愛上自己。
後來這種希冀就消失了。
-
內衛司中,朔風神情冷凝着,穿過府院長廊,将一封密信送至楚煉手上。
京中□□幣一事流通範圍廣泛,通過姜恪竹之口傳到了皇帝耳中,皇帝龍威震怒,下令由戶部統一收繳京城中所有的□□,嚴令查處;吏部、刑部一同徹查背後人員,統一交由宰相姜恪竹處理。
吳王得勢以來,逐漸展掌管吏部官員升降考核與兵部戰事協統,削弱姜恪竹集權,如今皇帝一聲令下由姜恪竹接管吏部事宜,朝堂之上難免議論紛紛。
吳王卻頗為大度地向皇帝進言,一切皆為朝綱着想,皇帝十分滿意,嘉其明辨是非,并對世子妃小産一事表示慰問,連世子公然擡側妃一事都不再訓斥。
同時,皇帝一道秘旨下入內衛司,命楚煉暗中協查吳王行徑。
朔風送來的密信中,寫着幾個京郊的地點,朔風解釋道,是歷任夢谷閣店主的屍體藏身處,這些人中,沒有一個能活着離開京城,屍體用不同的方式做了意外死亡處理,身上的錢財也都不翼而飛。
“屬下已派人将這些屍體尋回,晚間運入北水庫地牢中。”朔風擡頭,看了一眼楚煉的神情,“北辰王也在暗中調查,許是想借此機會邀功,依屬下之見......他們的調查方向是姜姑娘的意思,與我們的相差無幾。”
楚煉勾了勾唇,抽出一絲笑意:“她向來聰明。”
“不過姜姑娘此番,恐怕要跑空。”
楚煉點頭:“我們有動作,旁人未必不做埋伏,地方兇險,你派人暗中跟着她。”
“夢谷閣的地下鑄幣廠,大人可有打算?”
“證據未齊,容易打草驚蛇,派人将兩端出口守住,及時收網。”
朔風颔首:“是。”
他轉身要退下,楚煉輕微擡起手臂,止住他:“長寧街那位白瞎子的屍首可安置了?”
朔風皺着眉搖頭:“屬下派人徹查其家室,無親無故,長寧街上也就姜姑娘同他最相熟。”
“京郊安葬,她會看見的。”
“大人,不必告知姜姑娘嗎?”
楚煉拿着密信的手一頓,搖了搖頭。
朔風張了張嘴,卻什麽都沒說出來,只默默應承一句“是”,便退卻到黑影之中。
楚煉對□□一案的主謀預測與皇帝的猜忌相差無幾,吳王在朝中受人吹捧,行事漸漸失了分寸,逐漸不滿于皇帝借宰相與內衛司之權的制衡,想借私鑄錢幣一事,先攬財,随後慢慢侵蝕國庫,達到手握財權的目的,這一步着實兇險,稍有不慎則滿盤皆輸。
沈懿荷到達玉門關後不久與鄭貴妃的表哥小鄭将軍會合,恰逢西北游牧部落南下作亂,沈懿荷的部下在清點兵馬糧草時意外發現一批馬匹品質欠缺,與賬目有所出入,通報沈懿荷之後,沈懿荷及時把消息傳到內衛司和公主府。
此事尚未有眉目,不宜大動幹戈,楚煉把事情壓下未報,聯合京城□□一事,自然而然懷疑到吳王身上。
簡若将公文送進來,在楚煉身邊站了一會兒,眉眼忍不住彎了彎:“大人若是想見姜姑娘,有一萬個由頭,如此相思成疾,如何是好呀?”
楚煉将嵌着一塊翡翠吊墜的玉收起來,遏制住向上揚起的唇角,換了一副嚴肅面容:“你與朔風在一起久了,越發油嘴滑舌。”
簡若臉頰飛紅,垂下頭:“屬下說的都是真話。明日正好是內衛司每月巡察,大人剛好可以借這個由頭去夢谷閣看看姜姑娘,她如今的生意可是做的有模有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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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府內,碧蕪的腳步有些匆忙,她把李樂嘉身邊伺候着的侍女們趕了出去,把門關上。
李樂嘉睨了她一眼:“什麽事,着急忙慌的?”
碧蕪挨着李樂嘉的耳朵,輕聲細語地說上幾句話。
李樂嘉的眉頭不過稍擰,很快恢複舒緩:“如此拙劣的謊言,蘅姑娘有通天的本領,難道識不破嗎?”
碧蕪的神情還是一樣的凝重,緩緩搖了搖頭:“奴婢不知道姜姑娘心中想的是什麽,倘若不相信北辰王所言,落回之毒唯有宮中能解,也不該與其多做周旋,應該來找公主您才是。”
她稍一思忖,冷呵道:“本宮的這位皇叔平時看起來游手好閑,不料比本宮先下手,還下的是死手。”
“公主的意思呢?”
“蘅姑娘既然背信棄義與皇叔為伍,自然無需本宮出面相助。”她撫了撫自己的發鬓,“但她異能在身,縱使如今失效,留着也是禍患。”
碧蕪有些遲疑:“蘅姑娘與楚大人尚有婚約在身,若是貿然将其除掉,恐怕影響不好,更何況楚大人那裏......”
“此事需要讓阿煉知道嗎?”她挑眉。
碧蕪明白了她的意思:“是,奴婢安排下去。”
碧蕪退下不過兩刻鐘,便很快折返回來,此番神态更顯驚慌,急促地喊出來:“公主,不好了!”
李樂嘉擡眸:“何事?”
碧蕪勉強将舌頭捋直,還是難以遏制心底地的驚訝:“據長寧街傳言,內衛司例行公事赴長寧街巡察,楚司使親自前往,在......在夢谷閣後院中見到了蘅姑娘......”
“這不是很尋常嗎?”李樂嘉在紙上寫下一個大字,不以為然,未曾擡頭。
“蘅姑娘正和北辰王在一起,二人糾纏不清,衣衫不整,恰好被楚司使撞見......”碧蕪的聲音越來越低,“此時很快傳進陛下耳中,蘅姑娘和楚大人的婚約取消了,擡入北辰王府,後日成婚......”
“大膽!”
李樂嘉将手中的毛筆拍在硯臺上,墨汁飛濺,碧蕪急忙跪下來:“皆是傳言,楚司使還在大內中,請公主明察!”
李樂嘉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揚起披風徑直向公主府外走去,碧蕪連忙跟上。
進宮的馬車上李樂嘉的情緒稍平複了一些,握了握碧蕪的手,問道:“你同我說蘅姑娘與北辰王茍且之事,你可曾親眼看到?”
碧蕪狠狠搖頭。
李樂嘉收緊下颌,正言厲色道:“那便不要再說,捕風捉影以訛傳訛,随口一句謠言會逼死一個女人。傳本宮懿旨,若再聽聞京中有此等流言,皆以冒犯公主名諱處置。”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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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蘅跪在地上,低垂着腦袋,鄭貴妃正坐高堂一言不發,直到劉皇後拖着病體姍姍來遲,她才起身行禮。
“子女婚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本該由你父母決斷,然而你與楚煉的婚事是陛下欽定,本宮作為國母,便不得不過問。”鄭貴妃接過皇後的眼色,嚴肅道,“本宮問你,你與北辰王的傳聞,是否屬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