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章

第 39 章

雪夜的一切都是冰冷的,只有她的唇是熱的。

楚煉把住姜蘅的攀在他脖子上的雙臂,垂眸恰好看見一片雪花落在她撲閃的眼睫上,眼底一層淡淡的紅色比胭脂還要鮮豔些許。

融化的雪變成一層氤氲,薄薄地敷在她的瞳孔上。

楚煉皺着眉頭看她,用手臂将二人的距離隔開了一些,卻沒想到姜蘅半醉半醒之中格外頑固。

她用掌心覆蓋住他的眼睛,踮起腳尖,順勢把他的脖頸往下按,便終于與他柔軟相接。

可他潰敗了,錯開她的唇,她的額頭便只能抵上楚煉的鼻峰,像一把利刃割進她的骨血中,在每一寸狂熱跳動的脈搏偃旗息鼓之後,一根一根地挑開,她的血肉便分崩離析。

姜蘅的身子有些顫抖,鼻間悶悶的:“楚大人,我冷。”

她仍舊環抱着他的脖子,虔誠地閉上眼睛,其實晚風把她的意識幾乎完全吹得清醒了。

姜蘅覺得自己腰間一空,頭抵在他的肩膀處,便從一個徹骨的環境進入了溫暖的屋子裏。

她顫着眼睫把眼睛睜開,眼前紅燭的亮光在她眼中擴散開來,變成一片巨大的映紅,就好像現在的姜府滿屋喜色,把她身上的婚服照得更加鮮豔。

她被楚煉放到貴妃榻上,婚服的裙擺飄逸散開。

楚煉任由她抱着,單只手臂曲着撐在桌案處,為了不讓她的腰落空,另一只手把住她軟下來的腰肢。

他莫名覺得有些口幹舌燥,喉結不由自主地上下滾動着,驚覺她舔了舔自己的唇角。

楚煉問她:“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嗎?”

姜蘅仿佛得到了許可,大膽地吻了上去,從他的眼睛,一寸一寸向下。

Advertisement

楚煉睜着眼睛,看見她眼角處若有似無的晶瑩,她像是小獸舔舐傷口一般,不成熟地摸索向前,他于是掌住她的後腦勺,一點一點引導着撬開牙齒。

狂風越過連廊猛烈拍打一扇單薄的窗棂,連同這一夜的鵝毛傾瀉而下,又全都融化在燃燒着的爐壁四周。

在進入前的最後一刻,她的理智被短暫地拉扯回來,有些遲疑地擋住他:“這是,婚服。”

他眉眼之間似笑非笑,單手鉗制住她攔住自己的兩只手,舉過她的頭頂,熾熱的呼吸噴灑在她耳畔。

他說:“別脫,你穿紅色很好看。”

他看着她的耳根攀上緋色,別開臉頰。

“乖,睜眼。”

姜蘅覺得自己的耳垂一陣齧咬的酥麻,睫毛扇動,他笑:“就這樣,很棒。”

她忍不住從鼻間溢出一絲克制的聲響,指甲劃過他的脊背,留下幾條淡紅色的印記。

玲珑作響,珠釵滿地。

他蜻蜓點水般吻過她的眼角,發出一聲愉悅的悶哼。

楚煉撥開她遮住視線被汗濡濕的額發:“姜蘅,睜眼。”

他問她:“姜蘅,我是誰?”

姜蘅睜開眼睛,對上那雙情欲湧動時發紅的眼尾,精壯的肩胛上下起伏着撞進她的視線裏,唇角溢出的一寸笑意顯得格外性感。

他的眼眸中溫和、危險,生長出一片勾引人的叢林,遮天蔽日之下,她往深處問詢,有一分轉瞬即逝的痛苦穿過密林後銷聲匿跡。

楚煉沒有聽見她的答案,他想自己這一生從沒有過這樣認命的時刻,願意抛開意識中最清醒的部分,跟随她墜入沉淪,深入掠奪。

缂繡金絲鴛鴦的紅散落一地,被覆上一層潔淨的白。

窗外的狂風呼嘯幾乎掩埋住她的聲音,連她的聽覺也随着一點點的升高被弱化,一句話埋葬在雪裏,聽得不那麽真切。

“你愛過我嗎?”

他好像問了,但是她突然覺得自己不該做不切實際的幻想。

她升入從沒探索過的雲霄之外,将腦海中的雜念一一抛卻,張開嘴喘息。

火熱的溫度沖過她的大腦,掠過那麽一瞬間空白,她短暫地顫抖過後,心跳逐漸平複。

滿頭青絲落在他的掌心,被汗液浸濕後一縷一縷地穿過他修長有力的指骨,他的指腹自然而然地從她的額角穿越至唇瓣,沿着腰際滑落下墜。

點到為止,是對她優越表現的鼓勵。

她抓住他的手臂,不由得出聲:“腰,酸。”

“我是誰?”

她默不作聲地仰起頭,吻了吻他的鼻尖。

貴妃榻上的軟墊有些濕得有些冷,他把人捧起來,姜蘅的背率先碰到錦被,整個身子一陣瑟縮,向他的懷中鑽了鑽。

在他們最契合的地方,她放心地承受他的桎梏,手指鈎住被子。

楚煉将頭埋在她的頸窩處,她的醉意便再度上頭。

院中的竹葉拍打,發出有節律的簌簌之聲,雪停之後,白雪覆蓋滿院,月亮撥散深厚的雲層,終于得以窺見乳白色淨潔的光。

-

簡若替姜蘅重新梳妝,在天意将明之際,姜蘅的視線落在地上那件狼藉的婚服上。

簡若送來另一套婚服,替她換上,上下仔細打量了,笑意裏多有滿意:“果然剛剛好。”

京城頂級繡娘的手藝相差無幾,姜蘅看着自己身上這套更加合身的婚服,倒也看不出明顯的區別。

她望向自己頭上那一支多餘插上的金鑲東珠白玉簪,與她一頭金翠紅飾顯得不太契合,便拔了下來。

簡若篦好她頭上的最後一縷頭發,說道:“政務繁忙,大人今日早赴大內。”

姜蘅勉強地笑了笑,算作回應。

“去往姜府的馬車已經替姑娘備好,大人吩咐過,必然不會引人注目。”

她點頭:“多謝。”

在姜蘅踏上馬車的最後一刻,簡若叫住她,似是有太多難以啓齒的話,最終只能幻化一句問語,卻顯得有些幼稚:“若是大人今後娶妻,姜姑娘會傷心嗎?”

“楚大人願意跨越一切困難求娶的,一定是他心愛之人,若是夫妻二人心意相通,我何必傷心?”

他沒有在她身上留下半點痕跡,她當那是一場酒意驅使之下的幻夢。

他要祝她新婚快樂恩愛長久,她就祝他早日與有情人終成眷屬。

簡若溫婉一笑:“今日一別,便要稱姜姑娘為北辰王妃了,日後不知何時再見。”

姜蘅的動作頓住,一個轉身,幾步回來,擁住她。

京中流言紛傳之時,她想過許多旁人對她的看法,水性楊花也好,另攀高枝也罷,她從不在乎這些,只有到了這一刻,她突然意識到這樣巨大的身份轉變之下,她再也不會有跟簡若這樣講話的機會了。

更何況是楚煉。

鬧得滿城風雨的姜家二小姐的婚事終于在十二月初五這日落下帷幕,旁人慶賀之時不忘說一句連天色都格外眷顧這對苦盡甘來的佳偶,連下了幾天雪的京城也難得放了情。

即将年節,滿城喜氣洋洋,北辰王府與宰相府尤其熱鬧。

縱使京城如今禁止謠傳,旁人顧及北辰王與宰相顏面亦不敢擅言,然而好奇八卦之心難擋,從喜轎入王府到婚宴結尾,人人翹首以盼這位被戴了綠帽子的楚司使是何等表情。

只可惜一直到喜婆宣布新郎新娘洞房,賓客們都沒能見到楚司使的身影。

唯有陪嫁侍女芍蘭向姜蘅清點賀禮時,提到了楚煉送來的新婚賀禮。

西海上清珠,珠光潔白,可照一室,屬實難覓。

她看着那顆珠子在帷帳之內熠熠生輝,腦海裏自然地浮現那一夜的情形。

她在眷戀無法抽離的進攻之中敗下陣來甘願臣服,手抓上床帳的系帶,竟無意中扇滅燭火。

楚煉低笑,問她:“怕黑嗎?”

她揚了揚唇,搖頭。

于是二人挪移至鏡前,他嘗過她唇間口脂的紅與甜,溫聲哄着:“乖,這樣看得清楚些。”

芍蘭看着楚宅的賀禮清單,一一點過,想到那些京城之中議論紛紛之言,還是拿不定主意,問道:“王妃,楚大人送來的賀禮繁多,哪些用于打點,請您過目。”

姜蘅把上清珠收好,一張紙上的文字看到末尾,目光在最後那一行曲折的文字線條上停住。

芍蘭把盒子一一打開,有些不解:“這一盒中這些瓷瓶是什麽?”

文字經過月影扭曲,她卻知道如何還原。

他說,若有不測,優先自保。

姜蘅接過那一整盒的藥劑,語氣平淡地說道:“無妨,你去清點別的吧。”

“是。”

京城的王公貴胄送的賀禮大都沒什麽新意,甚至連奇珍異寶都談不上,多是些流轉在貴族之中常見的擺設,談不上用心,要拿得出手倒也不難。

由于婚事突然,姜蘅聽聞沈懿荷的賀禮是由李樂嘉代為轉贈,她留意了一眼,是一把做工精細的匕首。

她曾經看沈懿荷收藏過許許多多的武器,被林靖處理掉之後,興許有一些存在了李樂嘉處。

她把賀禮之中用得上的挑了出來,其餘的統統收進庫房裏,備用作日後送禮打賞。

喜婆走進來,像是看到了瘟神一般驚呼:“王妃,可不能輕易掀開蓋頭。”

她閉上嘴巴,沉默地看了一眼芍蘭,芍蘭跟着她的時間雖不長,卻也機敏,攔住喜婆,問道:“王爺還在宴賓客嗎?”

喜婆卻支吾了。

芍蘭蹙眉,又問:“如今過了吉時,王爺為何還不來?”

“興許是王爺有事耽擱了,可王妃不能不守禮節啊!”

姜蘅折好手上的紅色蓋頭,嗤出一聲笑:“王爺一刻不來,我便要戴着蓋頭僵坐等一刻嗎?”

喜婆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作答。

姜蘅幾乎能想到,李卿言娶她進府,比誰都在意那點子名聲,喜婆本就是北辰王府的人,如今李卿言要她大婚之夜獨守空房,就是要給她一個下馬威。

她才不在乎,若是此刻不擺出王妃的架子,今後有的是機會被人騎在頭上。

她在喜婆驚訝的神采之下,将手上的紅蓋頭随手扔在八仙桌上,睨了一眼喜婆青綠的臉色,笑着吩咐:“芍蘭,我乏了,趕客!”

芍蘭明白她的意思,也不管喜婆勸阻發怒,連推帶擠地把喜婆趕出去後,将房門關上。

這自然是大快人心的,她又不免擔憂起來:“王妃,王爺今夜不來,當真沒事嗎?”

姜蘅自己褪去婚服,冷冷扯上嘴角,講笑話似的開口:“興許他正在對着自己白月光的畫像忏悔呢,男人就這麽點愛裝的心思。”

芍蘭聽不太懂,也不敢茍同,只是眼裏流露出佩服之色,忙去把燭火熄滅。

黑暗之中,上清珠的亮光更加鮮明,甚至穿透厚重的床帏,姜蘅趴在床上擺弄着這顆珠子,看見最下面刻了兩行字。

“歡娛在今夕,嬿婉及良時。”

“恭祝新婚。”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