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章

第 41 章

那個舉止可疑的客人沒走多久,姜蘅裝作若無其事,繼續開着門店,卻自己換了一套便服,兀自回往北辰王府。

管事的王媽媽一直對她經營夢谷閣抛頭露面一事頗有微詞,然而李卿言不持反對态度,她作為下人就不便再說什麽。

姜蘅想她興許還沒能接受府中來了一位女主人,在她面前也要擺出管事的架子。

她從不慣着別人,既然對方不給好臉色,她也不願意裝作大度。

王媽媽把她攔在庭院裏,将她的衣着上下打量,神情中十分有百分的不滿意。

“王妃的穿着,實在不合規制。”

姜蘅不打算在她身上多浪費時間,向下睥睨一眼,說道:“王媽媽哪裏來的膽子?”

她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心裏産生一股莫名的恐懼。

她曾經嗤之以鼻的尊卑主仆、規矩禮教,在她一躍而成上位者的時候由刺向她的尖刀變成了捅向旁人的利刃。

她有那麽一瞬間的遲疑,卻在看到王媽媽那樣不懷好意的臉色之後,再度發現這只是她保護自己的一具盔甲而已。

王媽媽不再多說,眼中隐隐有些不服氣,姜蘅沉着氣繞開她,問道旁的婢女:“王爺呢?”

婢女似乎沒想到她會這麽早回府,支支吾吾說不出話。

她的不悅按下不表,芍蘭提高聲音,訓了一聲:“王爺在哪裏,知道或是不知道,你答了便可!”

小婢女看向靠近李卿言寝屋的停軒,回道:“王爺在裏面。”

姜蘅一下便知這小婢女為何不敢言語,在她進入北辰王府的第一夜,王媽媽就告誡她,不得擅闖停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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鑄幣廠的消息拖延不得,她往停軒的方向走,很快被人阻攔。

她知道王府上下沒有全然把她視作王妃,這一點李卿言功不可沒,她倒也沒有閑情逸致按照秦婉蓉的教誨好好立府內的規矩,她才不想花時間替李卿言打理。

姜蘅看向攔在自己面前的那只手,臉上露出一副要死不活的平靜:“我今日就是闖了,你當如何?”

攔她的侍從沉默不語,王媽媽補充道:“那就請王妃見諒了。”

姜蘅從衣袖中掏出一把出鞘利刃,寒光映到她臉上,她笑了笑,又問:“王媽媽要做什麽?”

王媽媽倒吸了一口涼氣,不敢再做出多餘的阻攔動作,姜蘅将刀入鞘,昂首闊步往前走。

她叩響停軒的門,很快迎上李卿言面帶寒霜又稍顯譏諷的漂亮臉蛋。

姜蘅有時候想這婚結的倒不算太差,起碼李卿言長得不錯。

王媽媽立刻跪下請罪:“王爺恕罪,是老奴沒能攔住王妃!”

“你先下去。”李卿言看向姜蘅,拉過她的手,将她緊握着匕首的手指一根一根掰開,發現是他送她的那一把,語氣像是調笑,“蘅兒如今在府中說一不二,區區奴才,還要刀刃相接嗎?”

姜蘅冷笑:“王爺金屋藏嬌之地,不請我進去坐坐?”

“蘅兒吃醋?”

她垂眸:“自己的夫君尚且有所隐瞞,說不難過,當然是假的。”

他的眼角難以覺察地彎了彎,握住她的掌心,替她攏緊了披風:“此處風大,我們換個地方說話。”

姜蘅由他拉着,二人在一衆侍女侍從稍顯驚訝的神情裏穿過庭院,走進正廳。

她根本不想知道停軒裏面有什麽,不必說是李卿言為那位西狄小公主立的衣冠冢,畫像遺物一應俱全,哪怕裏面真的藏了別人,關她什麽事?

她只是想借個由頭給自己立威。

進了正廳,暖爐燃燒,暗香湧動,姜蘅被凍僵的骨節得以舒緩,松開了和李卿言同握的手,開門見山:“今日夢谷閣來了一位可疑人,我疑心此人與鑄幣案有關,看來他們要動手了。”

李卿言點頭:“吏部與刑部正在快馬加鞭追查,他們即将露出馬腳,一定選擇慌張撤退,本王會安排人嚴防死守。”

“王爺覺得背後的人是誰?”

李卿言勾唇,含着笑意問她:“你覺得呢?”

姜蘅嗤了聲:“我不知道,我只負責配合,功成身退。”

“功成身退?”

“王爺忘記你我的約定了嗎?”她的手肘支在案上,撐着頭,漫不經意地笑,露出一副無可奈何的神情,“王爺若是不肯放我走,我這條命留着也沒什麽意思。”

李卿言站起身,居高臨下地俯視着面前言語挑釁的人,眸中劃過狠戾。

姜蘅擡眼,一雙圓亮的杏眼被爐火映襯出朦胧水光,嬌俏裏藏着幾分野性,她說得有些委屈了:“可是王爺舍得嗎?”

他眯起眼,姜蘅這張可恨的面龐與記憶重合,他捏住她的雙頰,警告道:“蘅兒最好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戰本王底線。”

“若是楚大人舍不得,本王就舍得。”

她不在意地哼聲:“楚大人可比王爺還舍得。”

她說的是實話,溫嘉公主始終未曾婚配,當年的端陽長公主便是年逾二十五才納了驸馬。

京城中居然漸漸傳出溫嘉公主要效仿端陽長公主牝雞司晨的謠言來,更何況溫嘉公主曾經養在端陽長公主膝下,讓這謠言更具說服力。

此話傳進皇帝的耳朵中,連這幾位朝廷官員都被斥責,未正京中風氣。

随後不久,便有人看見溫嘉公主和楚司使高調同出同入,連皇帝都不曾插手,算作默許,人們的猜測轉向這二位好事将近。

編話本的人又積極了起來。

李卿言甩袖離開,姜蘅一個人坐了一會兒,把芍蘭喚進來,吩咐道:“備馬車,去京郊宅院。”

-

百花樓內,阿婵在二樓的雅間中斟好茶,楚煉上來,将大氅解下。

阿婵同他對坐,取出一個錦盒,笑吟吟道:“公主命我交給大人。”

他打開錦盒,裏面赫然躺着一對陶瓷娃娃,做工精細,他抿一口茶,又将錦盒蓋上:“她喜歡搜羅這些小玩意兒,你倒也同她玩。”

“哪裏是我同她玩。”阿婵看向楚煉,“這對娃娃是她新得的面首尋來,獻給你的。公主還叫我替她好好謝你,她最近喜歡的那個面首不久前闖出小禍,陛下知道後發了火,若不是楚大人替她打掩護,恐怕又要被人發現。”

楚煉笑着搖搖頭:“等她新鮮勁頭過去,便沒這麽喜歡了。”

“大人呢?”

他對這句沒頭沒尾的問話産生疑惑。

阿婵依舊在斟茶,她的技術很好,哪怕是再普通的茶,經她的烹制,也會産生沁人的香。

杯盞落穩,她揭開面紗,臉上那條疤痕已經漸漸淡去。

“大人對姜姑娘的新鮮勁頭過去了嗎?”

楚煉蹙眉,似乎聽出這句話中隐隐含了些敵意,卻見阿婵眉目如常,像在談論一件無關緊要的瑣事。

她平靜地嘆了一口氣,說道:“夢谷閣底下最近有動靜,臨近小年,陛下攜皇後與貴妃同登萬福樓撒錢幣祈福,恐有問題。”

他點頭:“我已命人在外部布局,吳王倘若按耐不住,便可一網打盡。”

“北辰王府亦有動靜。如今夢谷閣的主人是北辰王妃,他們夫妻二人攜手,北辰王興許會捷足先登,是敵是友,還請大人多做考量。”

“阿婵。”他放下手中杯盞,注視着阿婵的眼睛,“姜蘅不是敵人,日後倘若有一天她卷進這場漩渦之中,我不可能放手不管。”

阿婵有些急切:“可若是姜姑娘自願陷入這場風波中,大人要助她獨善其身,便是自斷後路!”

她的肩膀有點顫抖,那雙顯現疲态的媚色鳳眼之中蒙上薄霧,嘴唇機械地翕合着:“十二年,整整十二年,我無法接受功虧一篑。”

楚煉按住她的肩膀:“不會有這麽一天。”

阿婵眷戀地看了一眼他覆在自己肩膀上的那只手,剛想碰上他的指尖,他便抽回去。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一陣錐心地疼痛流通血液貫穿到她的全身,在大腦一陣痙攣之後恢複寧靜,她閉了閉眼,欲落未落的淚珠停在她的眼眶裏。

“大人,有任何人擋這一條路,我能做的只有殺了他。”她的瞳孔中透出幾近瘋狂的執念,烏黑的眼球周圍紅血絲蔓延開來。

楚煉沒有阻止她,斂去眼眸中的同情,道:“我知道。”

他本來想讓阿婵多緩沖一會兒,卻見阿婵已經恢複那副平和又溫婉的神情。

她說:“姜姑娘不久前得了一個手镯,借着夢谷閣的渠道找許多神神叨叨的人詢問,具體我也不知,大人若是關切,也可留意着。”

一句話哽在阿婵的喉嚨中,她咽了回去。

不知是否是她自己的預感,她其實很想告訴楚煉,他留不住她的。

離開之前,阿婵站起來,挺直了自己的腰板,說道:“楚大人,我信得過你,無關愛慕,出于多年來你我一同行事,我們彼此默契,從來沒有對對方失望過。”

楚煉回應:“阿婵,縱使殊途,亦會同歸。”

阿婵扯起春唇角,露出意味不明的苦笑,她做卧薪嘗膽的人,便從不相信天意眷顧。

倘若一朝不測,她只能割舍所有,用自私去換最終目的,甚至于楚煉的勝券在握,她也抱有懷疑。

這一路上所伴随着的割骨換血之痛,她在所不辭。

-

馬車行進到京郊宅院,如今周媽媽不在這裏住,院子一直無人打掃,稍顯破敗。

姜蘅沒走進去看,反倒走向一邊王娘子家,她們做了這麽久的鄰居,受王娘子照顧頗多,又因着王娘子的藥讓周媽媽病情好轉,是該好好謝謝。

她走到臨近宅院的門口,卻聽見一陣異常的腳步聲。

風吹葉落,她警惕地停下任何動作,伴随着的腳步聲也突然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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