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章

第 42 章

姜蘅再度提高警惕,意識到這裏的環境并不安全,興許有人随時在跟蹤她,便姑且打消了答謝王娘子的念頭,裝作若無其事地離開。

馬車一直行進到離開京郊,靠近長寧街的入口,跟蹤她的人才真的銷聲匿跡。

這樣的跟蹤持續三四日,姜蘅尚未想好對策,一日晚間芍蘭信欣喜地跑進院子裏,說道:“王妃,明竹大哥來了消息,說王爺晚上要同您到街上去,奴婢為您梳妝。”

姜蘅伸手攔下,問道:“為何?”

芍蘭依舊是笑吟吟的:“這奴婢就不知道了,您與王爺成婚許久,還不曾有過這樣的時刻,奴婢猜想,許是王爺想要哄您高興呢。”

芍蘭挑出幾支珠釵來,在她頭上比着:“王妃也該多陪陪王爺才是,照夫人的意思,早日誕下一兒半女,王府上下,哪有不聽您的?那王媽媽再受人尊敬,到底要喊您一聲主子的。”

姜蘅敷衍地笑笑,由着芍蘭替自己打扮。

芍蘭算是姜府裏在劉媽媽手上親手培養的,規矩審美都算是一流,秦婉蓉把這個婢女送來陪嫁,自然是想要時刻傳達自己的意見的。

姜蘅穿戴完畢,站在鏡子前周身轉了轉,珊瑚紅的月華裙上掐金銀絲線修成的牡丹,外披一件暗紅色兔絨軟毛大袖氅,配麒麟玉帶與翡翠嵌玉環,頭梳同心髻,簡單花簪裝飾。

芍蘭服侍過秦婉蓉梳妝,替姜蘅梳妝時延續了主母的風格,眉峰微挑,朱唇點紅,讓她的面容清麗婉約之中顯得淩厲。

姜蘅從梳妝臺上拿起一支流蘇步搖,要把頭上的簪子換下來。

芍蘭攔住她:“這簪子是王爺為王妃挑選的,王妃還是帶着吧,與王妃這一身,也顯得般配。”

她不置可否,算作允下。

姜蘅剛踏出寝屋,院內寒風便吹得她一陣寒意上身,李卿言越過一樹梅花走到她面前,神情驟然一頓,仿佛心上漏拍。

姜蘅不解地看着他呆滞的神采與行動,剛要說話,冰涼的手便被他的掌心裹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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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卿言撫了撫她的鬓角,揚唇笑道:“很美。”

她知道:“多謝。”

馬車一路行駛向永豐街行駛,姜蘅的手全程被他握着,兩人像剛認識似的,沒什麽話好說,車廂裏的空氣格外凝滞。

還是她先看見了從座位下面滾落出的卷軸,俯身撿起,打開來看,眉頭皺了皺,問:“這是什麽?”

李卿言握住她的手指撥了撥,頭偏向她,指着卷軸右端的幾個大字,溫聲一笑:“不認得嗎?”

姜蘅被戳穿沒文化的事實,有些難堪,嗤了一聲,嘴硬道:“不認得又如何?”

李卿言起先同她開玩笑,才發現原來她真的不認識,不免驚訝:“從前在家中,沒有先生教過?”

姜蘅以為自己能自學成才,在夢谷閣勤勉地翻閱古籍,詞彙量已經擴展許多了,要怪就怪這字太生僻,既然李卿言給她找理由開脫,她就順着臺階下。

“沒有。我自幼不讨夫人喜歡。”

李卿言看了她一眼,她平靜地闡述出這個事實,嘴巴自然地微微撅起,怎麽看怎麽可憐。

他欲言又止,她疑惑地瞥向他:“你不會要因為這個看不起我吧?這麽小氣。”

他被指控的有些無語。

姜蘅又是聳肩又是挑眉,将不在乎表現得一氣呵成:“我無所謂啊,我自己也能學。”

李卿言被她的模樣逗得發笑:“以後本王教你。”

姜蘅瞪圓了眼睛,突然轉頭看向他。

這總要讓她想起一些未曾兌現的承諾,不免有些灰心喪氣了。

他一改神色,變得鄭重起來:“你不會的,本王都可以教你。”

姜蘅将信将疑:“收錢嗎?”

“......”

“你我是夫妻。”

她這下才露出滿意的神色來,免費教學,不學白不學。

她向李卿言道謝,看出了他眼中流露出的憐憫,才覺得今晚的一切都有跡可循,不過是男人的劣根性罷了,她悲慘的身世激發了他的保護欲,才讓他改變了對自己的态度稍有改變。

也不知道這樣的态度能維持多久,畢竟男人總是這樣短暫熱情。

姜蘅想到一些別的事,暗暗翻了個白眼。

馬車在此時突然停止,她沒做防備,身子猛然向前一傾,被李卿言有力的胳膊扯了回來。

他順勢把人往自己懷裏拉,四目相對,姜蘅沒忍住笑了笑。

李卿言嘆氣,道:“到了。”

永豐街的夜晚小攤小販往來,吆喝聲此起彼伏,熱鬧非常,馬車停下,姜蘅聽見外面的人恭敬問候:“恭迎北辰王殿下。”

熟悉的章氏賭場,姜蘅上一次來是同楚煉一起。

李卿言看着她眼中的愣怔,笑意停留在唇邊:“想到什麽了?”

她搖頭:“只是好奇,王爺常來這種地方嗎?”

李卿言也搖頭,重新拉上她的手:“帶着你尋歡作樂罷了。”

章氏賭場的大門依舊緊閉着,他們從馬車上下來,由一位穿着印有章氏圖騰的小厮帶着,先從樓後部穿過一個地下長廊,再爬一層石砌的樓梯,眼前驟然明亮。

暖黃色的燈光混合着吵嚷哄鬧以及籌碼搖晃作響聲卷進姜蘅的視線和耳朵裏,一個比她想象中體量還要龐大的賭場映入她的眼簾。

賭場一共兩層,大堂挑高到頂,幾十張賭桌圍繞着中間的大賭桌,皆被圍得水洩不通,樓上呈環形布局,房門緊閉,像是客棧的裝修。

她任由李卿言拉着她穿梭在人群中,仔細觀察了賭場中的人群。

皆是錦衣皂靴,男男女女衣着華貴,一看便是只向權貴開放。

這些人當中口音各異,以南部、西部居多,京城人氏倒是少。

她有些不解,問李卿言:“既然不能從大門走,說明這座賭場并不合法,為何又要在門楣上寫章氏賭場之名,豈不落人口舌?”

李卿言一笑,手指在她額上輕輕一叩,外人看來多是甜蜜:“夫人沒有讀過大周律法嗎?誰說開賭場不合法了?”

她還要繼續追問,卻猛然聞見一股熟悉的香味,便側頭去看,是朔風。

她的心髒像是被魚鈎釣起的魚,離開水的環境以後拼命掙紮呼吸,連她自己都不能控制住沖動地狂跳。

在楚煉走進她視線的那一刻,她知道了李卿言做出這樣親昵舉動的用意,不免冷笑。

她有許久沒有見到楚煉了,他很少不識趣地入夢,便顯得他們之間本來莫須有的牽絆更加淡了。

李卿言伸手拉了一把,姜蘅被他擋在身後,聽見他說:“楚大人好興致,在此處受了傷,竟然也不介懷。”

楚煉平淡地笑了笑,說:“既非章氏暗害,何足畏懼?”

“楚大人此話,像是在點本王。”

他還是笑,姜蘅闖過他的視線,看出些冷淡的嘲弄:“在下不敢,王爺不要誤會。”

他們兩人相見的氣氛永遠是這樣劍拔弩張,姜蘅之前還能站在偏私的立場上,如今也不敢正大光明了。

李卿言并沒有想要跟楚煉多說話的意思,拉着姜蘅跟他擦肩而過。

她的臉擦過楚煉大氅上的容貌,熟悉的氣味湧入她的鼻息間,将她的回憶拉至情潮湧動的夜晚,于是她只能後知後覺地反應,自己空出來的那只手,似乎被人若有似無地勾了一下。

她下意識回頭,楚煉穿着一襲玄衣已經淹沒在人海中。

姜蘅心神不定地跟在李卿言身邊,當中不乏有認識他的人向他們夫妻二人行禮,她皆是一笑帶過。

他們一直走到中央牌桌的上家一側,侍者為他們搬來兩張太師椅,李卿言坐下,拉着她也一起坐下。

姜蘅沖着他開口:“我的發簪掉了,我要去尋。”

“一只發簪罷了,你若喜歡,回去叫人再打造。”

她撅撅嘴:“可我就要那一支。”

李卿言的目光始終放在牌桌上,聽着籌碼交換碰撞的聲音。

姜蘅感覺到他拉着自己的手從十指相扣變成攥住手腕,這樣的動作藏在袖子裏,沒人看得出他在不斷施力。

她越是掙脫,他的指關就叩得越緊。

“是要尋發簪,還是要尋故人?”

李卿言這才擡眸看她,眼中情愫不清。

姜蘅一偏腦袋,柔聲道:“王爺對自己這麽沒有信心?”

他挪回目光,痞痞地譏笑:“坐下。”

她見他耐心耗盡,擔心做出出格之舉,便只能先坐下來,再回頭去看,已經不見楚煉的身影。

李卿言将她的頭扭過來,覆在她耳畔同她咬耳朵:“注意看這裏的錢幣。”

他在她的耳垂上不輕不重地咬了咬,姜蘅渾身一激靈,總算将注意力轉移到牌桌上。

色彩各異的骨牌籌碼攪亂視線,她看得不夠真切,便站起身來,對着莊家道:“我也要玩。”

那莊家身穿暗藍色錦衣,看看她又看看她身後巋然不動的李卿言,調侃道:“還請王妃高擡貴手。”

姜蘅謙虛:“我玩得不過是把戲。”

有位牌客認出了李卿言,笑說道:“今晚王妃若是贏衆人太多,還請王爺做主啊。”

李卿言潇灑地擺擺手,連坐姿都不曾變動:“愛妃頑皮,諸位包涵。今晚這張牌桌上的輸贏,都記在本王賬上。”

聽了這句話的人,沒有不恭維他們二人夫妻恩愛的。

姜蘅得了這句話,便放開手玩,憑借出色的察言觀色能力,一路高推,面前的錢幣銀兩高高摞起。

人群之中或真或假的哭號聲,差點讓她真的陷進去。

她取了其中幾枚,借着袖子遮掩,用真的錢幣置換。

賭注即将下到最高處,姜蘅及時下了牌桌,全身而退。

她退到太師椅前要落座,身後突然有人猛烈地撞了她一把,她肩膀吃痛,回頭去尋,可是人人沒進人海中,分辨不出罪魁禍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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