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章
第 44 章
姜蘅一覺睡到天明,發現自己正躺在李卿言的床榻上。
他因傷請假,不去上早朝,此刻還穿着淡青色的長袍坐在另外一邊,一只手拉着她的腳腕,替她抹藥油。
掌心摩擦生熱,她的腳踝也沒那麽敏感了。
屋外格外亮堂,李卿言替她抹完藥油,看她正望着窗外,說道:“夜裏落雪了,現下放了晴。”
姜蘅莫名覺得尴尬,把腳抽回來以後,抱膝坐在床的一角。
李卿言的臉色仍舊不好看,所幸昨晚那支箭沒有毒,他只是因為失血過多,顯得氣色虛弱。
“你的傷怎麽樣了?還疼不疼?”
他的唇上泛起薄薄的笑意,拉過她的手往自己心口放,聲音喑啞:“疼。”
他的心髒鼓動着,火熱的溫度穿越她柔軟的手心,讓她渾身一陣觸電般的酥麻。
姜蘅白了他一眼,把手抽回來,利落地翻身下床,卻不慎在那只崴了的腳上用了力,倒吸一口涼氣。
李卿言眼疾手快地扶住她,說:“笨。”
姜蘅瞪他:“你說誰?”
芍蘭走進來送早膳,正好撞見他們拌嘴,嘴角都快要壓不住了,倉促把早膳放下,便退了出去。
“說我。”他皺了皺眉,“疼。”
姜蘅總算樂了,搖搖腦袋:“活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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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念在昨天李卿言救了她的份上,好心地喂他喝了一碗粥,他的傷口大約是真的疼,不能再同她嬉皮笑臉了。
姜蘅不太餓,只用了半碗米粥,便站起來要換衣服。
李卿言扯住她的衣袖,她回頭看他的眼神,想不好用什麽詞來形容。
像狗。
“我今天要去夢谷閣,你別鬧。”
他的手不肯放開:“本王都受傷了,你非得去嗎?”
“當然了。”姜蘅的眉梢一挑,乖張地眨巴眨巴眼睛,“省得在王府裏惹王爺心煩。”
他的手稍微一用力,胸口牽連的肌肉便隐隐作痛,他咬牙忍着,将人拉回自己懷裏。
姜蘅都沒想到他還有這麽大的勁,在他腿上沒坐穩,額前感受到一點冰涼。
她覺得自己的大腦要宕機了。
他的唇毫無預兆地落下來,她的眼睛還睜着,便被他的大手覆上。
他給她留了三分喘息的餘地,寬慰地拍了拍她的肩頭:“放松。”
姜蘅深吸了一口氣,生生推開他。
他嘴角漾開一抹冷笑,眸光從她的眉間掃視到脖子上,姜蘅吃痛地躲開,捂住那一塊紅痕:“你屬狗的嗎!”
“怎麽?你情我願之事,你與旁人的夫婿做得,與自己的夫婿做不得?”
姜蘅承認自己不占理,道德感作祟,垂下眼眸,顯得有些委屈:“你咬疼我了。”
他的掌心輕巧地将她攏住,撥開僅有的一層薄紗,氣息噴灑在柔軟之中,她覺得自己幾乎要被這滾燙的火爐燃燒殆盡了。
他的手指修長靈巧,瘦削之中露出稍顯銳利的骨節。
她被硌得有點難受,按住他的手。
他在流暢精致的鎖骨上留下痕跡,姜蘅真覺得他屬狗。
“不要嗎?”
她猛烈地喘息着,松開手。
屋外的暖陽一寸一寸攀升,梅樹上的雪與冰晶齊融化,銀絲一般落到地上,那片土壤便留下許多濕潤痕跡。
冰棱随之融化後,水珠一滴一滴地向下墜落,彙成一塊小小的積水潭,水滴沒入,聲音清脆悅耳。
姜蘅小心翼翼地抓住他的衣袖,生怕碰到他的傷口,手臂便不得不變得酸乏。
他将人向上提了提,她順勢借力,手終于能夠稍微放松一下。
他倒是不打算讓她稍作歇息,拉過她的手,哄問道:“喜歡嗎?”
她被他逗得面紅耳赤,又不肯在這場拉鋸戰中敗下陣來,便一推他離傷口較遠的肩膀,把人往下按。
他悶哼了一聲,姜蘅思索他這笑意裏有幾分是滿意,又被他動作提醒:“別分心。”
撥雲見日,院裏有幾聲鳥雀啼鳴,若是不看窗外的雪景,倒真像是春暖花開時。
臨近最後一刻,她仰起頭,與他十指相握的手攥得更緊了。
整個人随即便休止住,頭靠在他肩上,不言不語,只一味地呼吸,仿若池魚瀕死,然而快意上頭,剩一片空白的火熱。
姜蘅坐在自己寝屋的妝鏡前,一下一下地篦頭發,銅鏡中的人膚白勝雪,面色紅潤,朱唇嬌俏,透着一股渾然的清媚。
芍蘭見到她是被李卿言抱回來的,看破不說破,比誰都要高興,一邊替她挑選衣服,一邊哼着小曲,不忘說道:“王爺與王妃琴瑟和鳴,夫人知道了,一定很高興。”
姜蘅不言語,目光落在妝鏡前那枚西海上清珠上,唇角壓抑不住地揚起來了。
“王爺可說,何時再陪王妃回門?”
她不知道。
反正姜府于她而言無足輕重,回不回去都是一個樣。
芍蘭接着說:“也無妨,照此發展,王妃誕下一男半女也是遲早的事。”
姜蘅這才沉了臉色,聲音摻了些愠怒:“芍蘭,不要妄言。”
芍蘭惶恐跪下請罪,她的臉色緩和了一些,取出一個藥瓶給她:“你把這個交給王爺身邊的明竹,讓王爺好好養傷,我今日前去夢谷閣,你不必跟随,也不用派馬車接應。”
芍蘭心中雖然不解,卻也不敢多說什麽,送姜蘅出門之後,便把藥瓶送去了明竹手上。
-
姜蘅才到夢谷閣,察覺到今日格外熱鬧,走進去一看,才發現是京郊那位王娘子來了。
王娘子就站在周媽媽身邊,兩人面前還放着一包分好劑量的藥。
這位王娘子丈夫死得早,膝下兩個女兒都是豆蔻左右的年紀,周媽媽覺得她一人拉扯不易,時常幫襯着。
一來二去,兩家的情誼便深了。
姜蘅知道周媽媽吃了王娘子送來的藥身體好轉許多,一心想要同她致謝,卻始終沒有找到機會,如今正巧了,便一定要把人留下來吃頓飯。
青岚熱情招呼着,要去福緣酒樓訂餐。
王娘子暗暗把姜蘅拉到一邊,嘴裏止不住地嘆息,淚眼朦胧起來。
姜蘅覆上她的手,關切道:“怎麽了,可是有何難處?”
王娘子搖搖頭,說:“多謝王妃挂懷,民婦不過是感念周媽媽心善,王妃仁愛。”
【假】
她的神情驟然嚴肅起來,說道:“王娘子,你我之間何必如此生疏,還請娘子坦白。”
此話一出,王娘子的眼淚便簌簌落下,生怕叫周媽媽看見,又将姜蘅拉到後院去:“周媽媽這一口氣,如今只能靠這些藥吊着,民婦也無力回天。”
【真】
姜蘅的手驟然松了,垂落下來,怎麽都使不上勁。
她寧願是系統出了錯,可是她反複确認,都只能得到一個确切無法更改的答案。
她覺得自己的整個胸腔都在猛烈地抖動,祈求地握緊王娘子的手,膝蓋軟的将要跪下來,被王娘子一把扶住。
“王娘子,您的醫術高超,一定有辦法的,對不對?”
王娘子支支吾吾地說不清楚,姜蘅心裏已經有了定數,她不斷追問,希望的空間就一點點被壓縮。
還有一個人,楚煉。
王娘子仿佛能聽見她的心聲,此時拽住她,說道:“王妃,民婦所為皆是受人之托,若是托付之人與王妃心中所想之人相同,便不必白費力氣了。”
姜蘅直到這一刻,才終于明白絕望的含義。
她從來到這個時代開始,多次絕處逢生、化險為夷,甚至找到了可以讓她回到現代的工具,便自以為能夠掌控命運。
可是命運之外,她根本無力插手他人生死。
更何況這毒是李樂嘉吩咐人下的,楚煉怎麽可能違背她的意思,真的把人救活。
姜蘅失魂落魄地走進前店,看見明竹正站着等候她。
明竹見她來了,尊敬地鞠上一躬,獻上一張藥方:“王爺尋遍京城名醫,派人翻遍古籍,尋到了能解落回之毒的藥方,特地叫屬下送來。”
姜蘅狐疑地看了一眼王娘子,王娘子亦有些驚愕。
明竹也看向王娘子,防備的目光有些瘆人:“這位是?”
姜蘅端詳着藥方,解釋:“一位故友罷了,這你也要管?”
明竹收回目光,道:“王妃言重了,屬下替王爺辦事,要注意一切陌生面孔。”
“王妃替人鑒寶,做的是斷人財路的生意,王爺背後關切,也替王妃擋了不少阻礙。”
這是我應得的,夢谷閣的招牌被砸了,你北辰王的臉面往哪兒擱?
姜蘅如是想,嘴上饒了幾分:“替我謝過王爺。不過我今晚不回去用晚膳,叫王爺不必等我,好好養傷。”
她咬重了最後幾個字,明竹得了命令,躬身退下。
她請王娘子看了這張藥方,并沒有什麽問題,藥物的品種與用量與她送來的稍有不同,藥性更猛一些。
王娘子放下那張藥方,說:“王妃還是等民婦問過大人的意見,再用也不遲。”
她直接挑破:“楚大人的話可信嗎?”
“民婦不敢揣測。但王妃切勿被民間傳言蒙騙,楚大人他着實是位良善之人。”
姜蘅将這一字一句剖析開,又問:“你若是為了主子忠心耿耿,會做違背主子意願的事嗎?”
王娘子嘆一口氣:“道理太多,民婦不懂得。”
“北辰王妃倒不如好好想想,主子為何要做一件無關緊要的事耗費自己的心神。”
姜蘅聞聲回頭,說話的人是阿婵。
她的夢谷閣與百花樓就一店之隔,二人卻實在是好久沒見。
阿婵走到櫃臺前,要姜蘅替她鑒定恩客送的镯子品質如何。
姜蘅走到她面前,問道:“阿婵姐姐的話是什麽意思?”
阿婵的注意力仍然放在镯子上,随口一答:“随口說的,王妃聰穎,自己琢磨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