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章
第 45 章
姜蘅又請了許多大夫看過那張藥方。
衆人雖對落回之毒的解法不甚了解,卻都能夠确認這是一張沒有害處的藥方。
她還是決定再讓周媽媽試一試,并且每日關注周媽媽身體是否有異樣。
她與李卿言的合作關系,一旦他做出任何不利的事情,她都要第一時間反應過來,及時止損。
即使同床共枕,她也未必能看透此人城府。
姜蘅連着在夢谷閣的後院睡了兩晚,周媽媽有些心疼她的身子,她讓周媽媽放下心來,催促她多多休息。
周媽媽實在拗不過她,便只能聽言。
夢谷閣閉店之後,她獨坐窗邊,只留半支燭火。
守株待兔雖顯愚蠢,但還算有所成效。
姜蘅在坐守四天後,終于發現了通往地下鑄幣廠的暗門。
那道暗門設計精巧,倘若不是她刻意留心,旁人還真的很難發現。
想來先前那些店主在時,這些人有多麽膽大妄為,否則也不可能被輕易發現。
姜蘅在确認地下沒有動靜以後,正準備伸手去推門,後院響起一陣不合時宜地敲門聲。
她警鈴大作,蹑手蹑腳地趴到門邊,聽見了熟悉的聲音:“是我。”
她拉開木栓,楚煉一身黑衣,幾乎要與身後的夜色融為一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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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蘅沒有要邀請他進來的意思,他便也不勉強,站在門口:“北辰王給你出的主意,讓你以身為餌?”
她眉心一擰:“楚大人在說什麽?”
“這裏不安全,你不能久留。”
姜蘅的手還攔在前面:“我憑什麽信你?”
“王妃倒是很信得過你的夫君。”
姜蘅冷笑:“楚大人也知道北辰王是我的夫君,我不信任他,難道相信旁人的夫君?”
他面上的笑意本就單薄,如今更是消失殆盡,好在面色還算平和:“今晚會有危險,我來帶你走。”
她已經很久沒有好好跟他說上一句話了,夜裏風急,她的心口也一陣陣撕裂般的疼痛。
“楚大人,多謝你願意暗中幫助醫治周媽媽。既然公主皇命在身,你也不必勉強,周媽媽的病,我會自己另尋方法的。”
她像是做斷舍離一樣,将舊事一件件拎出來,統統塞進塵封的盒子裏丢還給他。
“也多謝你的新婚賀禮,多謝你帶着我學傍身的生存技巧,你實在是個不錯的先生。”她沒發覺自己的聲音都在顫抖,吸進去的一口寒氣讓她渾身被麻痹住了,“你能夠給我的,我無以為報,只能在确保自己不恨你。如今你我立場相悖,我既婚嫁,你不日也要娶親,還是少來往為妙。”
“姜蘅。”楚煉很少這樣嚴厲地喚她的名字,見她擡眸,烏黑的瞳孔浸在無邊黑暗中,只有燭火做襯,水光盈盈,“什麽都可以答應你,你今晚必須跟我走。”
她突如其來的任性讓他措手不及,最終只好無可奈何地主動伸手抱住她,把她往野風的背上送。
姜蘅還在掙紮,楚煉坐在她身後,二人胸背相貼,仿似一對天涯亡命徒。
她回頭看,身後火光沖天,沖出一隊人馬,似乎有人在呼喚她。
楚煉的視線落在她那一截白皙的脖頸上,有一塊淡淡的紅痕,他開實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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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寧街上鬧翻了天,生意紅極一時的夢谷閣驟然失火,誰都不敢想究竟是哪位對家,竟然敢擅自對北辰王妃的鋪子動手。
身子一向康健的楚司使突然稱病,連同北辰王妃失蹤的消息在京城中一并傳開,他們二人之前就有流言蜚語,如今更是惹人猜忌。
李卿言面對旁人疑問,皆是一笑置之,說王妃生性活潑,又畏京城嚴寒,下江南游歷了。
姜蘅捧着碗把最後一口肉糜粥飲盡,從屋子裏走出去,屋外的冷風吹得她一激靈。
早上還是晨光大好,現下又開始落雪,楚煉坐在溪邊垂釣,雪平靜地落到他的肩頭。
還有兩天就是小年。
按照姜蘅剛來到這個世界時系統給她的信息,原主死于四月春深。
她不能确定完全改變了人生軌跡以後死亡是否仍然會應驗,便計劃在死期之前脫身離開,日子一天比一天緊張,她還沒能找到用那只手镯回去的方法,靠自己攢夠十萬兩銀兩也遙遙無期。
姜蘅從來沒涉足過這個村落,驚喜地發現這麽冷的天,此處的小溪還沒有結冰,楚煉身邊的桶裏已經有幾條活蹦亂跳的魚了。
她問:“楚大人帶我來這裏做什麽?”
楚煉沒理她,魚标上下晃動,又一條魚兒上鈎,他才不緊不慢地站起來面對她:“姜蘅,我不願意同你玩始亂終棄的游戲。”
她覺得有些好笑:“誰始亂終棄?”
“楚大人說過,我跟你走你就放我離開,現在為何說話不作數?”
“你就那麽急着回去見北辰王?”
“關你什麽事!”
他一手拎起魚桶,另一只手比了個噓聲的手勢,牽住她的手腕:“走了。”
姜蘅不明所以,只好跟着他走,這個村落中還有許多小木屋,剛好是午膳時分,家家起炊煙,氣味讓人心中格外安寧。
路過一家農戶,裹着棉衣的女人剛好走到外面來,熟絡地同楚煉打招呼:“先生帶了夫人來啊!”
楚煉笑笑,不否認,姜蘅踹了他一腳:“誰是你夫人。”
他的步子頓住,驟然轉身,指腹在她脖頸的紅痕處摩挲。
“你我做過一夜夫妻,不是嗎?”他勾起一抹痞痞的笑,“王妃若是願意,在下可以同王妃做一對奸/夫/淫/婦。”
“更何況。”他停頓,又笑,“阿蘅什麽時候在意名聲?如今北辰王滿京城尋你,阿蘅,你心急嗎?”
姜蘅咬咬牙,從沒想過楚煉會說出這些話,心一橫,眯起眼道:“萬分心急,恨不能立刻回到北辰王府。楚大人倒是同傳言中說的一模一樣,虛僞兇狠,要拆散眷侶呢。”
他平靜地回過身子,一句話都沒說,連牽住她手腕的力道都不曾有過變化。
姜蘅回屋子之後就把自己關進屋裏,任屋外喧嚣,她自巋然不動。
直到聞見了烤魚的焦香,她的肚子發出不争氣的叫喚聲,她才推開門,硬着頭皮走到楚煉面前。
他從來都是光風霁月,姜蘅沒想到自己也能見到他被柴火熏到的一面,忍不住發笑。
“我餓了。”雖然不久前惡語相向,但是姜蘅臉皮厚,大言不慚地伸手。
楚煉把架子上的烤魚取下來,挑幹淨了魚刺,将魚肉剝進一個小碗裏遞給她。
肉質鮮嫩,唇齒留香。
姜蘅不吝誇贊:“沒想到楚大人還會烤魚。”
“從前在軍營裏,跟着将士們烤的。”
她都差點忘記,楚煉是林将軍的養子。
當初林将軍被發配守陵,父子反目,他心裏應當不好過,她沒能說上一句安慰的話。
“軍饷克扣嚴重,軍中的日子一年不如一年,天下應當易主。”
姜蘅聽着他無比平緩地說出這句話,立刻确認四周沒有人,她都以為楚煉是瘋魔了,居然敢說出大逆不道的話。
但她沒有勸阻,發覺自己不對勁。
大逆不道,什麽是道?皇權算什麽道?
她只能說:“楚大人此言,不怕我告發嗎?”
“你會嗎?”他擡眸。
姜蘅躲過他的視線:“倘若恨極了你,這便是你在我手上的把柄。”
楚煉的笑聲也輕輕的:“你會恨極了我嗎?”
他的問句不帶一絲威脅與質詢,眼眸中甚至留存求知若渴,他只要一個答案,什麽答案都好。
姜蘅不敢看他的眼睛,也不敢撒謊。
“不會。”
傷害周媽媽的事情不是他做的,他補救過;他對她的利用筆筆償還,每一條賬目都有跡可循,是她自己非要給這段交易裹上自以為是的感情糖衣,也怪不得他;至于其他的,就更沒有恨的道理。
她低下腦袋,鼻子有點酸酸的:“我能再求你一件事嗎?”
他悶悶地應了一聲。
“盡你全力,救救周媽媽。”
兩滴眼淚落進碗裏,把魚皮上的粗鹽顆粒沖開。
他坦言:“我無力回天。”
“是不能,還是不想?”
“不能。我能做的,只有幫你找兇手。”
姜蘅苦笑:“那倒不必,賊喊捉賊的戲碼我不願意看。”
他一哽,問道:“你懷疑我?”
“楚大人之上,還有旁人。”
楚煉篤定:“她不會。”
“你憑什麽替她開脫?”
她有點不能冷靜,楚煉按住她顫抖的手,起身抱住她,手扶在她的背上替她順氣:“用落回的陰狠手段下毒,給她帶來了什麽?阿蘅,你不妨想,周媽媽中毒之後,你身邊有何變化。”
她不是沒想過,不是沒有如芒刺背、不寒而栗過,但是她找不到一丁點的證據。
她在這個世上能夠信任的人本就不多,陷入無端的猜忌只會耗費她的心神。
姜蘅咽下哭腔,仰起頭,對着楚煉說道:“通往地下鑄幣廠的暗門就在後院那口井正對着的屋子北側那面牆上,鑄幣廠體量龐大,他們一時半會兒難以完全撤離,你早去布局還來得及。至于前往鑄幣廠的路徑,我猜想與章氏賭場的暗道如出一轍。”
同樣的消息,她也給了李卿言一份,小年夜皇帝要登萬福樓灑錢幣祈福,是動手的最佳時機,她兩邊放了消息,誰能搶占先機,不是她需要考量的。
楚煉輕柔地撫過她的發梢,将她混亂不安的心神平複下來。
她用完午膳去睡了一覺,醒來之後就找不到楚煉的身影,倒是中午跟楚煉打招呼的那位農婦在門前探頭探腦的。
她走出去,柔聲問:“怎麽了?”
農婦十分熱情地塞給她一壺酒:“我見你與先生可是起了争執?夫妻之間哪有隔夜仇,喝了這酒,濃情蜜意、長長久久的。”
她一時不知該作何回答。
農婦還以為她不好意思了,爽朗地拍拍她的肩頭,說道:“不必謝我,夫妻之間的事我也不好多言,先走了。”
姜蘅覺得懷裏這壇酒有點燙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