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玄學VS推理的第二十八天
第28章 玄學VS推理的第二十八天
我做了個夢。
夢裏我養了兩只貓,一只是品種名貴的賽級赤色波斯貓,矜持又高貴,吃的每一口貓糧都是奢侈的味道,我人比貓窮。
一只是德高望重的長者寄養在我家的綠眼黑貓,智商高到可以幫我做高數卷子,讓人感嘆怎麽不送孩子去讀博,我人比貓笨。
夢裏我給他們的貓碗添水,一不小心給其中一只添多了。
兩只貓貓激烈地吵了起來!罵罵咧咧的喵喵聲讓居委會砸門投訴,我跪在地上苦苦哀求,依然沒能逃脫交噪音擾民罰金的凄慘命運。
居委會負責人鄙夷地指責我:休想狡辯,都是你一碗水沒端平的錯!
“!!!”
我猛地從床上坐起,驚魂未定地撫摸胸口。
錢包!我的錢包在哪裏?讓我看一眼餘額!
看到餘額,我安心了:笑死,根本交不起罰款。
黑鳥跳到我的膝蓋上,蹭了蹭我的臉,我抱着土匪,大為感動:“養鳥不養貓,養貓不養鳥。土匪,我有你就夠了。”
土匪傲然地挺起小胸脯。
“做噩夢了?”
赤司征十郎遞過來一杯溫水,他獨自坐在病床邊的椅子上,窗外灑下的陽光在他頭頂蒙上淡淡的光暈。
“很可怕的夢。”我心有餘悸,端着水杯不敢喝,“貓是嫉妒心那麽強的生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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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赤司征十郎随口說,他探手摸了摸我的額頭,“燒退了,還有哪裏不舒服麽?”
我看了看餘額,誠實地說:“窮得燒心。”
赤司君不愧和我認識了六年,頗有大将之風,臉色絲毫未變。
“直琴的事已經在上訴了。”他說,“想必栗子的委托金過不久能到賬。”
我:好耶!又有活下去的希望了!
一葉醬的委托費估計也快了,堂堂森式株式會社總不能賴小小偵探的帳。
欠錢不給,即使是邪.教我也殺給你看(拔刀.jpg)。
我咕嚕咕嚕喝完杯中水,左顧右盼:“亂步先生呢?”
“回偵探社了。”赤司征十郎輕描淡寫地說,“他忙的很,想來沒有空閑一直呆在醫院照顧栗子。”
畢竟是武裝偵探社的臺柱,全社智商巅峰。
我噢了一聲,“原來如此,我還以為噩夢成真了。”
“因為我一碗水沒有端平,兩只貓貓大打出手,非武鬥派的小黑貓被運動系波斯貓打得喵喵慘叫,逃出家門——什麽的,果然只是夢啊。”
赤司征十郎:“……”
他咳了一聲,轉移話題:“肚子餓嗎?早餐在桌上。”
醫院貼心地送來了一只手也能順利用餐的食物,我坐在病床上大快朵頤,赤司征十郎的視線從我裹成粽子的右手看到用膠布遮住手背上針眼的左手。
“才到橫濱幾天,把自己弄得這麽狼狽。”他低聲說,“讓我怎麽放心?”
我兩邊腮幫都含着食物,像只說話困難的松鼠,擡頭看他。
“偵探這行是這樣的啦。”我咽下嘴裏的雪梨瘦肉粥,輕快地說,“想抓住窮兇極惡的犯罪分子,總是要冒些風險的,我已經是十分幸運的偵探了。”
和隔壁被黑衣壯漢一棍子打出腦震蕩,從高中生縮水成小學生,每天靠賣萌套話找線索的某倒黴偵探相比,我的偵探生活多麽樸實無華。
“栗子真的不考慮回東京嗎?”赤司征十郎輕輕嘆氣,“我可以幫你轉學,來東大怎麽樣?”
我把喝完的粥碗放到一邊,朝他搖頭。
“我知道赤司君擔心我。”我斟酌用詞,“但你信我,東京和橫濱真的是一個危險等級的城市,大哥不笑二哥,年度犯罪率攀比咬得死緊,不到年終總結,誰都不敢說哪邊才是今年的至暗帝王。”
連池袋那種充斥着獨色幫、無頭騎士、教唆犯、暴力狂、砍人魔,集五毒俱全于一體的城市,都是萬年老三,從來不敢和東京橫濱争一二。
“既然危險程度都一樣,我當然要選沒被沉睡小五郎名聲占領的藍海——橫濱!”我鬥志昂揚,“東京的偵探業競争實在太過激烈,再不發展市場我真要吃不起飯了。”
赤司征十郎沉默地看着我。
我知道在赤司君心裏,錢是最不值得在乎的東西,他有一千個一萬個理由可以資助我,讓我躺着有飯吃。
“不行哦。”我豎起食指抵在唇邊,“摻雜金錢交易的友誼會變質,我不想失去赤司君這個朋友。”
“……如果我不想和栗子做朋友呢?”他突然問。
“欸?”我皺眉,“是我做錯什麽了嗎,赤司君突然要和我絕交?”
“就算是假設,說這種話我也會傷心的。”
我開玩笑地說,然後認真地想了想,“不是朋友的話,果然是那個吧。”
我一拍大腿:“震驚!赤司財閥唯一繼承人竟收到恐吓信騷擾!傳奇偵探川繪栗子受邀破案,一陣見血找出真兇!未來的資本家感動落淚:如果沒有栗子偵探,我都不知道該怎麽活,嗚嗚,要掉小珍珠了……”
“可以了。”赤司征十郎捂住我的嘴,“不用再往下說了,我和栗子是特別特別好的朋友。”
我:嗯嗯嗯!我們友誼情比金堅——快放開啦,我要被捂死了。
我掙脫未來資本家的謀殺行為,從赤司征十郎手臂上摘下飛來救駕的黑鳥。
把土匪抱在懷裏順了順羽毛,我再次強調:“受傷真的只是意外,橫濱對我是一座十分友好的城市。”
“我來這兒第一天就租到了免費的公寓,第二天遇見了可可愛愛的美女姐姐新鄰居,第三天順利完成兩樁委托,簡直順利的不得了。”
雖然免費的公寓是死過人的兇宅,美女姐姐曾拿槍抵住我的腦袋,完成委托的代價是見血進醫院——但細節不重要!結果好才是真的好!
我:橫濱真是一座民風淳樸和藹可親的城市啊。(感嘆.jpg)
“我有交到新朋友哦。”我快樂地說,“赤司君不該為我高興嘛?”
“高興。”他輕輕地說,“我一直為栗子驕傲。”
嗚嗚,他也太會煽情了吧,要換我掉小珍珠了。
“我今天就能出院。”我把手機遞給赤司君看,“一葉醬發短信過來,說我的委托金已經在連夜審批了,她還請了下午的假來醫院接我回家。”
“赤司君回東京吧。”我勸說道,“已經逃了一上午的課,再逃下去小心績點墜機哦。”
拿出你曾經宛如教導主任般猛抓我學習的勢頭,嚴以律己吧少年!
論口才,赤司君是說不過我的。等樋口一葉敲響病房的門,他無可奈何地說:“有事一定要最優先聯系我。”
我嗯嗯嗯滿口答應,實則快捷鍵1依然是報警電話。
緊急情況最優先肯定是找警察啊,我通識教育學得可好了。
遠在東京的安室透點了個贊。
“一葉醬~我沒有行李要收拾,你把我和土匪帶回去就好了。”
“受了傷就別亂動呀你!”
病房裏女孩子們鬧成一團,赤司征十郎輕輕為她們合上門,走向靜候在電梯口的助理。
昨晚發生在走廊的一幕幕清晰映在他腦海中。
“亂步先生,你應該明白。發燒的人意識模糊,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所以,請別當真,好嗎?”
被栗子鬧得臉頰泛紅的名偵探神色歸于平靜,瞥來的綠眸中是看透一切的了然。
明明已經看透了一切,他卻反問:“你指什麽?”
“比如,某些不合時宜的親密舉動。”赤司征十郎說。
那并不能代表什麽,與她相識六年的赤司征十郎非常清楚,栗子不是吝啬親近的人。
她對相熟的人都好,用很拙劣的借口都能讓你摸摸頭。
容易讓人産生錯覺,誤以為這是獨一份的特殊待遇。
這是她尤為可恨之處。
“受傷也是。”赤司征十郎眼眸微垂,“并不是為了‘你’。”
換成別的人她同樣會救。
為偵探的自我修養、職業道德之類的常常被她挂在嘴邊的話而救。
“我知道啊。”江戶川亂步無所謂地說,“如果把這件事當成偵探社的入社測試,栗子可以打到八十分以上。”
“扣二十分是因為哭得太大聲了,還把我的披風弄得一塌糊塗。”
“但那又怎樣?”他平淡地說,“發生的事就是發生了,會因為你一兩句話便一筆勾銷嗎?”
江戶川亂步的聲音中不含攻擊性,兩人談話的主動權卻無聲無息地易了主。
“亂步大人本來不想摻和這種麻煩的事,反正笨蛋栗子也不會為此煩惱什麽。”
他直白對赤司征十郎說:“你其實很讨厭吧,讨厭栗子離開東京,讨厭她一點兒不顧留在東京的朋友,說一個人走就一個人走,開開心心在新城市開始新生活。”
“好像她的朋友——比如你,在她心裏其實并不重要似的。”
突如其來的寂靜蔓延在走廊中,白熾燈将赤司征十郎的影子拖得很長。
“……不是這樣的。”
赤司征十郎最終開了口:“栗子是随時願意為朋友而死的那種人,她說這是偵探的必修課。沒有誰對她來說無關緊要。”
所有人都一樣重要。
換句話來說——沒有人是特別的。
也不存在為誰留下,為誰離開,對于未來的選擇只純粹關乎她自己的意願。
令心懷異念的人無比挫敗。
“抱歉,亂步先生。”赤司征十郎閉了閉眼,“我不該那樣說的,忘了吧。”
“亂步大人又不是會打小報告的人。”江戶川亂步撇嘴。
他打了個呵欠,揉揉眼睛,“困了,我要回去睡覺,讓你的司機送我。”
名偵探無事一身輕地走了,赤司征十郎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若有所思。
“看樣子是什麽都沒有呢。”他自言自語,“因為沒有多餘的心思,所以才說得出這些話吧。”
是他多慮了。
病房中傳來女孩子夢呓的聲音,赤司征十郎推門進去,聽見呼呼沉睡的女生口中小聲地喊:“貓貓……不要打架……”
“在做什麽夢呢?”他低頭看她,撫了撫少女睡亂的額發。
黑暗中,晶亮的小眼睛盯着赤司征十郎,他側過頭,黑鳥停在床沿邊,安靜地瞅他。
“差點忘了,栗子還有個忠誠的小侍衛。”赤司征十郎收回手,在椅子上坐下。
土匪撲扇翅膀,離沒心沒肺只顧大睡的主人更近一點兒,才繼續把腦袋埋入翅膀休眠。
橫濱是一座夜生活非常豐富的城市。
這裏從來沒有宵禁,為了養生早早睡下的居民也有百分之七八十的概率被深夜的槍聲、爆炸聲、建築物倒塌聲吵醒,翻個身繼續睡。
因此,當江戶川亂步回到偵探社宿舍,發現太宰治精神抖擻地在樓梯上吊,是十分合理的一件事。
“……”名偵探選擇無視之。
“亂步先生,不要這麽無情嘛。”太宰治把脖子挂在繩圈上随風蕩漾,歡快地朝江戶川亂步招手,“看在同事一場的份上,快幫我把板凳踢掉。”
“你深夜不睡在樓梯間等我,就為了這個?”江戶川亂步困得要命,錯過太宰治繼續往家裏走,“明天讓社長把太宰開除好了。”
太宰治:“不要啊——我在咖啡店的賒賬還沒有還——咦好像死了就不用還了?亂步先生快幫我把板凳踢掉!”
一陣雞飛狗跳之後,江戶川亂步以“萬一把與謝野醫生吵醒,太宰你這輩子都不用再自鯊了”為威脅,讓太宰治死心,摘下脖子上的繩圈。
“我聽說了哦。”太宰治一邊卷繩子,一邊漫不經心地說,“發生在橫濱國大的案子。”
江戶川亂步一點兒也不意外。這個脫離港口黑手黨幹部職位幾年的男人看似把簡歷洗得清清白白,實則仍有蛛絲般的情報網深入這座城市最黑暗的地方。
“栗子受傷,可憐兮兮地住了院。”太宰治彎了彎眼眸,“聽說亂步先生決定在醫院守一晚的消息,我們都吓一跳呢。”
什麽我們,明明是只該被福澤谕吉和與謝野晶子知道的消息。擅自打聽八卦還要舞到當事人眼前,這種事只有惟恐天下不亂的太宰治幹得出來。
“現在離‘一晚’還早得很。”太宰治咬重音,“亂步先生怎麽先回來了?”
你深夜堵我只是為了問這麽無聊的問題嗎?江戶川亂步眼裏寫着這行大字。
太宰治可不覺得無聊,他無疑找到了不可告人的樂趣,一臉洗耳恭聽地等江戶川亂步回答。
“有人幫她守夜。”黑發綠眸的青年沒好氣地說,“醫院的椅子又硬又冷,我才不要委屈自己。”
“原來如此。”太宰治沒有窮追猛打,反而一副接受了解釋的模樣,“亂步先生覺得栗子不需要你,便回來了。”
這話聽着可不太順耳。
所謂名偵探,即使并非自視甚高之輩,骨子裏也是極為傲慢的存在。
自認不凡,以超乎尋常的智慧解救無知的群衆,一個不自信的人休想從事這一行。
沒有人不需要名偵探,即使是笨蛋,特別是笨蛋,不可能不需要!
江戶川亂步氣呼呼的,黑暗中的綠眸蒙上一層明亮的光彩。
“幫栗子守夜的是什麽人?”太宰治愈發感到有趣,“她的朋友?”
嚴格來說是愛慕者,以及本人追求得其實很明顯但笨蛋完全意識不到的追求者。江戶川亂步在心裏回答,沒有說出口。
他看任何事都看的太透,這世界對江戶川亂步而言委實沒有多少秘密。
對太宰治也是。他輕易從名偵探的沉默中讀出了答案,故意作出一副驚訝的表情:“亂步先生,你就這麽走了?”
江戶川亂步:“?不行嗎?”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太宰治連連搖頭,“一方還對另一方存在愛慕的心情。亂步先生,姑且不提你是不是想好心當個助攻,栗子的安全怎麽辦?”
什麽助攻?江戶川亂步皺眉。
“笨蛋能出什麽事。”他小聲嚷嚷,“醫院裏,讨厭的壞鳥也在,赤司家的小子也不是……”也不是趁人之危的人。
“那可不一定。”太宰治不以為然,“被情緒控制的人什麽事都做得出來。醫院是赤司家投資的,栗子又信任他,她養的貪嘴鳥說不定吃兩顆花生就把主人賣了呢?”
太宰治一次性造謠了超多人,他超勇。
江戶川亂步遲疑了,他動搖了。
理智和推理能力告訴他太宰治在講屁話,又有個聲音在名偵探腦海中惡魔低語:想想太宰的上一份職業,他經驗豐富。
江戶川亂步下意識看了眼樓梯,現在趕回醫院的話……
太宰治将他無意間的反應盡收眼底,換成歡脫的語氣:“開玩笑的啦,中途離開是亂步先生做出的判斷,肯定沒問題,什麽事都不會有。”
本來很确定的事情,從太宰治口中說出來卻怎麽聽怎麽像flag,聽得人心裏七上八下。
港口黑手黨私下形容太宰治是“魔鬼在說話”,可謂肺腑之言,絕不是惡意诽謗。
江戶川亂步咬了咬嘴巴,毅然決然地掏出社長送的眼鏡——【超推理】!
“……什麽意外都不會發生。”他控訴地看向太宰治,“太宰,不要危言聳聽。”
“是是。”太宰治認錯認得爽快,“我錯了。”
被涮了一道的名偵探又困又累,已經沒有和壞心眼同事計較的力氣,蔫蔫地拖着步子回宿舍補眠。
太宰治雙手插在風衣口袋裏,目送偵探的房門在他眼前合攏。
“噗嗤。”他笑出聲,“亂步先生,因擔心她而使用【超推理】的那一刻,你已經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