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01

眼前是一望無際的黑暗,尖銳的木棍刺在她的小腿,雪地裏被迫染上了一片鮮紅。

四周空曠無比,只有樹葉随着風聲沙沙作響,等待片刻,蘇漫雪将手電筒打開咬在嘴裏,照亮自己得傷口處,白色的工作服已經被浸紅。

說不好是從哪個瞬間開始不對勁的,可能是今晚突來的寒流,暴雪将半個城市淹沒。

也可能是接到的那通出診電話,對面的女孩聽起來狀态不太好,讓她提着醫藥箱上山。

但她卻叮囑蘇漫雪,只能一個人來,別告訴任何人。

霁封多年前發生過一起連環殺人案,兇手至今逍遙法外,不過可能他銷聲匿跡的四年,大家對這件事都有些遺忘了。

這幾年裏,整個霁封的居民都松懈了很多,甚至連她接到這種電話是,第一反應也都是女孩是不是受了傷,全然沒有在意自己會不會遇到危險。

雪天路滑,車子上不來山路,蘇漫雪只能徒步走上去,好在這段路她從前走過很多次,這種暴雪天氣每年也會經歷一次,倒也沒什麽不同。

山上是霁封醫學院,也是她的母校。

門口的阿姨正插着兩只手靠着暖氣片打瞌睡,随着她推門而入的咯吱聲,阿姨緩緩睜開眼,看見她眼裏有了幾分詫異和驚喜。

“漫雪?這麽晚來這兒幹嘛?”二幢值班的宿管還是她上學時的那個,當年蘇漫雪和阿姨關系很好,現在偶爾來學校也會見。

聽阿姨說,學校裏大三大四的學生為了考試,有好多過年選擇留校。

這幾年卷工作卷學歷,考公考研考編似乎已經成了畢業的一套流程,這個時候開始複習的人已經不少了。

為了學生安全考慮,所有留校的女同學都集中在二幢。

來電話的那個女生,就是住在這兒的臨時宿舍。

蘇漫雪将手中的藥箱緊了緊,手凍得已經有些僵紅,“有學生打電話叫我出外診,沒人找您說這事嗎?”

阿姨愣了一下搖了搖頭,立刻跟着蘇漫雪上了二樓。

203的宿舍門緊閉,蘇漫雪敲了幾下門沒人應聲,阿姨手忙腳亂的拿着鑰匙打開門。

門被打開的那刻,随着鑰匙掉落的聲音響起,蘇漫雪看見一個紮馬尾的女孩倒在地上,人已經接近昏迷,她的右腿有明顯被劃傷的痕跡,額頭也透着密密麻麻的汗珠。

房間的窗戶開着,風透過窗框刮進來,原來溫暖的房間在此刻寒冷無比,窗前桌子上的水甚至結了冰。

蘇漫雪快速跑過去查看女孩的傷勢,阿姨顫抖地掏出手機打算報警,臨近時腿卻被女孩抓住了。

“阿姨,我沒事...腿是我不小心劃傷的。”女孩細小游離的聲音從牙縫裏擠出來,右手顫顫巍巍地掏出一把水果刀,水果刀上染着點點鮮血。

阿姨愣了一下,蘇漫雪探尋的眼神看向眼前的女孩,女孩抓住阿姨的手又緊了緊,眼神中似乎多了一絲恐懼和哀求。

僵持片刻後,蘇漫雪只好看了一眼阿姨,“阿姨,您先出去,我先幫她止血。”

房間裏只剩下兩個人,蘇漫雪走到窗邊,透過窗子向下看了一眼。

宿舍外是黑漆漆的樹林,看不清外面有什麽東西,她擡起手輕輕關上窗戶,用餘光看見窗戶邊積起的雪中有明顯的鞋印。

今天這麽大雨,總不至于在窗外晾曬新鞋,況且這雪底有些泥濘,長度更像是一雙男鞋。

“醫生...”女孩的聲音從身後響起。

不知是不是蘇漫雪的錯覺,她似乎有幾分緊張。

蘇漫雪立刻将窗戶關緊,脫下羽絨服露出裏面的白大褂,打開藥箱幫女孩止血。

傷口有些深,好在沒有傷到要害,盡管女孩隐忍着不發一言,蘇漫雪還是感受到了她的疼痛,“疼的話別忍着,這裏沒有別人。”

蘇漫雪的聲音溫暖,經過這些年的磨練,她也跟着師父參與了幾起大型手術,面對任何的患者她都能做到從容不迫,更何況女孩只是簡單的皮外傷。

蘇漫雪将女孩的傷口包紮好,帶着手套用保鮮膜将地上的水果刀包裹起來,女孩下意識緊張了一下,“醫生,這水果刀是我的...”

“水果刀沾了血也不能再用了,我順手幫你扔了。”蘇漫雪沒理會女孩緊張的眼神,直接将水果刀放在自己醫藥箱的底層,起身時環顧了宿舍一周。

狹窄的八人間,床下堆滿了行李箱和洗漱用品,連門口的收納櫃都是上下兩層,放眼望去沒有任何可以藏人的地方,那個翻窗進來的男人恐怕已經早早離開。

房間窗戶被關緊起後,室內溫度也有所回升,蘇漫雪将女孩從地上扶到床上,詢問了女孩的姓名和電話,以便于醫院出診的資料整理。

女孩名叫湯婕,是運動康複學的一名大三學生。

據她個人描述,今天房間的燈泡壞了,她踩在桌子上換了燈泡,房間年久失修的窗戶被風吹開,她一不留神就摔倒在地上,正好刺在了水果刀上。

蘇漫雪笑笑沒說話,盡管她不是什麽刑偵專家,也能輕松識破湯婕這種漏洞百出的說辭。

但她既然執意想要隐瞞什麽,她也不會在當下這個環境下追問原有。

“你一直都住在二幢嗎?”蘇漫雪想起宿管阿姨說的話。

“對……我剛好住在這兒,所以不用搬宿舍。”女孩聲音柔柔的,說話時聲音很小,聽起來文靜得很。

蘇漫雪走到一旁的桌子上,将自己的手機號寫在一張便簽紙上,用餘光看見桌子上的書上不是湯姐婕的名字,那姓還挺少見的。

“那是我t室友的,她今年上大一……她回家了。”湯婕小聲說了一句,她似乎是個敏感的女孩,總能捕捉到蘇漫雪的視線。

蘇漫雪收了手将筆扣好,轉頭将手上的紙條遞給湯婕,告訴她傷口如果有什麽感染發炎可以給她打電話。

當然,有其他麻煩也可以聯系她。

蘇漫雪的妹妹蘇晴和湯婕年紀差不多大,如果蘇漫雪在這個城市能多幫別人一把,蘇晴在她的城市說不定也會遇到願意幫助她的人。

她将羽絨服重新穿到身上,臨走時還不忘叮囑湯婕天氣寒冷,蘇漫雪用釘子将窗戶加固了一下,把上面的插銷也順手緊了緊。

确認一般力氣不會将窗戶打開後,蘇漫雪轉身離開,并且暗示湯婕不要随便打開窗戶,說辭是天氣寒冷,容易感冒。

說不定那男人還沒走遠。

推開門,阿姨站在門口朝着房間裏張望,眼裏全是擔憂,“漫雪,怎麽回事啊?”

“您別擔心,我已經幫她包紮好了,您多留意着點兒,這孩子...看起來像是被什麽人威脅了。”蘇漫雪回答。

阿姨點了點頭,和蘇漫雪一起向樓下走,“漫雪,要不要報警?這樓裏本來就沒剩幾個學生,要是真發生什麽,我自己也招架不住。”

“我在警局有認識的人,這件事交給我吧。今天把大門鎖緊了,別讓外人進來了。”蘇漫雪拍了拍阿姨的肩膀以示安慰,推開門一腳踏進了雪裏。

宿舍到大門的距離很遠,兩邊的路燈閃了又閃,蘇漫雪沒看時間,直覺已經到了後半夜,因為冷空氣比剛才更濃烈了一點。

不知是不是哪兒的樹上滴水,原本厚重的雪感随着一步步向前變得濃稠,再向前走又不自覺地滑了一下。

蘇漫雪平穩身體,拿出身上攜帶的便攜手電向下照了照,預期的泥濘沒有映入眼簾,腳下的雪裏沾着黏黏的血跡,一直延伸到很遠很遠。

蘇漫雪原本平靜的心微微顫抖,她壯着膽子沿着血跡延伸的方向靠近,卻沒有發覺自己已經離原本想去的方向越來越遠。

直到四周黑到連手電的燈光也顯得微弱了幾分,血跡突然斷了。

寂靜的夜晚除了風吹動樹葉的沙沙聲外,還有她身後慢慢逼近的腳步聲。

一個喘着粗氣的男聲慢慢朝她靠近,蘇漫雪本想回過頭用盡全力掄起手上的醫藥箱,卻在一瞬間被撲倒。

尖銳的木棍插入了她的大腿表皮,手上的手電瞬間滑落到地上,突如其來的疼痛感讓她快要窒息。

面前的身影比她高大幾分,不過看不清長相。

男人伸手去搶蘇漫雪手上的醫藥箱,半個小時前的記憶闖進蘇漫雪腦海裏,她将那把沾了血的水果刀放進了醫藥箱。

他是來銷毀證據的,可能湯婕的宿舍被人監控着,也可能是她主動告訴了這個男人。

蘇漫雪死死握住醫藥箱的袋子,男人似乎被逼急了,擡起手掐住了蘇漫雪的脖子。

他的力量很大,幾乎快要讓她窒息昏厥,就在她的手已經慢慢失去力量,整個人幾近昏迷時,面前傳來了另一個人的聲音。

“住手!”他的聲音由遠及近,面前這人似乎害怕自己被人發現,轉身猛地跑開。

追逐和厮打聲漸行漸遠,只剩下一望無際的黑暗,和腿上傳來的陣陣刺痛。

蘇漫雪用嘴咬着手電,原本就電量不足的燈光此刻更加若隐若現,她在腿部纏上紗布,汗珠已經将她的身體浸濕。

可她只有一個人,只能忍着疼不讓自己死在這兒,況且她還是個醫生。

在她包紮好傷口以後,原本腳步聲突然朝着她的方向走了回來。

蘇漫雪手電的燈光在一瞬間耗盡電量熄滅,似乎是個害怕別人發現自己斷了電。

蘇漫雪忍住自己的呼吸聲,随手抄起了雪地裏剛剛拔出來的木棒。

“太晚了,你不該來這種地方。”男孩的聲音響起,蘇漫雪緊繃的神經也松懈了幾分,是剛剛救她的男孩,聽起來年齡不大。

他靠近時,蘇漫雪的身體下意識向後挪。随後,她透過月光看見男孩将雙手舉起,示意他不會對她做些什麽。

“謝謝你救了我。”蘇漫雪意識到自己行為的不妥,她快走兩步走到男孩身邊,月光微弱,她看不清男孩的臉。

“那人應該不會回來,如果有需要你可以報警,沒什麽事我先走了。”男孩轉身離開,胳膊卻在一瞬間被抓住。

蘇漫雪虛弱的聲音從身後響起,“今天謝謝你,我叫蘇漫雪,是霁封一院的醫生,以後能幫到你盡管開口。”

男孩的身體明顯僵了一下,他準備離開的腳步頓了頓,回頭看向蘇漫雪黑暗中模糊不清的臉,不知道在想什麽,片刻後男孩開了口。

“今天太晚了,你一個女孩下山不安全。我住的地方還有客房,如果你不介意可以将就一晚。”

男孩徑直俯下身子打算抱起蘇漫雪,胳膊卻被一只手抓緊。

這突然轉變的态度讓蘇漫雪愣了一下,說話時也有着磕巴,“我……我包紮好了,沒什麽事,自己可以走。”

蘇漫雪借着男孩的力量起身,男孩自然地幫她拿過了一旁的醫藥箱,一只胳膊靠近她充當她的拐杖,禮貌又不失分寸,沒一會兒,二人就走到了男孩口中住的地方。

如果她沒記錯,眼前的這幢別墅是學校留給重要外賓的住所。

別墅的大門是校長花重金打造的防盜門,在所有學生眼裏,這幢別墅就像是禁地。

她跟着男孩走進別墅,溫暖的空氣和燈光在一瞬間襲來。

蘇漫雪在一瞬間看清了面前的男孩,他年齡不大,鼻梁高挺,身高比蘇漫雪高出大概半頭,頭發微長到達耳根微微卷起。

男孩的臉頰因為長久的寒冷凍得通紅,他走到櫃子邊翻了翻,将什麽東西放到桌子上,沒有看向蘇漫雪徑直走上樓梯,不知道想到了什麽,腳步在樓梯上頓了一下,“如果太疼的話,桌子上放了止痛藥。”

男孩沒再回頭徑直快步走上樓,蘇漫雪反應過來朝着男孩喊了一句,“你叫什麽名字?”

男孩沒有回答,也沒有停下腳步,蘇漫雪擡頭已經看不見他的蹤影。

蘇漫雪将醫藥箱放到一旁的角落,她脫下鞋,拉開鞋櫃看見幾雙一次性拖鞋,拆開一雙穿好,拖着受傷的腿挪到沙發上坐好,沒有脫衣服直接給姜子平打去了電話。

片刻後姜子平接起,聲音盡管慵懶卻又顯得格外清醒,“喂,霁封市公安局,姜子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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