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章
第 24 章
夜色已深, 茶樓的人也不像之前有那麽多。
梅正初一眼望去,就能看見站在門口四處張望,也不亂動、看起來十分乖巧地寧映。
他警告地看了一眼小二, 随後從樓上下來,走到寧映身邊。
“在看什麽?”他問。
寧映在看路上熙熙攘攘的人, 此處距離寧府是一段不近的距離, 她在想該怎麽回去。
聽見身後的梅正初在問, 她眼睛一亮, 可不可以厚着臉皮搭一段路。
就盡量暗示, 道:“這裏距離寧府有點遠......”
梅正初彎了彎唇角,“我送你回去。”
寧映抿唇笑了一下, “那便多謝梅公子了。”
兩人坐在馬車上, 寧映撐着腦袋,掀起車簾看着窗外的場景。
途徑來時的那條河流,她一頓。
突然想起來什麽,“寧璃呢?”
寧映睜着一雙眼睛看他。
梅正初面上一僵。
她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她遲疑, “你忘了?”
Advertisement
“......額,”梅正初連忙問自己的小厮,找補道:“應商,本公子吩咐你的事,你該不會又忘了安排?”
應商:“......”
請問公子您, 何時吩咐過他這件事?
但是呢,跟在公子身邊那麽多年,他已經是個成熟的小厮了。
即便沒有公子的吩咐, 他也會自己安排好的。
應商微笑,“公子放心, 小的安排過了。”
梅正初松了一口氣,“人呢?”
應商道:“寧三姑娘已經安全回到寧府了。”
寧映眼神在兩人之間來回,聽見這話,也松了一口氣,“那便好。”
河裏的水燈搖搖晃晃,在水裏悠揚自由,帶着世間的人的美好祝願希望送至已經逝去的人身邊。
既是悼念已逝之人,也是對自己思念的慰藉。
她心頭一動,道:“在這放我下來吧。”
梅正初不明白,“你一個人我不放心,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寧映搖搖頭,“我想一個人下來走走。”
應商聽見馬車裏面的話,已經慢慢停下馬車。
寧映已經下了馬車,梅正初跟上也下了馬車,“我和你一起走走,寧姑娘介意嗎?”
寧映正想拒絕,她還沒開口,身後突然傳來一道高昂的聲音。
“啧,這不是梅少爺嘛。”
身後有幾個少年騎着馬,打馬肆意看看停在他們面前。
看見梅正初果然出現在這,幾個少年一下翻身下馬,正要伸出胳膊攬着梅少爺。
梅正初眼角一跳,立馬往側面一躲,幾個少年撲了個空。
幾個少年一臉震驚。
“梅長元!你也太不仗義了!”
“前幾日還說着今日沒空出來玩,今日倒是讓我碰見你在這了!”長元是梅正初的字。
“......”
梅正初側目面無表情地瞥了一眼他們,“你們是哪位?”
“公衆場合竟如此無禮。”
那幾位少年一愣,明顯不相信這是能從他嘴裏說出來的話。
一時間沉默許久。
其中有一個圓臉少年面上猶豫,拽了拽身旁的一個也滿臉懷疑的青衣少年,“這......該不會是我們真的認錯人了吧?”
那青衣少年不确定,轉頭一看發現梅正初身後跟着應商。
這下肯定了幾分。
而後看見一直被忽略的寧映。
他恍然似地睜大眼睛,“沒認錯!我怎麽可能會認錯長元。!”
那圓臉少年還是不解t,“那他怎麽一副裝不認識我們的樣子啊,過分!”
青衣眼神示意他看了看旁邊一直看熱鬧的姑娘,圓臉少年也了然。
“我就說梅少爺怎麽一副不認識我們的樣子,原來是我們耽誤你和姑娘一起,嗨早說嘛!要是早說,兄弟們今日就不來打擾你啦......”
“......”在梅正初面無表情下,幾個少年叽叽喳喳的聲音越發放肆,嘻嘻笑笑
“往日你在——”
話還沒說完,梅正初已經忍不了,上前就把對方的嘴捂住。
面上還兇狠道:“沒想到徐公子私底下竟如此纨绔,明日上朝我定向徐禦史好好說道說道。”
“......唔唔唔唔唔!”那圓臉少年奮起抗争。
眼看他快逃出梅正初的手掌心,他連忙拖着圓臉少年往後推,嘴上還警告着另外幾位看好戲的公子哥。
威脅道:“還有你們!”
幾個公子哥看戲也看夠了,笑嘻嘻地朝着寧映道:“居然梅少都這樣說了,我們幾個也不好打擾,那就先告辭了,嫂——”
梅正初在他們開口就知道他們要說什麽渾話,連忙打斷。
“寧姑娘,我突然想起來我還有事要忙,我就先行告辭了。”
随後看向那幾個打趣的少年,皮笑肉不笑,“還有你們,都挺忙的,別玩了,趕緊回家去!”
說完,二話不說,就捂着圓臉少年的嘴一起拖上馬車,深怕他在透露出半句“虛言”。
“......”
寧映:“?”
她還沒來得及說話,只見方才還停在眼前的馬車一溜煙地消失。
少年走後,周圍也安靜許多。
她順着河流慢慢晃悠,在路邊買了幾個水燈,放在手心把玩。
不過幾步路,她就走到了剛來的拱橋上。
正低着頭擺弄手裏的水燈,突然聽見頭頂上傳來一聲清冽卻帶着些些嘲笑的聲音。
“梅正初把你丢下走了?”
“......”寧映擡頭,果不其然,說着要離開的皇帝此時正站懶懶散散地倚靠在橋上的扶手邊,唇角銜着些許笑意。
看起來對她是不是被人丢下一事十分感興趣。
寧映腳步一頓,“他忙。”
賀時停:“哦,忙點挺好。”
寧映:“......”
賀時停不知從哪買來的水燈,低着頭擺弄它,“朕也不閑啊。”
寧映:......不閑還在宮外亂晃悠?
大逆不道的話她識相地憋在心裏,想了想,試探着道:“那陛下您是在......微服私訪?”
賀時停輕“嗯”一聲,“為政事繁忙。”
寧映立刻接上一句,“陛下果然是心懷天下的明君。”
賀時停漫不經心,“你已經說過很多遍了,就不必再說了,朕知道。”
“......”
熟悉的腔調,寧映看了他兩眼,适時閉上嘴。
此時還是默不作聲比較好。
她心裏還有事,不想和他在這浪費時間,想繞過他去河邊放水燈。
她客氣道:“那陛下您先訪着,臣女便不打擾你了。”
“去哪?”
寧映剛側過身,賀時停也同步轉身,“看樣子寧姑娘應當要放河燈?”
賀時停晃了晃在他手裏的水燈,“那便陪朕一起把這河燈一起放了。”
幾句話連接得緊密,完全沒給寧映拒絕的機會,她只好道:“好。”
兩人一起從河岸借了一艘木船,木船順着河水慢慢悠悠地搖晃,寧映坐在船頭,低頭研究河燈,想要把它點燃。
賀時停也側身坐下,餘光注意着身旁人的慢吞吞不熟練地動作。
“用不用幫忙啊?”實在看不下去,賀時停出聲道。
“聽說放河燈要自己親自點燃燈芯,放進河裏才算誠心,”寧映頭也沒擡,解釋道:“我想自己點,會更誠心一點,或許也會更有效吧。”
賀時停低眸,看着她烏黑的發頂一會,也沒說什麽。
收回目光,開始點起了自己手裏的河燈。
他的動作利落,态度也正經起來,稍稍坐直,看起來也在誠心為誰祈福。
很快河燈燈芯亮起,他微微彎着身子,将河燈推至水中。
看着它飄飄蕩蕩,忽明忽滅,漸漸遠去。
許久,他的河燈與其他人的河燈混在一起,他這才收回視線。
等他回神,發現身旁的姑娘也成功放了一個河燈,堪堪落入水中。
寧映伸出手在水裏撥弄撥弄,掀起幾處漣漪,迫使花燈向遠處飄。
花燈成功順着河水流走,給寧映增長了莫大的信心,有了上一個花燈的經驗,這次她動作連貫起來,很快就成功放了第二個河燈。
她再次把手伸進河裏,撥了撥,看着兩個花燈漂遠。
低眉斂眸。
希望你們能在另一個世界安康喜樂,沒有所謂的注定軌跡。
言映。
正月份的河水涼的刺骨,賀時停看着她的動作,像是渾然感覺不到河水的涼。
他眉眼一動,也伸出手試了試船底的河水。
“......”
涼。
不過是剛拂了拂到河裏的水,賀時停就把手收了回來,面無表情地拿出帕子擦了擦。
目光盯着寧映還在河裏的手,看她像是感覺不到冷一樣。
賀時停問:“水不涼?”
河燈越來越遠,寧映就把手收了回來,方才還沒感覺,一脫離水,就感覺一陣刺骨的涼意往手心裏鑽。
她道:“很涼。”
“知道涼你還伸手?”賀時停扔了一個帕子過去,讓她擦手,“和梅正初待一起,腦子待傻了?”
“......”一時分不清他是在罵梅正初還是在嘲諷她。
寧映用凍僵的手接了帕子,胡亂地擦了擦,擦完後,正要把帕子還給他,
她擡眼看了他幾秒,突然道:“可是我現在是和陛下待在一處啊。”
賀時停接帕子的手一頓,“......”
所以是,她現在因為和他待在一處,所以腦子才傻了。
他眯了眯眼睛,警告她,“你和梅正初待在一處落下的後遺症,少來碰瓷朕。”
寧映:......
話裏的嫌棄溢于言表。
她很好奇,“梅公子是惹到陛下了?”
賀時停低眼看着她,一字一句,“沒有。”
“那陛下您為何總是針對梅公子?”
賀時停像是聽見了什麽笑話,随即不屑自問自答,“針對他?你想多了。”
“那......”寧映慢吞吞地指了指自己,“那該不會是在針對我吧。”
賀時停倒是來了興趣,“那麽敢問寧姑娘是做了什麽事,能讓朕親自針對你?”
寧映思考了一番。
道:“我也沒做什麽事,除了......因為用眼過度,不小心忽略了陛下?”
想來想去,她就只想到這個。
她自問自答,“但陛下大人有大量,應該不是這個。”
賀時停眸子深深,“那你想錯了,朕向來沒有什麽大量。”
“忽視了朕,便是不把朕放在眼裏。”他停頓,“是大罪。”
寧映看着他,心頭一動,“不把陛下放在眼裏,只是因為把陛下放進了心裏。”
等到腦子追趕上嘴,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她硬着頭皮,補道:“這樣是大罪嗎?”
“你這樣——”賀時停手指微蜷,聲音卻聽不出半點情緒,“也是大罪。”
“所以,寧姑娘還是別有這樣的心思。即便是有了,那也藏好。”
“除非......你實在忍不住,朕倒是勉強可以大度一點,赦免你的罪責,不咎此事。”
“......”寧映低頭,“哦,既然是大罪,那就不放心裏了。”
“還是放在眼裏吧。”
......
小船搖搖晃晃,離岸邊越來越遠,泛起的漣漪驅趕着河燈。
自方才起,兩人之間的氣氛莫名冷下來,兩人都沒再說話。
她趴在船邊,尋找着自己放地那兩盞河燈。
“你在為誰祈福?”
寧映扭頭,見賀時停漫不經心地問。
看樣子也不像是真的想知道,她默了一下,答道:“我認識的人。”
“......”賀時停盯了她片刻,突然低聲道:“也是。”
說完,他就散漫地側過身。
“這任務,朕放棄了。”
“有下一個任務再告訴朕。”
“!!!”五號立刻出現,“宿主您別這樣!”
努力安撫道:“現在女主還對你有防備心,自然不能一步到位,總得慢慢引導才是啊。”
賀時停不耐,“朕沒這個耐心。”
五號立刻:“你有!宿主你想想你那已經空到不能再空的國t庫和沒有進展的貪墨案。”
賀時停:“......”
他不想。
他再四周看了看,距離船靠岸還要不少的時間。
賀時停再次開口,難得正經了些,“你知道,朕為誰點的河燈?”
寧映搖頭,“不知道。”
賀時停道:“是先帝。”
聽到這,寧映來了興趣。
是皇家秘辛嗎?
睜着眼睛等待着賀時停繼續往下說。
“父皇去年駕崩,當時朕不在京城,所有的後事都是二皇兄在辦,朕連父皇的最後一面也沒見着便匆匆入了皇陵,按着禮制本不該如此——”
寧映的眼睛亮起來。
先帝駕崩後,這不就該皇子奪嫡了,各種手段層出不窮。
她好奇道:“然後?”
“朕立馬馬不停蹄趕回京城,可惜還是晚了一步,”賀時停平靜。“然後朕是太子,就登基了。”
然後先帝什麽都沒留下,倒是一堆爛攤子和空空的國庫都交給了他!
“......沒了?”寧映震驚。
賀時停昂了昂下巴,“自然是沒了,還能有什麽?奪位?”
寧映閉嘴,“......臣女什麽都沒說。”
賀時停懶得搭理她,只道:“我說完了,該你了。”
“......”
寧映:?
什麽就該她了?
該她幹什麽了?
“禮尚往來啊,”賀時停道:“朕嗓子幹了,寧姑娘接上吧。”
五號:......哪有這麽引導人卸下防備心啊。
寧映大腦宕機一瞬,像是突然被輸入了程序,她一頓一頓,“接什麽?”
賀時停不經意間提了一下,“就說說你是為誰點了這兩盞河燈,又是為誰這麽誠心祈禱。”
皇帝在她面前,她不能說,也不可以提及任何事,寧映搖頭,“沒有,只是點着玩。”
賀時停看她一副守口如瓶的模樣,心裏突然莫名湧起了一些不服氣,“朕和他,到底是哪裏相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