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章

第 29 章

言映一路跌跌撞撞, 尋到了方才那侍衛所說,父母的埋葬之地。

北疆風雪太大,她看不清前方的路, 狂風過後,只見在兩軍交戰之地的邊緣圍了一群人, 明顯在用旁邊的沙土埋着什麽。

她慌亂不堪, 顧不得臉上被寒風吹得瓷刺痛。

就在她即将到達那時, 突然眼前一閃白光。

......

耳邊是歡聲笑語, 言映惶然, 慢慢睜開眼睛。

她擡頭,和言夫人對上了視線。

娘親還活着......

言映擡頭, 發現這還是上次父母打了勝仗後的慶功宴。

可是......他們不是因為投敵而被活埋了嗎?

她晃了晃昏沉的腦袋, 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想起自己那天是在母親腿上睡着了,懷疑那些是不是自己所做的一場夢。

她祈求,這都是一場夢。

心裏忍不住膽怯,那一切都那麽真實。

“映映怎麽了?”言夫人見她滿面驚恐和蒼白,擔心問。

Advertisement

言映聽見聲音, 不敢大聲開口,但一說話已經忍不住哭腔,“娘親。”

言夫人見此,這下更是擔心,“發生什麽事了?讓我們映映這麽委屈。”

言映想說話, 想把方才那一切都說出來。

話到嘴邊,就像上次一樣,說不出來。

唇齒在動, 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她閉了閉眼睛,輕輕喚了一聲, “娘親,你們陪陪我好不好?”

“好,”言夫人見此,也不敢再多問,只能安撫着她,“有娘親陪着呢。”

自方才說話之時,言映的心已經跌進了谷底。

她方才說了那幾句話,嗓子幹啞,頭腦昏沉,手腳發熱卻忍不住冷顫,她還在發熱。

可是,這時候她沒有故意折騰自己,還健康着。

所以,那些都不是夢,所有的一切都已經發生了一遍。

只是她不知觸碰了什麽,讓自己又回到了一切還未發生的時候。

一切都還未發生,她忍不住精神松懈一些。

顧不得是因為什麽讓她回來,她現在只想讓父母避開這個災禍。

現在距離下一次爹爹領兵還有些日子。

她得好好做些計劃,讓他們避開這些。

言映安靜下來,擡頭,眼睛眨也不眨地呆在言夫人懷裏,望着身邊的父母,好像下一刻他們就會從她身邊消失。

言夫人擔心女兒的狀态,問她,她什麽也不說。

當晚,回到帳篷。

言映昏昏沉沉地跟在父母身邊,發熱本就沒有好,又經歷了一天的情緒動蕩,現下已經漸漸撐不住了。

但是她還不能睡,她還沒有好好計劃一月後的事情。

可是該怎麽讓父親不再參與下次作戰的領兵。

她的話,爹爹自然是不聽......但如果是皇命呢?

皇權之下,爹爹不敢不從的。

想到這,寧映打定主意,慢慢計劃起這些。

記得駐守在北疆的監軍會定期給皇帝傳一封信,如果沒有算錯日子,下一次要送給京城述職的信也快到了。

趁着言夫人照顧喝多了的言将軍,她從言夫人身邊離開,跑到一邊拿起紙筆,将腦海慢慢成形的計劃一筆一筆地推下來。

第一步,就需要她想辦法,讓監軍在信上提一嘴關于爹爹受傷之事。

雖然不是什麽重傷,但傷筋動骨一百天,就先修養個三個月也不為過。

三個月的休息,也足以躲過一個月後的戰事。

幸運的是,因為監軍喜歡有事沒事逗她,她和監軍不算陌生,監軍和父親的交情也深,她嘴甜一點,應該能讓監軍在信上提一句。

第二日天剛亮,她便等在監軍的帳子門口。

監軍李晉一出門就看見剛及他腰的小姑娘在門口期待地望着他。

“小不點今日這是怎麽了?”李晉稀奇,因為他常常逗弄她,往日這小姑娘一見他就躲,幾日往上湊倒是少見。

言映看着他,早已經想好了說辭。

将心裏的腹稿,一股腦地說了出來。

李晉聞言倒是笑了笑,“即便是你今日不來找我,我也會将此時禀報給陛下,言将軍受了傷,陛下會允的。”

有了這話,言映也略放下心來,特意加重了語氣,認真道:“最好修養一百天。”

“好好好,一定和陛下說。”

說完李晉看見路過的言将軍,笑了笑,“果然有個女兒就是好啊,會心疼人。”

言清不明所以,聽見這話,又看見在旁邊的女兒,還是忍不住心中驕傲,他點頭,走到寧映身邊,大掌拉起她,“那是自然。”

他又轉頭問寧映:“映映怎得出來了?”

寧t映沒回答,生怕他知道後,不許向陛下提及此事,連忙把言清拉走。

......

這一個月,一切都很順利。

監軍的信傳到京城,陛下應允言将軍修養三月,并賞下許多賞賜。

等到京城的信到北疆,言清才知道此事,知道女兒擔心自己也沒多說什麽,依着陛下口谕,在帳篷內修養着身體。

直到,最後一天。

因着言将軍有皇命在身,和北夷一戰,言清并未領兵。

言映這一天,什麽都沒幹。

頂着一個小披風,只緊緊地跟在爹爹娘親的身後,伸出手拽着他們的衣角,寸步不離,任言清和言夫人怎麽攆都攆不走,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們。

言夫人每次回頭看着女兒,都能發現她滿臉的無助和恐懼。

她發現這些日子女兒的不同尋常,蹲下身和言映的視線平齊,也是慌亂和擔心,“映映,告訴娘親怎麽了,好嗎?”

言映張了張嘴,試圖說話。

但結果又是和那次一樣,無法發出聲音。

她垂下眸子,遮掩住眼中的無助恐懼,搖了搖頭,“我沒事。”

當夜。

言映躺在床上,聽見爹爹娘親以為她睡着了,怕吵醒她,在小聲的商量着什麽。

聽見娘親擔心她的狀态,擔心她生了病,和爹爹商量,同皇上請命讓他們回京帶着她回去看病。

也聽見爹爹答應下來。

她抿緊唇,只要過了今晚,父親母親就會帶着她一起回京了,一切都會相安無事。

只要過了今晚就好。

她一夜沒睡。

直到天微微亮,微微的光亮,好像從天邊傳來的希望。

明日的曙光即将降臨,寧映蜷了蜷手指。

快了。

最終暗色褪去,寧映不禁放松下來,左右看了看在自己身邊的父母,拽着娘親的衣角起來,迷迷糊糊中睡了過去。

天光大亮。

言映被強烈的白光照醒,她艱難地睜開眼睛,一雙小手迷迷糊糊地在床上四處摸索,試圖摸到身邊的人。

但身邊除了冰涼的被子和刺骨的空氣,再無其他。

她一下驚醒,環視四周。

帳子內,空曠無人。

昨晚,她硬要鑽進娘親被窩裏,陪着她入睡的爹爹娘親沒有一個人在此。

恍若那日場景在現。

她屏着呼吸,在帳子內喚了幾聲“爹爹娘親”,回應她的只有冰涼的回聲。

和帳篷外隐隐傳來幾句——活埋、慘死......

她身體發顫,已然站不穩,直直跌下去。

可是,

說好一起回京的啊......

她咬着牙擡起僵硬的手擦了擦眼淚,想要從地上爬起來,不過剛站起來,眼前白光再次閃現。

下一秒,她再一次出現在那晚。

耳邊圍繞的依然是歡聲笑語,她依然趴在娘親的腿上。

再一次回來了。

言映愣了許久,低着頭。

目光不知聚焦在何處,許久。

她啞着嗓子,顫着聲音,努力不讓自己的情緒崩潰,在父母面前盡量表現出正常的樣子。

“娘親,”她擡頭和寧夫人道:“我想先回去休息。”

言夫人低頭,看她不知怎麽一身疲憊的樣子,摸了摸她的腦袋,“好,小心些,回去好好睡覺。”

言映沒再說什麽,退了出去。

她一個人呆在自己的小帳子裏,提着筆,記錄下那一個月內發生的所有事情。

事無巨細,只要自己還記得、能想起來的,全部都記在了紙上。

她掃過發生的所有事情,在她更改劇情後,一切都進行地有條不紊,也順其自然,可就在最後關頭。

事情的發展完全沒有征兆,所有的劇情像是被程序強制運行般,沒有任何理由地再次重回劇情的軌道。

爹爹娘親還是被活埋慘死,他們都逃不出劇情。

但是她為什麽會重新穿越回來......

是不是因為她兩次都妄圖更改劇情,引發劇情崩壞,強制重溯時間,回歸正确的劇情軌道。

她不知道自己猜的對不對。

如果真的是這樣,可她根本做不到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父母去死啊!

就算是這樣,她也不能坐以待斃。

萬一不是重溯時間,萬一她成功了呢。

這一次她換一種方法,她不主動避開劇情。

只要将背後污蔑父母通敵之人找出來,罪名就無法成立,父母也不會死了吧。

可是她知道的事情少之又少,原書中對于女主父母通敵一事也只是提了一嘴,根本沒有多餘的線索留給她。

讓她這樣找無異于大海撈針。

言映心情焦躁,逼迫自己靜下來心來,通過反推受益人來找背後之人。

若是爹爹死了,受益人無非是爹爹的仇人、和北夷之人。

等到言清回來,言映第一時間去問他有沒有什麽仇人或政敵。

言清不明所以,-但是看着女兒着急的臉色,還是耐心地回答了,“爹爹沒有什麽仇人政敵。”

說着,将言映抱起來,“都這麽晚了,怎麽還不睡。”

言映搖了搖頭,覺得他沒有和她說實話。

她心緒焦急,沒有辦法,直直跪下央求言清告訴她實話。

言清被吓了一跳,連忙将她拉起來,哄道:“真的,爹爹不騙你,真的沒有樹敵。”

言映紅着眼睛,努力不讓自己哭,逼迫着自己冷靜去分析自己面對的一切。

爹爹向來情商高,又與人随和,沒有樹敵或許是真的。

所以當前留給她的只有一條路,北夷之人。

言映琢磨半個月,想辦法怎麽混入敵營,她不怕死,也不會死。

如果劇情是強制的,她是主角,不到最後結束,她不會死的,最多只是受些苦而已。

如果她猜錯了,劇情不是強制的,那麽用她的死換爹爹娘親活着,也是很劃算啊......

因為父母不是經常管着她,她從北疆偷跑出來,跑到将軍交戰之處,被北夷之人捉住。

知道她的身份後,沒怎麽動她,或許是想用她來威脅她爹爹娘親。

她根本無暇顧及這些,只想找到污蔑父母的背後之人。

還剩半個月,她可惜毫無進展。

最後一天,父母還是死了,她從敵營再次穿回了慶功宴那天。

因為有了上一次穿越的經驗,言映有了提前準備,她從北疆偷跑,被敵營抓住,一切順利,和上次一模一樣。

她特意提前準備了鋒利小巧的刀,切斷綁住她的麻繩,提前知曉了敵營逃脫的路線,也知道敵營巡邏的交換時間,趁着間隙順利從關着她的破房子裏逃脫。

在最後一天,她躲在敵營主帥帳子外的草叢裏。

看見他們從飛來的鴿子腿上取下密信,得知了明日爹爹行軍甚至是埋伏的路線,和一衆将領商量着明日将爹爹他們一網打盡,讓他身敗名裂,

言映聽見這些,眼睛一亮。

找到了!

不是爹爹通敵,而是北疆軍隊裏又叛徒,想要和北夷聯手,讓爹爹身敗名裂。

只要讓她拿到密信,就相當于證明爹爹的清白。

她繼續耐心聽着,聽見裏面的人提到了與他們聯手之人。

言映屏息,側耳——

下一刻,眼前閃現白光。

她再一次從敵營穿回慶功宴那天。

就差一點,只差一點就能知道了真正叛國之人是誰了。

她來不及多想,再次按着上一次的計劃,一切都很順利,可是在即将聽見那個人名字的時候,她再次穿越回去。

或許是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

也可能是十次、二十次,她已經記不清了。

她只記得自己在無限循環中,一次次聽見爹爹娘親死去的消息,每一次她都無能無力,什麽都做不了。

這一次,她換了方法,她那晚沒有出現在北夷主帥的帳子外,而是等到第二天他們計劃成功,那通敵之人應該會出面。

她算着他們計劃成功,放松警惕,等待那背後之人出面。

果然,那人出現了,只是那人臉蒙上了黑布,言映躲起來,從側面看見那人露出眼睛。

同時,出現的也有領兵作戰的爹爹。

這一天,由爹爹帶領的北疆軍潰敗,戰場血氣沖天,她親眼看見戰場上爹爹被長槍紮破身體,只剩殘殘的一口氣,又被人托着,她看不見的地方......

她咬着自己,逼着自己不出現,将這些忍過去,下一次時間重溯,爹爹會活着的。

看着爹爹即将消失在她眼前,血跡染紅了大雪,蜿蜿蜒蜒漫至她腳下。

周身的血腥氣。

她咬着手背,t順着手心一滴滴往下滴着血。

她像是感覺不到疼一樣,死死地盯着前往爹爹即将消失的背影,既是如此,她還是沒能忍住,沖了出去。

她混在混亂中,朝着爹爹那個方向跑。

很快,就近在眼前。

她馬上就能碰到爹爹了......

又是一瞬熟悉的白光——

言映停下腳步,她很累了,不想在重複了。

她救不了爹爹娘親,那她和他們一起死,這樣可以嗎。

一只被牙咬出血的手緊緊拽着那把小刀,抵在脖子上,脖間慢慢滲出血跡。

很疼......

求求了,讓她也跟着爹爹娘親一起走,好不好?

她死了,一切就不會再重複了。

可是下一秒,白光覆蓋住她,她再次穿越回去。

臨近崩潰的精神和情緒即将在邊緣爆發,言映從娘親懷裏退出去,回到了帳子裏,找到了一把爹爹長佩戴在身的長劍。

她費力地拿着劍,慢慢把它挪到脖間,深入。

由于她激烈的狀态,讓言夫人擔心,言夫人和言清回到帳子,剛好看到這一幕。

言清立刻,用腳邊的石子打掉言映的手。

“锵”一聲冰冷的聲音,長劍從言映手中脫落。

言映迷茫回頭,失血過多,感覺整個人都暈乎乎的,突然整個人都被娘親抱在懷中。

一直擠壓在心裏崩潰的情緒随着力氣突然一瞬間抽走,世界安靜下來,思緒漸漸收攏。

她緩緩擡頭,目光聚焦,在言夫人的臉上。

看見娘親慌亂,就像是之前的她,不知所措的痛苦和着急。

只能感覺到自己的脖子滴落了幾滴冰涼的水。

是娘親的眼淚嗎?

她顫顫巍巍擡起手,想要摸摸娘親的臉,“娘親,別哭。”

“娘親,不哭哦。”

她努力會想起以前娘親哄着她的樣子,一字一句的學。

“我沒事啊,”言映輕聲,“不哭。”

感覺到爹爹拿了什麽東西捂住她的脖子上,漸漸目光渙散。

最後的念頭在她腦海中成形。

她不該這樣的。

她會可以陪着爹爹娘親走到最後一秒。

昏迷之前,她提起力氣,費力道:“我錯了......”

......

因為長劍重,言映拿不動,所以脖間的傷口不算深。

昏迷了幾日後,言映從床上醒來。

眼睛還未睜開,只感覺到手已經被人握住。

一陣暖意傳來。

言映睜開眼睛,發現娘親就坐在窗邊陪着她,面上不盡的擔憂。

“映映醒了啊。”

這一次醒來,她周身不是冰冷的床。

會有人陪着她。

她牽起唇笑了一下,不禁開心,往言夫人懷裏鑽,貼着她,輕輕喚她,“娘親。”

“嗯,娘親在呢。”

“娘親會陪着映映的,永遠。”

言映嗓子像是被什麽堵塞,她哽咽了一下,她沒哭,慢慢應下。

“我也會,永遠和爹爹娘親在一起。”

這一次,言映什麽都沒做,按着一切原本的軌跡,時間慢慢流逝。

每天鬧着和爹爹娘親一起出去玩。

去看看北疆的雪。

數着北疆天上的星星。

趴在娘親懷裏入眠。

到最後一天。

爹爹上了戰場,再次傳來了他通敵叛國的消息。

娘親見她安置好,自己去找了爹爹。

晚上,她披着小鬥篷,外面風雪呼嘯。

一步一步踏在雪上,留下一串小嬌腳印,很快被落下雪花掩蓋。

她去了自己經常卻又很久沒去過的石頭那裏。

費力的爬上去,坐在上面。

看雪,聽風,看星星......但今夜沒有星星。

她看向遠方。

看見風雪裏好像有人朝她走來,把她抱起來,用溫和的話訓斥她。

“怎麽上那麽高的地方?”

“萬一摔倒了怎麽辦......”

她彎着眼睛,“會有人接住我的。”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