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章
第 30 章
寒氣混夾着大雪, 一片一片落在地上、枯樹慘枝上。
賀時停入眠,恍惚間在夢中醒來。
眼前是一片灰茫茫的白霧,和滿地的大雪。
白霧散去, 一個和寧映長相十分相似的小姑娘,邁着小步子, 跟在自己父母的身邊。
他問:“這是哪?”
五號回答, “這是女主對于往事回憶的夢境。”
“我入了她的夢?”
五號點頭, “是。”
這裏他無論走在何處也不會有人發現他, 于是賀時停行為便大膽起來。
走進距離看不過才及他腰處的小姑娘。
看她因為見到父母回來而開心, 躲在父母的懷裏的撒嬌。
也看她得知父母死訊後面色蒼白,默默流淚, 不敢出聲。
又看她一次次在時間裏輪回, 無限循環,為了救言将軍和言夫人受盡了苦楚,一次次的輪回磨滅了她的希望。
将她從一個機靈的小姑娘最後變成了滿身狼狽、了無生氣的傀儡。
本是一場短暫的夢境,這一夜之間,賀時停就像是感覺度過了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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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數不清的輪回和循環中, 他看見小姑娘最終屈服于事實。
在漫天飛雪之中,孤零零地頂着小鬥篷。
坐在來時的那塊石頭上。
在等着誰,
等誰而歸。
本是一個旁觀者,賀時停不知為何,心中像是被什麽堵塞一般, 不暢快。
他跟着小姑娘,在這那塊高大的石頭上。
看着她眼睛眨也不眨。
北疆寒氣刺骨,即便是他脫離于這個夢境, 感覺不到寒冷。
但是看到她只穿着一件單薄的衣裙,唇色凍得蒼白。
他脫下身上的大氅, 想要蓋到女孩的肩上。
他輕輕覆上,可惜,大氅随着他的動作,手松開,大氅也随之落地。
在雪地上消失不見。
賀時停垂眸,或許是這裏是他的夢境,他做不得改變。
也沒有在執着,只是靜靜默默地陪着她。
不知他陪她了多久。
但是,天色從灰暗入深,再到天蒙蒙亮。
言映在這裏坐了一夜。
賀時停終于看她有了動作,從石頭上起身,像往常那般想要跳下石頭。
或許是身體凍僵,言映決定渾身使不上力。
在從石頭上下去的那一瞬,腿腳無力,從石頭上摔下。
整個人倒在雪地上。
言映就這樣仰躺在雪地上,經歷了太多次,也哭了太多次,她以為自己能堅強面對了,也不會再哭了。
還是忍不住,淚水順着眼角,緩緩流進雪裏,融化了幾片雪花。
原來,早已經不會再有人接住她了......
賀時停雙手頓在半空,伸出想要接住她的手,被她像空氣一樣穿過。
又看見,言映很快哭完,頂着小鬥篷,回到她的小帳子裏。
盡管是言夫人已經安排好了言映日後的生活。
但由于言将軍領兵,又通敵叛國,導致北疆軍大敗,數人被活埋與此。
那些僥幸活着回來的士兵,對言清懷恨在心。
盡管是一個無辜的小姑娘,也不想放過。
言映在北疆過得艱難。
日漸沉默,将自己關在小帳子裏,不吃不喝。
後來也就沒有人給她送飯食來。
看樣子,言映并沒有活下去的意志,把自己關在屋裏幾天後終于出來,賀時停看她比往日瘦了好多。
這天,北夷再次來犯,梅老将軍領兵。
言映不知從哪來的消息,竟暗中跟随在大軍的末尾。
混入戰場。
她混在将軍交戰之處,就那樣躺在地上,沒一會就被大雪掩蓋了身體。
言将軍和言夫人都埋在此處,賀時停瞬間識破了她的意圖。
戰場上刀劍無眼,馬蹄混雜。
眼看前方一匹馬沖過來,正要踏在言映将自己埋起來的地方。
賀時停明知道自己改變不了什麽,此時還是什麽都顧不上,沖了上去,想要将埋在雪地裏的小人提起來。
可是還像上次一樣,手觸碰到言映時,像是空氣般穿過她。
正巧,梅老将軍眼疾手快,看見雪地裏一抹不同尋常的黃色衣料。
策馬上前,将雪地快要凍僵的小人提了起來。
賀時停見此,不自覺呼出一口氣。
他心緒不寧地看向遠方,突然看到一個身影。
寧映跟着自己的回憶,出現在戰場上,重新回憶了一遍曾經自己親自經歷了的無數次的噩夢。
看到最後一幕,她覺得,自己快要醒了。
沒想到和一個本不應該出現在這裏的人對上了視線。
賀時停——
......
夢境結束。
賀時停醒來,回想起方才的一切,久久無言。
許多事,只用言語帶過,人們只當是聽一個故事。
可若是親眼所見,才真正地沖撞人心。
他不明白寧映為何會一次次在時間裏輪回,循環經歷父母死亡一事。
心念一換。
對于年齡只有六七歲的小姑娘,經歷過一次父母的死亡,已經是自己畢生難忘的事情了,或許是自己心裏的執念,不願t意放過自己。
一場夢境結束,一夜已過。
寧映醒來,看着窗外的陽光,久久不能回神。
直到,陽光透過小窗,在地上灑落一地的碎金。
在夢境的最後,她沒想到會夢到賀時停。
或許是這些日子,和賀時停接觸久了,都忘了,賀時停對她也是一種限制。
賀時停随之帶給她的是無盡的囚禁和冷宮,再死去。
本來就是要死的,為什麽不肯放過她,就讓她死在那天的雪地上......
她将自己縮成一團,頭埋進膝蓋裏。
十年前,她已經嘗過了那種無盡的黑暗和可怕。
她用十年,再賭一場她的未來。
寧映洗漱過後,想去院子裏曬曬太陽。
她走過院子裏的石子路,在轉角處又碰上了她夢中結尾處的人。
寧映愣了一下,沒想到會在寧府看到他。
錦書在她耳邊小聲解釋,“昨夜,陛下在寧府歇下。”
寧映沉吟片刻,也沒多問,只福了福身,行了一禮,“見過陛下。”
說完,就接上一句,“臣女打攪陛下......散步,臣女這就告退。”
賀時停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就見眼前的人像是耗子見到貓一樣,連忙消失。
他問:“發生什麽事了?”
昨晚回來的時候,她還不像今天,對他這麽避之不及。
想起在夢境裏,最後幾息間,看見了如今的寧映,他猜測道:“她在夢境裏看見我了?”
“不知道,”五號茫然,“但是按理來說,應該不太可能。”
“......”賀時停自動忽略了五號的話。
現在這個所謂的系統在他這裏,可信度極低。
賀時停也并未在寧府過多逗留。
與寧尚書和寧太傅交談裏幾句,便回宮了。
與他同行的還有昨天他從寧映手中“借來”的兔子燈。
馬車裏,賀時停閑來無事,随意地擺弄了幾下這個兔子燈。
眼神卻落在他處,不知在琢磨着什麽。
剛進宮,迎面有人朝他走來。
賀時停眯着眼睛,直到徹底看出來人是誰,他立刻轉頭就走。
邊走邊吩咐成仁,“攔住他。”
說完,他趕緊朝自己寝宮走。
成仁奉了陛下的命令,将容公公攔住。
“诶喲,容公公今日怎麽有空來了?”
容公公滿臉笑意,“咱家奉太後娘娘之命,請陛下過去一趟呢。”
容公公一個“S”型走位,順利繞過成仁,對他露出一口大白牙,然後追到賀時停面前。
氣喘籲籲,“陛下陛下,等等老奴啊。”
成仁眼看他就要追到陛下,也趕忙上前,拂塵一揮。
“你你你,陛下什麽身份,你什麽身份,你個奴才,也敢讓陛下等你。”
容公公也拂塵一揮,一臉驚訝,“......啊?你不是?”
成仁:......
容公公趁着他沒來得及反應時,饒過他,連忙追上了陛下步子。
賀時停被迫停下腳步,“太後可有說什麽事?”
“并未,”眼看陛下又要搬出往常的理由,容公公笑着接上,“但是太後娘娘說有要事要和陛下相商。”
“陛下若是不來,她便親自來找陛下了。”
“......”賀時停扯着唇笑,“怎會,朕正好閑來無事,便去常清宮瞧瞧。”
常清宮。
寧太後坐在主位上,翹首以盼。
總算是把人盼來了。
“母後,”賀時停恭敬地朝寧太後行了一禮,“母後找朕有什麽事?”
寧太後白了他一眼,“這麽躲哀家作甚?”
賀時停眼也不眨,立刻真誠接上,“沒有啊。”
“......”寧太後看他這态度,也懶得和他多費口舌說些有的沒的。
直接進入正題。
“你昨天出宮了?”
“......”
“你昨夜還一夜沒回宮?”
“......”
“你昨夜去哪歇着了?”
“......”
“在寧府住得如何?”
“......”
“怎得不說話?”寧太後問。
賀時停默了默,試圖逃避,“您這不是自己都回答了。”
“......”寧太後沒理會他,“既然如此,那哀家就來猜猜,看樣子,應該住得不錯吧。”
“......”賀時停幹脆就順着太後的話,合了她的心意,“嗯,是挺好的。”
寧太後果然笑了一下,“你呢,要是對人家姑娘有心思,就光明正大地求娶。”
“這般偷偷摸摸,像是......”覺得後面的話不太好聽,寧太後也就咽了下去。
賀時停:“?”
“朕哪偷偷摸摸了?”
寧太後:“半夜上人家府上,皇宮下鑰了還不回來,你這不是偷偷摸摸是什麽?”
賀時停沒忍住,“我昨晚把寧映送回府後——”
太後事不關己,“哀家可沒說是誰哦。”
“......”賀時停面色淡淡,選擇從根源上斷了太後的念想。
“朕對她沒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