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章
第 13 章
“鄒慧英将我鎖在屋內三日不予吃喝,後又将我綁在炕榻之上,待鄒平軒要了我身子她才肯放我出來。他又做了什麽?他求我原諒他,求我懂他的無奈與不易。”那滴淚滾湯,燙得一衆人心口發顫,“那誰又來憐惜我?”
“我不恨他,只恨自己瞎了眼,輕信了他的花言巧語。他就是個自私自利之人,他眼裏哪有旁人,只有自己的仕途罷了,何曾将我放在一席之地。他以清高自诩,自覺是懷才不遇,我瞧着也不過是個酸腐的文人罷了,整日捧個書以為念的是天下仁義,實則良心早已喂了狗!”
“鄒家從不善待于我,家中瑣事皆有我一人打理,白日要下地不說,還需照料鄒平軒,若他傷着了,我免不了一頓毒打。我趁着夜裏做些繡活,不過是想有些散錢傍身,可鄒慧英倒好,于我不在時盡數搜刮去拿給了鄒仕軒,他倒是心安理得,拿錢與一衆狐群狗黨吃酒聽戲,不與他相熟的,還道是哪家公子。”元娘哭聲漸緩,氣聲中鄙夷難掩,“林娘于他來說,不過是第二個我罷了,幸而她有些家底,鄒家待她還算得上和善。”
未想鄒家之事竟如此荒唐,聞者潸然。衛骧坐在一側冷眼旁觀,倒是與衆人格格不入,“你早起了殺心,于是蟄伏四年?”
“蟄伏?大人過于看得起民婦了,不過是渾渾噩噩四年罷了。說是天道好還,可他這般卑劣之人竟還能有了妻兒,亦有了一官半職,眼見着日子昌順,我豈能叫他如願?”元娘笑笑,“這不過是他的福報罷了。”
鄒氏本就惡名傳揚,人見着了也不敢多說一句惹她,原以為她只是尖酸刻薄,卻不想會做出此等泯滅人性喪心病狂之事。事出遼陽,可鄒家秘而不宣致使慘案發生,提刑按察使司亦有失職之罪。劉豫沉聲,“鄒元氏,此事初始之時你為何不報官?”
“報官?”元娘凄慘一笑,“衆人只見我與鄒平軒成婚,哪裏知曉我與鄒仕軒之事。鄒家上下一張嘴一條心,我一外人如何叫人信服?”
痛不落在自己身上哪裏曉得疼,廖向征聽了也只覺着她在強詞奪理,不試試怎就料定不行,“即是鄒家虧待你,可你為何要殺你侄兒?孩子總是無辜的,這你也下得去手!”
“孩子無辜……”元娘呢喃,“鄒家人一死,孩子便由鄒慧英扶養,是要叫她再養出第二個鄒仕軒來?倒不如死了算了,重新投個好人家,不必在鄒家蹉跎一生。”
廖向征聽不下去了,拍案而起,案上的茶盞也震了三震,“人家是生是死哪裏輪得着你來決斷!”
元娘滿目充血,歇斯底裏,“那是我的孩子,我為何不能決斷!”
高堂啞然無聲,震驚之餘仍舊回不過神來。
什麽叫做是她的孩子?那安哥兒不是鄒仕軒夫婦的孩子嗎?
“林娘小産傷了身,她不能再有孕,她小産之際正是我誕下安哥兒之時,是鄒慧英舍不得她這棵搖錢樹,将我的孩子抱給了林娘撫養。”
廖向征驚詫,“那孩子是你與鄒仕軒的?”
“不是,是鄒平軒。”
真相當前,無人心裏平複,廖向征怒斥,“鄒元氏,那你可是殺了自己的親兒子!虎毒不食子啊!說是罪加一等也不為過。”
“在害死鄒平軒時我就知曉我已無退路了,鄒家人死,我大抵也難逃一死,孩子怎麽辦,他孤苦一人如何活得下去?他爹是被她娘害死的,這一生注定都要受人指指點點,不如我來做這個惡人,來生再償還他罷了。”
“你……”廖向征說不過她,憤憤甩袖,“鄒元氏,你即使是再大的苦楚,可你殺人事實擺在眼前,鄒家三人性命,再則你丈夫半條命,你亦要以命償命的。”
元娘磕了個頭,“大人如何判定民婦毫無怨言,不論何罪,民婦皆認。”
“唉……”劉豫輕嘆,目光落在衛骧身上,“那依衛主事之見,如何處置?”
“先押入大獄,待我上報刑部立冊問案後再做決斷。”
“也好。”劉豫颔首,“勞煩衛主事了。”
直至人被押下有些人還是未緩神,那日在鄒家唱了開頭戲,今日又唱完了一出送客戲,唱戲之人走了,可聽戲者卻是走不出來了。
尹姝躲在經歷司旁的一條小巷子中,坐在地上将頭埋在膝中。聽着巷外來往行人隐隐提及方才之事,唏噓聲起,痛斥鄒氏作惡,慨嘆元娘心狠,片刻又天南地北聊了起來,說起城口有小孩偷了錢出來買馬被人騙了一遭,終是買了頭驢回去,險些被家中人打的半死,又是嬉笑聲一片。
于他們來說,這些事并無差異,不過都是茶餘飯後的談話罷了。可于她來說,那是昨夜還與她躺在一張榻上的阿姐,要讓她這會兒就釋懷實在為難。
巷外的嘈雜忽而被隔絕開一般,耳旁一靜,光亮也微薄些許。
尹姝意識到異樣,緩緩擡起頭,她身側有一雙黑緞靴,有些眼熟,即便來人背着光看不清面容,她還是一眼認出他來,“衛大人……”
來人沒說話,尹姝知曉他這是默認了。
她吸了吸鼻子,別過臉摸了一把淚,“衛大人這是來看我笑話的?”
衛骧不語,只是看着她。小姑娘哭得眼都腫了,眼下血絲縱橫密布,一見着他趕忙垂頭,仍是倔強地不叫他看見淚,他不明白,那元娘值得她如此?
“恨我?”
“并未,是衛大人慧眼識人,而我過于輕信人了,險些誤了大事,大人該罰則罰。”若非衛骧,她根本不敢将“兇手”二字牽扯至元娘身上,這案子怕也是無結而終。
“她想見你。”
“啊?”埋着頭的尹姝猛得仰頭,她以為自己聽岔了,衛骧這是要她去探監?
尹姝t猶豫了,她不是不想見元娘,只是她并未想好見她了說些什麽,又或是她是以何身份見她,是去見她昔日的阿姐還是殺人兇手?
尹姝遲疑片刻還是開了口,“我……我不去了。”她還未想好呢。
“這是此生最後一面了。”衛骧留下這一句話便往巷外去,并未有等她答複的意思。
最後一面……
細想來,她此生有太多最後一面未見着了。
“大人!”尹姝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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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姝來過司獄,可來見故人是頭一回。刑部派人來了遼陽也已是夜裏,翌日便要押解元娘去刑部山東清吏司,要見也只今日一夜了。
尹姝提着食盒往內去,衛骧跟在身後,她走得極慢,再折個彎便是扣押元娘的那間,尹姝停下回身看了衛骧一眼,她看不太清他的神色,可衛骧因而也停了下來,他停在黑暗中,唯獨尹姝沿着壁上燭火的光亮向前。
尹姝認了許久才認出元娘,不過幾個時辰不見,她散着發坐于地上,目光凝滞在梁頂窗闌,月色高挂,卻無一縷月光瀉進她的這間高窗。
“阿姐。”尹姝喚了她一聲,面前之人才有了動靜。尹姝将食盒遞過木欄一一擺好,“給你買了些花糕,你挑着喜歡的吃。”
尹姝聲音有些顫,平日無話不談,可此時吐出一句話也尤為生硬,怕自己無意提及傷心事又戳她的心,更怕元娘與她哭訴,道出自己是無奈之舉,可元娘殺人是不争的事實,她委實又不知如何寬慰。
“阿姝,那鞋試過了?可還合腳?”
沒有她料想中的歇斯底裏,亦沒有悲痛懊悔,元娘見着她時滿眼是光,只是笑着問她鞋可還合腳?
尹姝沒忍住,眼眶一下赤紅。天色黑,她沒有躲。
她這才恍然昨夜元娘那番話是何意,她早早給她備好了春秋冬夏的布履,又一并給她,是不是早料到了這一日。
“合腳。”尹姝笑笑,“再合适不過了,待開春了我就穿。”
元娘亦笑笑,眼中無雜塵,事已至此她也無他想,反倒自在了些,她拿起一塊花糕塞進嘴裏,“好吃,我只吃了三回,回回都是你給我買的,平日我哪舍得。”
“那就多吃些,我各個樣式的都給你買了,你都嘗嘗。”尹姝一一指着與她說:“這是梨花糕,倒是有些甜,桃花糕也不錯,最後一塊也叫我買着了,你再嘗嘗這個……”
尹姝話音帶着哭腔,有些說不下去,元娘聽着反倒寬慰起她來,“哭什麽,該為我欣喜才是,我這輩子也算得上解脫了,死有何畏懼的,只不過……”元娘頓了一聲,“阿姝,若無衛大人,我便真正的大仇得報了。”
尹姝手一顫,盒中的花糕擺得有些歪了。
元娘說得不錯,若非衛骧,此案真就被廖經歷稀裏糊塗判了,屆時鄒家只有鄒氏一人活着,這便是元娘要鄒氏的白發人送黑發人,自此孤寂一生罷。“阿姐可有怨恨衛大人?”
“不恨。”元娘眼底釋然,“是我罪有應得,與衛大人無關,你也莫要怨他。阿姝,我不是好人,可叫你失望了?直至昨夜我都還在騙你,你也覺着我是個手段狠辣之人吧。”
尹姝緘默不語。
元娘失笑,心中了然,“阿姝……我認,我是想要鄒家的性命來解我心頭只恨,可我從未想過要安哥兒死,他是我的兒子,我豈會害他,是林娘将藥也給了安哥兒喝,我去時他已沒了氣。”
“堂上為何不說?”
“我知曉鄒慧英就在堂外,我便是要說給她聽的,要她也嘗嘗此生無望是何滋味。”元娘倚在牆上,滿目瘡痍,“再則,是我殺心過重,才害死了安哥兒,他的的确确是死于我手中,我也怨不得旁人,安哥兒要恨我我也認了,來生我再好好彌補他。”
尹姝眸底的光暗了,“即便再恨,也不該将自己的性命也賠進去,你與我說啊,我給你讨公道。”元娘所遇之事但凡落一件于她身上,她怕是都受不住。
元娘知曉這話不只是哄她開心,以尹姝這性子她的的确确是做得出來,“我知曉你的好。可你還小,不懂得公道之理,這世上哪有公道。官兒小的不願惹事,官兒大的亦如此,為官者為的不過是個官面,凡事皆過場,莫要當真了。”
“總有為民的好官。”尹姝呢喃,若當初是劉大人在場,怕是不同境遇了吧。
可為時已晚,元娘自知再多說也是無濟于事,“我知曉我這般的人命不長,能幸而認得你,也不算有憾事了。”
“阿姐……”
“你過來些,我有話與你說。”元娘挪了身貼近她,往尹姝身後瞄了兩眼,見無人才壓了聲道:“初見你時,我就覺着你與別家姑娘不一樣,不識麥苗,不知米價油值,連炕也不會燒,文文弱弱的像是出自官家的小姐,可你偏又做的仵作行人,反倒叫我想不明白了。我不知你從前發生了何事,又為何來的遼陽,我只問你一句,你可是與家人走散了又或是從家中跑了出來?”
尹姝心裏咯噔一聲,薄唇微啓,卻沒說一個字。
元娘為何會這般問?
見她面有顧慮,元娘苦笑,“我已是将死之人,你還怕我不會守口如瓶?衛大人在鄒仕軒家中尋到的那帖藥我是知曉的,可鄒仕軒藏得深,我去了兩夜也未尋到,倒是在他書房內發現了不少畫軸,其中有一副畫像,我瞧着模樣有些像你。”
“畫像?”因衛骧在側,尹姝趕忙壓住了聲,只是握着木栅的手輕微發顫,她不解,鄒仕軒屋中為何會有她的畫像?“阿姐為何覺着是我?”
“畫像的唇角與眼角下皆有顆小痣,年歲也與你相仿,我一眼就對上了你的模樣。昨夜我心裏藏着事,早忘了這茬兒沒與你說,方才見你來了我才又想起,鄒仕軒是司獄,大獄中關押之人天南地北,或許是從他們身上尋來的。”
尹姝不敢大意,即便是此時只有她與元娘二人,可生怕還在遠處的衛骧也聽了去,“阿姐大抵是看錯了,我與奶奶相依為命,早已沒了家人了,那畫像不會是我。”
“孫婆婆并非你奶奶。”
元娘将聲壓得極低,可尹姝還是聽得一清二楚,她怔住,眼底的震驚并未隐藏。
“你放心,不會有人多想。”元娘攥着她的手,“只是你初來三家莊時我多留意了兩眼,你與她恐怕不只是祖孫二人的情誼,不過你不必多想,如今不會有人瞧出來的。我說出此事并不是要叫你為難,只是那張畫像叫我起了疑心,我既見着了,不論是不是總該與你說一聲的,你若不放心,明日再去鄒家中瞧瞧罷,那張畫就擺在書案之後。阿姝,若真是你家人尋你,就快些回去,莫叫人憂心,外頭都是吃人的地兒。”
“阿姐,我……”
“還有,再聽阿姐一句。”元娘忽而緊了緊她的手,“莫要與衛大人走得近了,他人雖不惡,可也不是什麽善人。不必多問,你既喚我一聲阿姐,我必然不會害你。”
尹姝起了疑心,“阿姐是知曉了什麽事?”
元娘未接話,正當尹姝還要再問時她陡然提聲,打消了尹姝的念想,“今日你來過了,明日就別來送行了。”
尹姝察覺異樣,她下意識擡眸往身後探,就見黢黑之中有一道黑影臨近,待走至她跟前的燭火之下,面容才愈漸明晰。
是衛骧。不知他方才有沒有聽到些什麽,尹姝心虛不敢看他,“衛大人……”
他并未再走近,影子恰落在她身上,是在示意她該走了。
元娘笑笑,将尹姝往後推了推,“快些回去吧。”
能來見一面,已是衛骧寬容,尹姝不敢再貪厭久留,她三步一回頭,待燭火隐于夜色中,她才收回目光,直至在經歷司外,尹姝才敢說話,“衛大人,明日一早我能否再來?”
衛骧停了下來,月色中他的面容染了幾分白日不常有的清冷,“明日你随我去個地方。”
“去哪兒?”
“去了就知。”
尹姝心裏有些抵觸,她與衛骧并未熟到可随意跟着他走的地步,她開口婉拒,“大人,民女——”
“我與劉副使已商議過,想借你一段時日。”
尹姝腹诽,與劉大人商議了,可也沒與她商議啊。正想着,就聽衛骧道:
“我正在與你商議。”
尹姝撇撇嘴,他還能知曉她在想什麽。
衛骧又道:“既喚了你去,必是有用你之處。”
尹姝約摸也猜到了什麽,“大人是讓我去驗屍?”
衛骧并未出聲,是為默認。
“那何時回來?”孫淑蘭一人在家,她不安心。
“在于你。”
尹姝不樂意了,她若是幾個月也驗不出,豈不是不必回來了。
“聽聞你祖母一直在吃藥卻也不見好,你回來時,我讓身邊的大夫重新給你祖母開一帖方子。”
尹姝t婉言謝絕的話又咽了回去,不得不說衛骧還是知曉如何拿捏她,她如今最在乎的就是孫淑蘭的身子,遼東的大夫看個風寒綽綽有餘,可遇上孫淑蘭的病也沒包治的法子,只是開了幾帖溫藥補身子而已。衛骧說自己有大夫,那大抵是從應天府帶來的,再不濟也是自山東而來,自然好過遼陽的。她如今走不開身的緣由其一是未攢夠盤纏,其二就是她記挂孫淑蘭的身子,若孫淑蘭身子見好,她也無後顧之憂。
“阿姝……”
身後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尹姝回過身,真是趕巧了,方才還提到孫淑蘭,她便來了,“奶奶。”
夜裏涼,孫淑蘭咳了幾聲,即便是刻意壓制,可還是叫尹姝聽見了。又想起方才衛骧那番話,尹姝下了決心,“衛大人,明日我在經歷司外等您,今日我要先回去了。”
衛骧颔首。
得了衛骧首肯,尹姝才往外去,攙着她往回走,“奶奶,夜裏你來做什麽?外頭這麽冷。”
孫淑蘭瞪了她一眼,“你整日不着家,我能不憂心嗎?昨夜不回來也不與我說一聲,非要我親自來尋你。”
尹姝面露愧色,“忘了,昨日忙壞了。”
“此事我來時也聽說了,卻不想竟是元娘做的。”孫淑蘭感慨,“她原是個多好的孩子啊,落了個如此下場。”
“奶奶,不提此事了。”
“好。”孫淑蘭回頭看了一眼,身後早已沒了人影,“方才那人是誰?”
“是刑部的大人。”
“刑部?”孫淑蘭面有異色,“你怎會認得刑部的大人?”
“您別多想,是刑部山東清吏司的衛大人,這兩日才來的遼陽,鄒家命案是他主事。”
“是山東來的?”孫淑蘭面色這才緩和些。
“怎麽了?”尹姝意識到不對勁,“奶奶是認得衛骧衛大人?”
“衛骧?”孫淑蘭想了想搖頭,“不認得,只是方才那一眼眼熟,像在見過一般。”
“見過?”
孫淑蘭就知道她随口一嘴尹姝又要多想,“你心裏別又藏事,應當是我看花了眼。”
既如此,尹姝有一問藏在心裏許久了,“奶奶,你可知曉應天府有什麽姓衛的人家?”
“姓衛?”孫淑蘭不知她又要問這個做什麽,怕她又起了回去的心思,滿眼警惕,“姓衛的多了去了,小門小戶的就有七八,還有你去過的衛夫人家可是忘了?”
尹姝這才想起是有這麽一事。
“不過倒是還有一個衛家。”
尹姝豎起耳聽着。
“聖上初立大明之時,身側有位開國功臣是衛姓,不過他過早病逝,名聲遠不比如今的丞相,我也只聽聞過他二三事,記不起名來了。”
尹姝有疑,“那這位衛大人可有幺弟或是子嗣?”
“聽聞是有個兒子,自年幼時一直跟随聖上,軍功赫赫,早已位居高位。”孫淑蘭止了聲,“從前你從不願聽朝中事,今日怎麽又問起來了。”
“只是随口問問。”尹姝打着馬虎眼。
那應當不是衛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