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章
第 23 章
母憑子貴……
尹姝從未想過有朝一日這四字會落在她頭上, 竟比方才的“金玉良緣”還沒譜兒些,她也不知自己是做了什麽才叫人生出誤會來,“夫人當真誤會了,今日與我随行的是我兩位……t遠方表兄, 聽聞萬海寺盛名才帶我來前來請願的。”
“表兄?”她仍有疑色, 不肯輕信尹姝的這番說辭, “那你為何來誦經文?”
“誦經文?”這是又有不妥嗎?“是小師傅與我說今日慧根大師在此講佛,可叫我來旁聽。”
“是講佛。”婦人擺弄雙袖,釋緩着已酸痛的雙手, “不過只講兩刻, 餘時皆是念的《地藏菩薩本願經》。”
“《地藏經》?”尹姝聽過,往常祭祖日前她随母親謄抄經文抄的便是這部, 彼時佛堂高僧亦念及此,“這不是為引魂入善道的心咒嗎, 是超度所用, 為何方才夫人又說是來求子的?”恕她實難将超度魂靈與求子二者綴合。
“你知曉的倒還不少。”她又道:“這幾日的誦經本就為超度而作,若要求子,必先渡魂。看樣子你是不知情?”
尹姝搖搖頭。
婦人見尹姝情之切切,不似那些擺矯揉造作之姿,神色也未閃躲,心有動搖了, “若真如此, 确是我誤會你了。”她語态和緩了些。
“不打緊,不打緊。”
婦人往身前衆人中一瞥, 挑了幾人示意于尹姝看, “瞧見了沒,那些個姑娘, 與你一般年歲的。”尹姝順眼而望,正是她方才留意的幾個身影。
“她們皆是富商巨賈養在外宅的,這月初一之時就在廟中了,日日來此念經,我瞧都瞧眼熟了。我是觑着你眼生,還以為你與她們是一道的,你莫怪。是我這人性直嘴也直,慣不得這些人。”婦人冷哼了一聲,“這好好的姑娘家清白的俊才不要,非要上趕着給半百之人做妾。若是正室知曉也無妨,既是家事也不好摻和,可這些人偏一個個偷摸着來,淨想着此等旁門左道來此求子,待有了身孕好一朝入了府去享富貴,呵,腌臜之人生生辱了這佛門之地。”她說至此處輕蔑一嗤。
那些姑娘是外室?
再代入這話時,尹姝才驚覺她們個個鬓珠作襯,腕間佩玉作響,舉措多嬌媚,原以為是來旁聽誦經卻不想竟是來求子的,“那方才夫人所言,若要求子,必先渡魂,又是何意?”
婦人見尹姝心性純然,話不好細說,欲語還休,恰時法堂驟然寂靜,有三五個僧人往法堂內來,為首的着入衆衣懸佛珠,處之泰然,只聽一聲“慧根大師來了。”衆人紛紛直起身不再二話,尹姝緊随。
從前禮佛之事不得她待見,她是能避則避,鮮有能自始至終坐下誦完一段經文之時,今時今日她雖仍不太懂經文中意,可她早已磨了往日的心性焦躁,也能靜坐聽一場下來。與婦人口中并無出入,慧根大師誦了兩刻鐘經文便緩緩睜了眼,整個法堂又墜入一片靜寂之中。
位首之處有一婦人接着起身,挪步至慧根大師面前,虔誠跪下一拜,“慧根大師。”
話中嗚咽,帶着哭腔。尹姝沒見過這陣仗,鉚着勁兒直身往前探去,想看看說話的婦人是何許人。
“瞧見了嗎?這是孩子母親。”尹姝身側之人适時開口,壓着聲只她二人能聽聞。
孩子母親?
“孩子前些日夭折了,今日是頭七,她是來此替她孩子渡魂的。”
“渡魂?”尹姝呢喃,“可是渡往極樂世界?”超度之事她見過,多是請了高僧來家中超度的,來寺中與一群不相幹的人她還是頭一回見。
誰知這婦人輕笑了聲,“極樂世界?”她四下一掃眼,那些婦人姑娘們早已盤坐直身靜待,“你是沒瞧見這兒等着那麽多人嗎?你以為她們是來做什麽,來吊唁悲憫嗎?”
“那是……”
“說了是來求子,你還不明白嗎?”
婦人話音才落,法堂前響起一聲“阿彌陀佛”,衆人應聲而拜,尹姝怕自己兀然惹眼,也要跟着拜身,誰知身側伸來一只手攔下了她,“你不求子,不必拜的。”
衆人拜了三拜才起身,随之慧根大師便又念起經文來,他跟前之人亦跟着誦文,其聲嗚然,如泣如訴,尹姝聽着沉抑至極。
求子,渡魂,渡魂求子……
是要将夭折孩子的魂魄往這些求子的婦人腹中渡?她這才恍然了些,這所謂的求子即是求魂。
她還在江南時倒還聽過不少神佛之奇談怪論,可借腹養魂之事她确确實實聞所未聞,當真是曠古奇聞,“求子之人何其多,又只有一個孩子,這又如何……”
婦人深谙其意,嘆聲道:“哪裏又只有一個孩子呢。”
待尹姝還在揣摩其意時,又有一婦人走上前在慧根面前跪下叩拜,哀念了一聲,“有勞慧根大師。”而後衆人又是三拜,誦經未停,便接連有婦人上前,不過半個時辰就有七.八人了。
分明是佛門靜心之地,可梵音靡靡,她的心反倒發怵有了畏意。她有些想走,可還是逼迫自己再等等,又是一個時辰,待窗柩灑下的光點落在法堂的東側,經文誦念之聲才戛然,此時衆人齊聲道:“請悲地藏王菩薩慈悲做主,願其離苦得樂,往生淨土。”
尹姝原以為法會已畢,正等着衆人起身,又聽那慧根大師道:"太原府宣化縣呂秦氏,東昌府聊城縣祝高氏……濟南府歷城縣梁齊氏。"
他一連念了七八個名兒,被喚名之人一一起身上前,自最後一家名落下時,法堂中哀怨此起彼伏,那些沒念着名兒的婦人們個個沒了神采。
尹姝正要再開口問,便見她身側的那位夫人在最後一句話時也了然起身,她是濟南府歷城縣梁齊氏。慧根大師話音一落,屋外就有三三兩兩的人入內來,皆是這些夫人們的婢子,手中無一不是捧着壇,尋了自家夫人後便遞了壇子去。
那些孩兒夭折的婦人則是将手中的一支簽與一張黃符遞上,此時無聲,衆人又皆心領神會般。尹姝離得遠,不知那慧根大師在念什麽,只見一刻鐘後捧着壇的幾位婦人一一散了,其餘人等也起了身往外去,尹姝自是跟上,跪坐了許久,腳也酸麻,緩了好些工夫。
衆人一散,法堂外才又有了生氣,三五個相熟的婦人又站在一道敘談起方才之事。尹姝順着人群往外去,就見那梁齊氏站在蔥郁的菩提樹下,她上前喚了一聲,“梁夫人。”
“我在此等你呢。”梁齊氏将手中的壇遞給了身側的婢子,“方才是我失言,你若不嫌棄,便來我禪房中坐坐喝盞茶罷,若你兄長他們于慧悟大師那參佛法,還需三兩盞茶工夫,你一人待在禪房中也是枯乏。”
尹姝盯着那壇子瞧了眼,自是不會拒絕,“好,多謝梁夫人,只是……此番冒昧前去,不知可會驚擾尊夫?”
梁齊氏甚不在意,“不必管他,他下山去,幾日沒回了。”
來者多客商,這幾日商肆大開,自然也抽不出身來,尹姝會意,随她一道往回去,她不時觑兩眼壇子,故作若無其事道:“梁夫人,這求子壇可靈驗?”
原以為她會如珠似寶般的,卻不想這梁齊氏不耐地擺擺手示意她那婢子避開她,“走遠些,也不知是什麽味兒,怪不自在的,你別端我面前來,這并非是我想求的,回頭你就将這個送至他好母親面前全了她的念想。”說罷,她才回了尹姝那話,“靈不靈驗我也不知,聽聞往年皆是如此的,應是也有實效。我也不過是被他母親逼着前來的,靈驗與否與我不相幹。”
梁齊氏不願來求子也是她未料的,可再一想方才她恬不為意的姿态此事也并未無跡可尋,“那梁夫人可知這壇中裝着什麽?”
“我不知,慧根大師有言不可開壇,至家中後,再将其埋于後山中,否則不靈驗。”
不可開壇,那必定是因其中有不可見人之物,可若依她先前推測,将殘屍塞入壇中的用意又是什麽?若兇手真有意藏屍盡管抛屍或焚屍即刻,又何必大費周章将屍體送至萬海寺來?
佛門聖地,往來者絡繹不絕,要藏屍實乃難事,而這求子壇寺中上下皆知,又經了道僧之手,他們豈會不知其中所盛何物?
難道說……萬海寺知曉屍體一事,更或者,人就是在萬海寺死的?是寺中道僧殺的人?
思至此,尹姝不寒而栗,看着周遭經過的小沙彌竟也不似方才這般慈善了。阿彌陀佛,阿彌陀佛,無心冒犯,菩薩佛祖莫要怪罪t。
“怎麽了?”梁齊氏見尹姝目無神色,出聲詢問。
“沒什麽,方才想起一事入了神。”尹姝回神,不敢在梁齊氏面前失态。
恰時前邊有三五位婦人在亭中私語,尹姝與梁齊氏就此停下,只見方才跪拜在慧根大師面前祈孩子超度的一位母親也在其側,她顫巍巍接過了另幾位婦人遞來的銀票,她在衣側擦了擦手汗,小心數着張數,收入囊中。
“這是在做什麽?”尹姝過眼難忘,一眼便認出有位被慧根大師喚了名的婦人也在其列。
“做買賣呢。”梁齊氏鄙聲道:“一手拿錢一手要‘孩子’,情理之中。”
“可求子壇不是在寺中求得的嗎?誰家的孩子去誰家不是由慧根大師算得生辰八字?這還能先行打點着?”
梁齊氏就知她涉世未深,不知其中厲害之處,“你也不看看子有幾何?求子之人又有幾何?我也是等了四五日今日才等得,好些人來了七日也未等上,便只能另辟蹊徑了。”
“還要等?”
“自然,每日前來超度的稚兒也不過十人,哪裏供得上每日三十個求子之人的。”
這番話尹姝聽了心中不是滋味,什麽叫做……不過十人。“死去的皆是蓋州的孩童嗎?”
“自然不是,臨城夭折的孩子也會來此超度。”梁齊氏哀嘆了一聲,“不過這些人也是可憐,才出生的孩子就死了,孩子也是一日爹娘未見,就又趕着投胎。給他家中人十幾二十貫的,也算是買個慰藉了,這些皆是富貴世家,孩子重新投胎也算是下輩子有個好人家,他家中又豈會不願,二者各得其所罷了。”
尹姝震驚,“夭折的孩子皆是才出世的?”
“是,正當孩子不辨爹娘之時轉胎最佳。”佛門之地不好高聲論鬼神,梁齊氏便将尹姝拉住一旁輕語,“說得好聽,是求超度輪回,可實則是叫孩子們在頭七這日回來認爹娘罷了。”
尹姝脊背一陣涼意,陣陣發麻,聽着愈發覺得荒誕,可自梁齊氏口中道出卻又像件尋常事一般。
尹姝看了眼婢子,她手中除卻那一只壇外,還有一張黃符紙,如今她看清楚了,那黃符紙上寫着孩子的生辰八字。
生辰八字在誰手中,孩子便認誰為母,這便是渡魂求子之意……
這些年整日與屍體打交道,她自是不信神鬼那套說辭的,否則早吓得沒了半條命,可她承認,今時今日聽聞“求子”之事,她是真的有些怕了。
尹姝也非不能藏心思之人,可她此時的愕然一覽無餘,梁齊氏看在眼裏,以為是小姑娘不谙世事,頭一回聽聞而驚駭,“你莫怕,這話聽之則過就是,信者有,不信則無,不過是人心作祟罷了。”
這梁齊氏倒也看得開。
錢該給的給了,該收的收了,那些婦人也自行散去了。梁齊氏見狀,“走吧。”
二人走着,尹姝步子緩了下來,梁齊氏的禪房在林子深處,尹姝有些不安,不時看向四周記着路。梁齊氏自能察覺她的不自在,笑笑,“你不必憂慮,稍時我命人去你禪房外候着,告知你兩位兄長便是。”
“多謝梁夫人。”
“姑娘家的在外是該警覺些,尤是這幾日蓋州萬商雲集,萬佛寺亦是五方雜處。”梁齊氏在一處禪房外停下,“我這兒住得偏了些,可勝在清淨,這兩日你若在萬海寺,自是可來尋我解乏。”
“梁夫人還要在萬海寺待上幾日?”她是來求子的,如今已如願,為何還要留于此地?
“還差些時日呢。”梁齊氏将人引入屋中坐下,命人沏了一盞茶,“待我家那位妥當了才返程。”她想到了什麽,又問道:“你家中是客商出身?”
“是。”尹姝餘光一直跟随着那只壇子,見梁齊氏婢子将其置于箱匣中落了鎖,這才收回目光。
“那你家中是什麽營生?”
營生?來時衛骧只假以客商之名,是何營生他們也還未對過口徑,倏地被人問起,腦中一白,竟是什麽營生之名也想不起了,腦中只匆匆冒出今日她随衛骧與蔡清來萬海寺時的沿路之景,酒樓、馬車、馭人、大缸……
大缸?海鹽!
尹姝脫口,“我家中是鹽商。”
尹姝還未從餘悸中緩神,正鉚勁兒想着如何将此事應付過去,就聽梁齊氏興致苒苒,“哦?你那兄長也是鹽商?”
也是?
尹姝順勢颔首,“是。”
“真是巧了。”梁齊氏一聽至此,待尹姝愈發親近了些,“我家那位也是鹽商,這幾日正下了山請購鹽引去了。”
鹽引之事她從父親口中聽起過,商人若要販鹽,必定要從鹽課提舉司手中購得鹽引,鹽商憑鹽引至鹽場支鹽,而後再自行回銷,山東雖沿海,可鹽價稍高,不少客商因而會渡海來遼東購鹽。
此番談話勾起梁齊氏一些事兒來,轉而問她那婢子道:“今日可有口信傳來?”
“還未呢,夫人。”
梁齊氏冷哼一聲,将茶盞擱在一側,“在外樂不思蜀呢,你明日一早再下山打聽打聽,可別死在哪個狐貍精榻上了。”
“是,夫人。”婢子應着退下了。
尹姝裝作沒聽見,旁人家事她自是不好摻和,垂着腦袋揉着衣袖。
“後日他再不回來,我便自行回去了,在這兒待了這幾日也生厭,還是家中自在些。往後你得空來了濟南府就來我家中坐坐,我府上——”
篤篤篤,叩門聲打斷了梁齊氏。
梁齊氏面有不快,“這丫頭盡是忘事,怕是又落了什麽。進來。”
房門未啓,傳來一道陌聲,“施主。”梁齊氏一聽,起了身去,尹姝坐在禪椅上未動,也不出聲。
“小師傅可有要事?”
尹姝看不太清,只依稀能見小沙彌遞了一匣子予梁齊氏。
“這是?”
“這是慧根大師給施主備的安神香,入睡前夫人點上即是,有靜神安心之效。”
梁齊氏未接,“多謝慧根大師好意,只是這香我就不收了。”
小沙彌又道:“施主切莫多慮,這安神香送至各房中,諸位皆有的。”
既是人手皆有,梁齊氏自是不好再拒絕,接了下來,“多謝小師傅了。”小沙彌合十一拜便折回去了。
焚香爾爾梁齊氏見過不少,自是不會将這些作稀罕物,将匣子随手一擺,“方才我說至哪兒了?”
尹姝瞥了眼匣子,“夫人說要邀我去府上坐坐。”
“是是,年歲大了總記不清事兒。”梁齊氏笑笑,“屆時你去了濟南府歷城縣,拉着人問一嘴梁府就是,我府上不偏,好找。”
尹姝莞爾,“多謝夫人。”
篤篤篤,又是三聲叩門聲。二人談話漸入佳境,卻頻頻有人來打攪,梁齊氏愈發不快了些,語态也不似方才,“何人?”
“夫人,是姑娘的表兄來尋姑娘了。”
“這麽快。”梁齊氏這下興致也沒了一半,“話還未說,茶也還未喝一盞呢就要走。不過你兄長倒也擔憂你,快些去吧,過時再來就是。你表兄在外,我也不便相送。”
“梁夫人客氣了。”尹姝微微福身,“今日多謝夫人,尹姝日後再來叨擾。”
梁齊氏玉眸忽閃,“好。”
目送着人出了道兒,梁齊氏才命婢子阖了門,端起茶輕抿。
“夫人今日怎麽與生人說上話了?”
“你懂什麽。”梁齊氏嗔了她一眼,“知書通禮的姑娘豈是那些賤人能比的。”
……
尹姝一走出禪房,兀傲的身影便獨立于眼前,見她走來他眼眸微擡,一如神佛睥睨蒼生時的不喜不悲,“來了。”
“衛大人。”尹姝小心翼翼走上前,“你不必親自前來的。”
衛骧見她跟上便轉身往回走,“蔡清下山了。”
她不是這個意思……
“怎麽來這兒了?”
尹姝回頭看了眼,見梁齊氏大門緊閉她才道:“是方才認識的一位夫人。”
“你來蓋州後,與人熟絡得倒是快。”
尹姝也不知他是誇還是損,不敢多語。又想起在遼陽初見之時他尖語帶刺的模樣,如今他應當還算收斂了吧。
這一路上只顧走着實在煎熬,尹姝便順道将方才的所見所聞一并說與他聽了,衛骧也不插話,默默聽着她從渡魂求子講至鹽商。
尹姝說話很好聽,是姑娘家的溫軟悠婉,尾音微俏并t非刻意,字句又有輕重緩急,句句要緊并無雜話,從她口中而出如身臨其境。
“大人。”
衛骧側身看她。
“民女說完了。”尹姝就站在自己禪房前,兩手覆前正撚者衣袖。
衛骧收回餘光,“好,我知曉了,我會讓蔡清去查。”
尹姝依舊立在門外,似有話要說。
“還有事?”
“大人。”尹姝頓了少會兒,“我們何時下山?”
衛骧這才想起此事忘了與她說,“今日不下山,宿在寺中。”
見衛骧如是說應當也是有他的緣由,只是……“只有我與大人嗎?”
正要推門的衛骧停下,轉過身來,輕吐了一口氣,“我與你一人一間禪房。”
“不是不是,民女不是此意。”尹姝就知他要誤會,“只是這禪房有些大,又臨密林……”
“若是害怕,夜裏就落門闩,明燈至天明。”
一陣風來,将枯葉送至他腳邊,尹姝覺着此刻寒風也并不徹骨,這風攜着他的聲而來,“夜裏若有事,便将燭火熄了,我能看見。”
尹姝不知他睡下後是如何看到她屋內的燭火熄滅與否,可這話,她還是信了。
……
山中的夜更幽靜,更寒涼了些,尹姝本就住不慣遼東之地,寺中也不燃炕,裹着布衾也仍瑟瑟發抖。
屋內點着兩盞燭,已燒了一指節,尹姝盯着燒成花的焰火,腦中又浮起今日之事,想起了慧根大師,想起了梁齊氏,又想起了壇子,越想越睡不着。
若是她有支安神香便好了,何至于這般痛苦。
她側了個身,将自己裹得更緊了些。
對啊,她不是也有安神香嗎?那小師傅說了,各個禪房送一支的。一想至此,尹姝翻身而起,就在屋內找尋起來。
小師傅送香之時她不在禪房,回來她也未在門口見到,若是送進屋內了,也定當擺在桌案床頭這等醒目之處,為何她沒尋見?
是遺漏了她?
還是……只送了梁齊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