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章
第 27 章
這馬三錢跟只兔子似的跑得生快, 可奈何捉他的人是蔡清,他三兩步上前,一把揪住馬三錢後頸,襲上後膝, 馬三錢腿一軟便跪在地上了, “跑什麽呢?”
馬三錢想掙脫卻無法, “我不認得你,你闖入我家中我不跑做什麽?”
歪理。蔡清冷哼,這馬三錢方才必定是一眼就認出他來了, 否則躲他作甚, 此人揣奸把猾,他豈會看不出來。蔡清直截了當, 不與他廢話,“你孩子屍體呢?”
“什麽孩子?”馬三錢眼珠子轱辘轉, 睜眼說瞎話, “什麽孩子?我不懂你在說什麽?”
“馬三錢!”蔡清是個急脾氣,“前幾日你在大庭廣衆下說的話莫不是還要抵賴吧,即便是生下死胎,總該有屍體吧。”
“埋了呀。”馬三錢瞥見蔡清腰側空空今日未佩刀,便理直氣壯起來。
“埋哪兒了?”
馬三錢別過臉去,“這是我家私事。”
蔡清冷下臉來, 這馬三錢果然是有兩幅面孔, 慣會見風使舵,那日見他拔刀唯唯諾諾不敢吱聲, 慌忙跑了, 如今在此就敢與他叫板了。
“你是何人!”那老婆子回了神,見自己兒子受制于人, 怒上心頭,上前就推搡蔡清,“是要做什麽,快松開我兒,我可要報官了!”
“報官?”蔡清不怒反笑,“我就是官,你該如何?馬三錢,如今你家牽扯于一樁案子中,你還是老老實實說孩子屍體在何處?”
馬三錢眼底盡是狡黠精明,也無懼于他,“什麽案子,我不懂,我又未曾殺人,不過是死了個孩子也要管?提刑按察使司與刑部都無權幹涉,你是什麽官兒敢來管我?”
此等鬥筲小人的模樣蔡清見了多了,真真假假他自有定奪,“好你個馬三錢啊,不過是死個孩子?那我問你,孩子當真生下來就死了嗎?”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馬三錢氣急敗壞,一如那日理虧心虛的作态,“我還能害死自己孩子不成嗎?”
……
尹姝自入院子後一言不發,一直打量着院子,院子不大隔了三間,正屋與左偏房還晾曬着衣物,只右側門房破陋,毫無人氣,看着是間柴房,可門上卻挂着一道鐵鎖。
尹姝趁着蔡清牽制着馬三錢與他母親,緩緩向柴房走近,從殘破的窗棂紙處往內窺探。這是唯一一道窗,被封了紙不說,倚牆還堆壘着柴垛,遮了光,青天白日的稍有昏暗,尹姝雙眸微眯看了良久才在牆隅辨出了一個人影。
蓬頭垢面,被發跣足,尹姝只可從襖裙上辨出是個女子,尹姝敲了敲窗格,裏頭之人聽見了響動擡起頭來,尹姝看不清她面容,可她卻是能看清尹姝的,她動了動身子,就要起身,可還未挪一步,就又跌了回去。
那女子腕間,腳踝上皆被束綁着繩。
“大人。”尹姝回頭看了一眼,輕喚,“衛大人。”
衛骧應聲走來,與她一同往窗柩紙內探,“此人是誰?”
“馬三錢之妻,那日就是她鬧着說孩子丢了,可馬三錢與他母親一口咬定孩子生下來時就是個死胎。”尹姝稍頓,“可民女倒是更偏信她一些。”
衛骧低聲,“你何時信得準過。”
尹姝啞口無語,想辯駁可詞窮理屈,先前是元娘,昨日又是梁齊氏,她果真是接二連三被人騙了還眼巴巴的給人說好話呢。
她又聽衛骧道:“她手中的靈牌是誰?”
靈牌?尹姝又往前探了探,衛骧實在是好眼力,而她怎麽也看不清手中之物,見此估摸着道:“應當是她死去的孩子吧。民女見她還是清醒的,方才她見我來了時有動靜,孩子之事說不準能從她口中問出些許來。”
尹姝這頭與衛骧說話的工夫,馬三錢又厲聲高呼起來,“我說了我未殺人就是未殺人,就算是真的殺了人也該是刑部的大人來管。”
“我就是刑部之人。”蔡清懶得與他周旋。
馬三錢眉眼一緊,可仍是嘴硬得一塌糊塗,自是不會在這兒檔口松口,“胡言亂語,遼東的刑案皆由山東管,刑部的大人怎可能會在蓋州,你莫在這兒诓我了,你說你是刑部之人便就是了嗎?憑證呢?”
懂得倒是不少。
“你——”蔡清氣結,他與衛骧來蓋州之事除尹姝外并再無外人知曉,自然不會帶上一衆人招搖過市,跟随前來的也不過七八人,皆被他派遣去各地查名冊與盯梢鹽商去了,個個分身乏術,否則查個馬三錢還需他親自前來?如今皆他們在暗中探查案子,他自然不會蠢到自報家門,可這馬三錢實在叫他恨得牙癢癢。
“衛骧。”蔡清只能尋求他法,“這馬三錢嘴硬的緊,我嘴皮子說爛了也什麽都問不出來,他再嚷嚷兩聲街坊四鄰皆被他喊來了。不如你來,你管用些。”
衛骧眸眼微阖,眼底萬般無奈,終是什麽也未說。
馬三錢本欲松口氣,可對上那雙鷹隼般的陰鸷之目,話至嘴邊磕巴了起來,“做,做什麽,我又沒殺人。”
衛骧道:“只是問話。”
“要問什麽,我家事——”馬三錢倏地一頓,癡愣愣呆住了。
只見衛骧掏出一塊銅令,上刻“令”字,背了個面兒,赫然“刑部”二字。
馬三錢腿一軟,兩眼冒金星,口中發不出聲響。
還真當是刑部的。
“我,我沒殺人,我真的沒殺人!”馬三錢這下當真慌了,若安上罪名入了刑部大獄,他這輩子別想出來了。
衛骧哪管他說什麽,往偏房瞥了眼,“将柴房門鎖打開,把人帶出來。”
馬三錢面露難色,可還是跌跌撞撞跑去了。
這被震住的自然不止馬三錢,還有蔡清,他不可置信地看向衛骧,在他耳根子旁咬牙道:“衛骧,你哪來兒的刑部的令牌?我都不知,有這寶貝你不早些使,何須我在那廢話了半日?”
他說五句,馬三錢頂六句,衛骧一招令牌出手,馬三錢屁也不敢放一個。
“借的。”衛骧并無過多解釋,将令牌收了回去。
“那你借我使兩天。”蔡清眼饞了,不自覺将手伸了過去,衛骧只當做沒聽見。
……
那婦人被馬三錢帶了出來,也不知被囚困了幾日,腕見勒痕觸目驚心,天日刺目,她不适地垂着頭,只是手裏仍舊捧着一塊靈牌不撒手,靈牌破簡,說是在柴房拾的一塊爛木葉不為過。
馬三錢趕忙解釋,“她瘋了,我管不住她,我是怕她亂跑才将她鎖在柴房的。”
“我沒瘋……”誰知這女子說話了,應是許久未開口的緣故,她嗓聲嘶啞,如鋸木般刺耳。
“她就是瘋了。”馬三錢母親一把攥着她就要往柴房去,“這幾日她好不容易在裏頭待安生了,再放出來惹事可沒錢給她賠這賠那的了。”
衛骧輕呵,“慢着。”他示意了尹姝一眼,尹姝會意,挪步走近,與面前女子道:“可否給我看看?”她意指靈牌。
女人緊緊抱着,不給尹姝碰。
尹姝又近了她兩步,“我只看看,會還給你的,你孩子如何可與我說說,興許我能幫你找孩子。”
女人一聽“找孩子”頓時擡起頭來,渾濁的雙目有了一絲明亮。誰知她那婆母又來插話,“找什麽孩子,孩子死了。”
“找孩子。”女人口中呢喃,真就把手中靈牌遞了過來,那婆子在衛骧的威壓下不敢阻攔。
尹姝接過,只看了一眼,便愣在原地。靈牌上刻着:
愛子馬玉川之位。
馬玉川,玉川。
“大人。”尹姝将其遞予衛骧,蔡清在旁也湊過來看,亦驚道:“玉川?”
昨日那具死嬰也叫玉川?真就這般趕巧了?
尹姝回頭問向那女子,“令郎可是己未年,戊辰月,癸亥日,辛卯時所生?”
女子眼眸一震,一把攥住尹姝手,“你怎知的?你見過我們玉川是不是,我們玉川還活着!”
尹姝一時間不知如何作答,一個是殷切盼兒歸的母親,一個是被置于壇中只剩冰冷的屍體,她實在不忍提及,“我只是聽起過這名字。”
“那就是還活着,玉川還活着。”女人笑笑,幾日的悲切終是崩裂,她一遍又一遍念叨着,“活着就好,活t着就好。”
尹姝見她如此,心中愈是發澀。
“我去換身衣裳。好妹妹,你帶我去尋玉川可好?”
尹姝應不下口,下意識看向衛骧,見衛骧與她颔首,尹姝這才安下心來與面前女子道:“好。”
分明還是病恹恹的人,此刻活過來了一般,無需人攙扶也能行走自如。
女子走了,院中卻又陷入沉寂。
尹姝在馬三錢與他母親身上多停留了片刻。
方才問孩子活着與否,她并未否認,可除卻孩子母親外,那婆子與馬三錢二人卻是神色如常,竟然并未對此事過多訝異。
若孩子當真死了,家裏來了三個生人口口聲聲孩子活着,不覺着有佯嗎?
可倘若孩子沒死,而他二人又心知肚明,那自然就不會面露異色了……
這馬三錢嘴中果然沒句真話。
衛骧低眸,看着靈牌上的一筆一畫,渾身散着清冷之氣,“馬玉川死了。”
“什麽!”
“什麽!”傳來兩道驚呼,正是馬三錢與他母親。
方才分明還信誓旦旦說孩子已死的兩人聽了這話面色大變。
尹姝愈發肯定了心中所想。這馬三錢果真扯了謊,孩子并非生下就是死胎。
馬三錢眼底慌亂,可仍舊故作鎮定,“我孩子死了,這我知曉的,哪有人比我更清楚。”
衛骧淡淡道:“我說的是,真的死了。”
“什,什麽……不可能的。”馬三錢面如死灰,矢口否認,“不可能的,我送出去時分明還有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