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不屑

不屑

于延卿還欲上前,卻被離得最近的方浔之一把拉住:“且慢!”

溫翎也被突如其來的變故吓了一跳,在場衆人也只有裴莳琅不為所動。

“裴二郎君,求您幫幫我吧。”那書生面上悲怆,帶着濃濃的悔意。

溫翎幾乎是一瞬間就明白了書生的用意。

裴莳琅也不惱,只是淡漠地看着他:“你是何人,為何要攔我們的路?”

“裴二郎君,您大人有大量,能不能将我所輸的銀子,還給我……”最後那三字幾乎讓這個讀書人用盡全部氣力,以及舍下全部臉面。

方浔之原本還在因為他讀書人打扮而動的恻隐之心,在此刻聽清他的意圖後都難免露出幾分鄙夷來。

他雖然不喜沾染世俗,但也知道願賭服輸的道理,如此做派簡直丢光了讀書人的臉面。

“哦?”裴莳琅嗤笑一聲,“你方才可投了我這頭的注?”

書生咬緊牙關搖了搖頭:“裴二郎君今日贏了不少,您既然可以給那些賭徒分紅,為何不能将我的本金還我,我只是個讀書人。”

“你竟也知你是個讀書人啊,讀書人明禮修身,知禮明德。你輸了錢,居然還有向勝者要回銀兩的說法。我裴二郎做事堂堂正正,可沒有強迫你,上這個賭桌!”裴莳琅拔高了音量,讓地上的人渾身上下起了一股難言的壓迫感。

書生渾身仿佛被周遭的目光剜了個遍,半晌才顫巍巍道:“家中還有病重的老母,今日典賣了家中最後一塊良田,卻還遠遠不夠阿娘的藥費,這才無奈之下來此博一把。二郎君開恩,求念在阿娘供我讀書成人的份上,把銀子還我。”

裴莳琅道:“母親病重,你卻拿着最後救命的錢來賭坊?”

聽到此話,周遭人并沒有同情他,反而義憤填膺。

“就是就是,簡直不孝不廉,枉為讀書人,真是為他夫子感到不值,竟然教出這麽個東西。”

Advertisement

議論聲越來越大,書生索性坐在地上哭嚎着:“二郎君,我阿娘真的病得很重,求求二郎君放過她老人家一命吧。”

“放過?我看是你放過旁人才對。”溫翎的聲音不輕不重,可偏偏就是在一堆郎君之中顯得格外清脆,“你說你将家中最後的良田賣了,可你方才拿出的零碎銀角子,加起來總共不值十兩銀子。而你所用的荷包,明顯是女子所繡,恐怕你賣的根本不是什麽良田,t而是女兒家的首飾才對。”

被戳穿的書生面色修紅,繼續狡辯道:“胡說,你這是信口雌黃。”

“再者,方才你跟着季小侯爺下注,明明已經贏了不少,卻仍然不知足。人心不足蛇吞象這個道理,你一個讀書人不會不明白吧?”

周圍的人一瞬間都明白了,這人拿着妻兒的首飾當了錢,明明贏了,卻不滿足,最後輸得精光,還腆着臉要拿回本錢。世上哪有這麽好的事兒。

“我看你也別在這兒要錢了,拿個茶碗去大街上坐着,看看哪個好心的富貴公子哥兒,施舍些你吧,啊哈哈哈。”一時間哄堂大笑,各種議論謾罵聲滔滔不絕。

裴莳琅聽得耳朵疼,這些人也不過是輸了錢,就找人來出出氣兒,總歸自己是不願蹚渾水了。

“裴兄啊裴兄,這書生雖然可惡,可家中确實有困難,你看你今兒贏了少說也有萬多兩。你就施舍些,總歸不如你平日那些打發時間花的物什。”莫淮霁聽到外頭的動靜也出來查看,自然是不會錯過讓裴莳琅不爽的機會。

裴莳琅瞥了一眼地上的人,語氣冰涼:“本郎君花個萬兩銀票在西河撒着玩也是我高興。只不過你若拿禮樂君子之道說些冠冕堂皇的話來綁架我,哪怕是一個銅板,本郎君也不稀得給。”

此話一出,衆人安靜了一瞬,那書生更是倔強擡眼看他,只不過對視那一刻,又讪讪避開了目光。

“你方才若是發狠以命相搏,挾持綁架我,我說不定還敬你是條漢子。這錢我給也就給了,左右不過為我阿兄積攢些好名聲。可你一來便是哭哭啼啼,甚至不惜撒謊來騙取銀錢,實在讓人不齒。”

“我……我。”書生被說的滿臉羞紅,無地自容。

裴莳琅不屑得給他個眼神,“醉仙樓,我裴二做東。再說一次,方才與我下注的,每人分紅一百兩,其餘人……無望。”說完便大步流星離開,剩餘不少人在身後歡呼雀躍。

溫翎加快腳步跟了上去,裴莳琅三步兩步跨上了馬車,恍惚間只見他朝着自己伸出了手。

溫翎無措地擡眸,此刻夕陽垂落,金色的光輝落在他身後,看不清神色,卻依然能感受到那雙淬滿流金的眸子,認真專注地看向自己。

他,方才說給兄長積攢好名聲,那他自己的呢?

溫翎将手遞了上去,和想象的不同,那雙手沒有被酒色浸染得浮腫渾厚,反而纖細有力,骨節分明的手指,依稀能感受到那層薄繭,磨得人心癢。

“多謝,二郎君。”

溫翎上了馬車,裴莳琅卻沒管她徑直走向車廂裏:“天黑了,感覺周遭都冷了些許,快生個爐子暖暖。”

溫翎看着他搓着雙手,回想着方才牽過他的手,明明還是溫熱的,怎麽一會便冷成這樣。

馬車上裝備齊全,生個爐子倒也不是什麽難事。那爐子漸漸起了暖意,溫翎的手緩緩靠近,忽的發覺,原來手冷的人,是她。

倦意襲來,精神繃了一天的溫翎,在此刻也有了幾分昏昏欲睡,強撐眼皮的同時,才發覺這條路好像不是前往醉仙樓的。

“休息吧,別撐着了。”意識消散地最後一刻,溫翎好似聽到了誰說了這麽一句話。

再次醒來,是被一股好聞的糕點香氣叫醒的。外頭的天已經黑了徹底,火爐還越發旺盛,看起來她睡的也不是很久。

“奴婢失禮了,郎君莫怪。”溫翎連忙從座椅上跌落,跪倒在地,心中惶恐不安。

裴莳琅無視她的狼狽,咬了一口新出爐的糕點,微微蹙起眉:“太甜了,果真是你們女郎家愛吃的玩意兒。”說完直接塞在溫翎的懷裏。

馬車外的醉山翻了個白眼,既然不愛吃,偏偏選了這家店來買糕點。老板都已經打烊了,又花了十倍的價錢讓老板重新蒸了這麽一鍋出來。嘗了一口又不合口味,他的郎君可是越來越難伺候了。

若不是二郎君心血來潮來這裏買糕點,恐怕他們早就在醉仙樓吃得個酒足飯飽了。

溫翎看着懷裏的糕點還有些沒緩過神來,只覺得這糕點的味道格外熟悉,嘗了一口,軟糯可口,味道剛剛好。細品之間似乎還帶着幾分秋桂的甘甜。

“郎君說的什麽話,這糕點明明味道不錯,今年天氣冷的早,秋桂開了兩茬,這老板應當是個實在人,用的都是頭茬秋桂,才能做出這般香甜的糕點。”溫翎笑得眉眼彎彎,吃得滿足。

裴莳琅唇角不自覺揚起:“那本郎君都賞你了,就當,今日你為本郎君贏的報酬。”

“郎君也太過小氣了些,奴婢可是為您贏了萬兩銀子呢,一碟子糕點就給奴婢打發了?”

“胡說八道,你明明只贏了一把,其餘都是本郎君憑實力贏的。”

溫翎将最後一口糕點塞入口中,嗤笑一聲:“施郎君說了,若是玩骰子,整個南淵怕是沒您的對手。”

裴莳琅狡黠一笑:“怎麽?你想學?”

溫翎眼睛一亮,仰視着他:“郎君願意教我?”

裴莳琅見她一副求知若渴的模樣,忍不住伸手戳了戳她的額頭:“想得美,回府!”

溫翎也不惱,滿眼笑意。起身重新坐好後,馬車才緩緩前行。

不多時,車架已經到了裴府門前,正巧遇上了出府的裴洛寧。

“阿兄,你去哪?”裴莳琅拉開車簾問道。

“王爺差點遇刺的消息已經傳回了臨京,西河已經加緊巡查,泗陽郡守傳來消息,似乎在泗陽境內發現鬼刃蹤跡。我連夜過去看看,鬼刃一日不抓到,西河一日無安寧。”

溫翎聽見後,也湊到車窗前:“那節帥千萬要小心,鬼刃殘忍無情,節帥身邊可離不得人。”話音未落,便被裴莳琅狠狠塞了回去。

“阿兄別介意,我院中婢女就是愛操心。”裴莳琅道。

裴洛寧只是一笑,道:“你啊你,這麽晚才回來,可不是在外頭又惹了禍?我留了一部分府兵可以供你調遣,若是在外受了什麽氣,你也不必親自動手。”

裴莳琅明白他的言外之意,嬉笑着:“好,此去舟車勞頓,阿兄保重身體。”

裴洛寧猶豫了一瞬,還是決定再告誡幾句:“我總覺着鬼刃的目标是你我親近之人,如今他還差一人,便要接近最後目标。近日若沒事,你也少出門。若是肅親王傳喚于你,出門也定要小心謹慎,多帶人手。”

“好。”

“侯爺不在西河,郡主那邊你也要關照一二,實在不行接郡主過來小住幾日也無不可。”

裴莳琅擺擺手:“阿兄,你還當樂安郡主是那稚童麽,男女有別,傳出去對郡主名聲有礙。”

裴洛寧見他氣急敗壞的模樣,還以為他是害羞了,調笑道:“這有什麽,大不了你們婚事就此定下,讓阿父盡早抱上孫兒。”

“去去去,阿兄你怎麽也和那些婦人一般多嘴,快些出發吧,路途遙遠,早些回府。”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