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噩夢
噩夢
崔渺渺驚恐地捂住耳朵, 不敢再看那個如惡鬼一般的人,從腳底蔓延而上的冰冷。
“樂安!樂安!”
知道聽到有人在呼喊她,她才回過神來, 将眼睛睜開一條縫。
“肅, 肅伯伯?”
裴家兩兄弟聽到聲音也連忙趕出來, 四周點起了火光,照亮了這間廟宇。
“阿狼!”崔渺渺被人扶起,見到裴莳琅的一剎那,猛地朝他撲了過去,緊緊抱住他的腰。
“郡, 郡主。”裴洛寧驚駭地舉起雙手,她的力氣大的驚人,他不敢用力掙脫。
裴莳琅蹙眉看向她, 伸手撫住她的額頭,才發覺她渾身冷的可怕。
崔渺渺悠悠擡起眼,見到慌亂之下她居然抱錯了人, 連忙撒手,驚魂未定地喘着氣。眼神一刻也不敢往佛像後頭看。
裴莳琅擡步就往東側屋走,踏入隔間的腳步聲驚得溫翎立刻坐起身。
“沒事吧?”
溫翎的頭有些發昏, 不知發生了何事的她, 搖了搖頭。
裴莳琅走近她,擡手摸了摸她的額,還好沒有發熱。
“方才是不是郡主在尖叫, 奴婢睡得太沉, 以為是做夢。”
裴莳琅輕拍她的肩膀:“沒事, 郡主無礙。”
溫翎爬起身,走到屋外, 只見失了魂的崔渺渺正被裴洛寧輕聲安慰着。
“有鬼,佛像後面有鬼!”崔渺渺此話一出,在場的侍女們渾身一顫。
溫翎走上前,往佛像後看了一眼,視線就忽然被肅親王擋住:“來人,去看看,佛像後面有什麽。”
護衛壯着膽子往佛像後走,用燭光往裏頭照了照:“回王爺,裏頭什麽都沒有。”
肅親王又轉身安慰崔渺渺:“樂安,你看,佛像後什麽都沒有,莫不是半夜被夢魇着了?”
崔渺渺壯着膽子往後看了一眼,除了佛像憐憫衆生的微笑,空空蕩蕩什麽都沒有。
“不可能,我分明看見了,他沒有腳,也沒有舌頭。身上臉上全都是刀痕,他在向我求救!”
崔渺渺說的十分駭人,已經有膽小的侍女互相攬在一處。
“佛堂之上,怎可能有如此腌臜之物,樂安莫要胡說,沖撞了佛祖。”
崔渺渺閉上了嘴,可渾身依舊顫抖個不停。她自己沒有察覺到,她正死死抓着裴洛寧的手。
雖說男女有別,可崔渺渺如今這幅樣子,裴洛寧若不管不顧的抽出手,未免有些不近人情。
裴莳琅也往佛像後探了探,眉頭一蹙,發現此處的灰塵有一條淡淡被人拖拽的痕跡。
方才崔渺渺說那人沒有腳,這也就說得通了。
思索間,溫翎湊過來瞧,她的表情也略有些凝重。二人對視一眼,便清楚對方都已經發覺此處的異常,只是皆默契不語。
“郡主受了驚吓,你們從本王的馬車裏拿些安神的湯藥下來給郡主服下。今夜燈火不熄,巡邏的守衛再加一倍。”
“是。”衆人應下。
“莫怕,莫怕,沒事了,沒有什麽鬼魅。佛祖在此,任憑什麽鬼魅都不敢造次。”裴洛寧難得像哄孩子一般哄着崔渺渺。
崔渺渺時常出現在裴府,武安侯打獵時也常帶上她。不過她更願意和裴莳琅一處玩鬧,見到他這個兄長倒是有幾分畏懼。
如今吓成這個模樣,倒是有些令人憐惜。
崔渺渺鼻子一酸,竟哭了起來。
裴洛寧見狀更是手足無措,想來他方才也沒說錯什麽話啊。
“先讓人送郡主去馬車裏休息,周圍安排人馬看護,等到天一亮我們就離開。”裴洛寧見崔渺渺似乎恢複了些許神智,才悄悄将自己的手抽出。
溫翎扶着崔渺渺上了馬車,臨走時看着那尊佛像,無聲嘆息。
溫翎知道,崔渺渺定然是瞧見了什麽,只可惜她如今這幅模樣是什麽都問不出來了。
崔渺渺受了風,又受到驚吓,天還沒亮便發起了高熱。
溫翎察覺到不對勁,連忙進去通報,只可惜山路難走,無論如何也只能等天亮了到縣城裏才能找大夫看病。
溫翎便用帕子浸了水,一遍又一遍為崔渺渺降溫。
天一亮,衆人便立刻收拾好東西,一刻不敢停歇地離開。
詭異靜谧的廟宇,獨留一尊佛像,伴随着山間呼嘯的風,将那扇佛門重重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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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三日左右的路程,因為崔渺渺的高燒不退又耽擱了兩日。
崔渺渺身t邊的侍女綠蘿,衣不解帶的和溫翎輪流照顧她。
湯藥也灌了幾副,可崔渺渺依舊在夢中呓語,絲毫不見好轉。
來把脈的大夫見到此景也無奈搖頭:“貴人受到極大的驚吓,高熱驚厥,如今只能再灌兩幅安神湯,看看能不能讓貴人睡去。也許只要睡着了,醒來之後便無大礙。”
裴莳琅颔首,醉山立刻帶着大夫下去開藥。
裴洛寧也守在門前兩日,好似只要人多,郡主便不會感到害怕。
“你與王爺告罪一聲,郡主這情況,這路程恐怕還得耽誤一兩日。”裴洛寧道。
裴莳琅點點頭:“阿舅那早傳來消息,萬事要以郡主身子康健為前提。趕路的事,并不急。”
裴洛寧兩日未曾好好睡覺,眼下泛起青黑。
“阿兄,今夜由我守着吧,你回去好好休息,切莫郡主沒好,你又倒下了。”
裴洛寧聞言笑了笑:“你放心,你阿兄我啊,沒你想的這般柔弱。”
裏屋溫翎也接過綠蘿手裏的帕子:“綠蘿姐姐,你也回去休息吧,夜夜這般熬着,也扛不住。”
綠蘿确實困得緊,幾日相處下來也知道溫翎是個妥帖的,有她守着郡主倒也不會出什麽差錯。道了聲謝,便回屋休息去了。
崔渺渺在床上睡得冷汗涔涔,因着他們是盡快選的客棧歇腳,裏頭的陳設也十分簡單。
溫翎坐在床邊,用溫熱的帕子替崔渺渺擦汗,裴莳琅就在此刻跨入屋內。
“二郎君怎麽進來了?”溫翎替她掖了掖被角,崔渺渺如今倒是停下了呓語。
“那夜究竟發生了什麽?”
溫翎一頓,随即搖了搖頭:“奴婢不知,那日奴婢有些頭暈,睡得熟,若非二郎君進來,奴婢還以為聽到的那聲慘叫是個夢。”
裴莳琅知道她也看出異常,但是沒有明說,于是開門見山道:“我們走後,我派了人手進去搜查,佛像後頭有處可容一人隐藏的夾板。”
溫翎微驚,一半是因為這間破廟居然內有乾坤,一半是因為裴莳琅居然願意将這件事告訴她。
“如此說來,郡主那夜看到的惡鬼,不一定是假的咯?”
裴莳琅沒有說話,算是默認了她的話。
“何人被如此虐待,奴婢聽郡主轉述那日的場景,都吓得兩夜不敢獨自一人。”溫翎拍拍自己的胸口,一副害怕至極的模樣。
裴莳琅心中冷笑,她倒是裝的像。
溫翎見裴莳琅不接她的話,讪笑了兩聲:“那二郎君可有發現什麽可疑的人,這樣一個吓人的人,是生是死總得有個去處吧,又不能憑空消失。”
裴莳琅在四方桌旁坐下:“那夾板有機關,人想來已經逃出去了。”
溫翎略微沉吟:“其實郡主說那人沒了雙腳,就算逃走也逃不遠,除非……”
“除非有人幫他,或者說強制将他帶走了。”
溫翎抿了抿唇,臉上皆是憐憫:“被折磨成那樣,若真被人帶走,恐怕也是兇多吉少。”
溫翎累極,也不管什麽尊卑禮數,在他對面便坐了下來。
“那個……”溫翎欲言又止,“城陽縣那個走丢的小郎君,可找到了?”
他們走了數日,溫翎也不敢确定裴莳琅還有沒有将此事放在心上。
不過裴莳琅聞言,臉色沉了沉:“沒有,官府将整個城陽縣翻了個遍,都沒有找到。”
溫翎咬唇,裴莳琅見她一副有心事的模樣,随即問道:“怎麽?”
溫翎猶豫再三,起身将自己包裹裏那個荷包拿了出來:“其實當晚,奴婢在客棧附近找到了這個荷包。”
裴莳琅眼眸凝了凝,略微震驚地看向她。
“想來二郎君讓醉山出面找官府,多多少少都報了家門,奴婢想官府定然不會得罪二郎君。所以……是不是就沒有搜查那家客棧?”
裴莳琅摩挲着荷包上的圖案,這種款式實在太多見。可溫翎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他們連夜搜查,人牙子就算要轉移也不可能轉移的如此之快。
而他又是報案人,身份高貴,那些衙役自然不會懷疑到他們身上。就這樣……錯過了?
“奴婢又注意到,那家客棧是城陽縣最大的客棧,那日入住的客人并不多。我們離店時,其他客人并沒有退房的。”
若是客棧其他客人有嫌疑,昨夜官府鬧得這麽大,就算暫時沒找到這家客棧,若将人一直這麽藏着也不是個辦法。正常人一定想着趕快帶人離開,而裴莳琅一行人離開時,已經不算早了。
溫翎不斷給他暗示,可肅親王在他們印象中過于高光偉正,誰也不會将他與拐子的事情聯系到一塊。
溫翎看着裴莳琅沉思的神情,心中嘆氣。若是裴莳琅知道肅親王的真面目,與她而言便又是多了一個調查的幫手。裴莳琅手裏的路子,可比她多多了。
溫翎最近過于費神,雙手疊在桌上,睡意便悄然襲來,她強撐了幾下,實在沒撐住,頭一歪倒在手臂上睡了過去。
裴莳琅将那枚荷包收好,溫翎最近清瘦了不少,之前臉頰上還略微有肉的,如今已經下巴都瘦削了幾分。
女郎恬靜睡着,鴉羽一般的睫毛微微顫動,呼吸平緩。
裴莳琅起身坐到她身邊,單手撐着腦袋,就這般看着她的睡顏。
誰都沒有注意,那扇緊閉的窗戶,被人悄悄拉開一條縫隙,一股白煙噴撒進屋,很快消散在屋中。
崔渺渺眼睛睜開一條縫,渾身的難受讓她根本無法起身。目光所及之處皆是扭曲虛幻,讓人難以辨認這裏究竟是現實還是夢境。
不過微微側頭,便瞧見她那自小認定的夫君,臉上是她從未見過的情愫,眼底是她從未想過的柔情。
他看的人,是誰呢?
崔渺渺想擡起身去看看,他究竟在看何人,可一陣頭暈過後,她再次陷入沉睡。
這一次,一夜無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