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冤家路窄
冤家路窄
衍慶宮在皇宮東南角, 此處清幽,內侍宮女們也沒有方才多。
全公公進入通報了一聲,安太妃身邊的白嬷嬷便親自出來迎接:“二郎君, 好久未見, 可讓太妃念得緊。”
裴莳琅颔首示意:“讓安姨挂心了。”
白嬷嬷側身讓裴莳琅進入, 衍慶宮在外頭看來便已經儉樸,裏頭更是樸實無華,與方才見到的宣明殿簡直天壤之別。
裏頭的宮娥雖然不多,偌大的院子居然還曬着翠綠的菜。
白嬷嬷見幾人将目光落在那堆菜中,頗有些不好意思道:“讓二郎君見笑了, 這些新鮮的菜內務府送來,衍慶宮人不多,吃不完。太妃就讓人曬在院子裏, 若保存完好,放到冬日裏也是一道美味。”
裴莳琅:“安姨菩薩心腸,食物來之不易, 這是應該的。”
其實,每宮的飯食都由禦膳房做好送往各宮,可偏偏衍慶宮住着默默無聞的安太妃。底下人便使壞, 将菜直接送來, 總歸衍慶宮大,辟一間出來當膳房也不是不行。不過好在菜還算新鮮,沒送什麽發蔫的爛菜葉子。
幾人靠近正殿, 便聞到一股濃濃的檀木香, 這是常年禮佛才能熏陶出來的味道。
可見留在宮中這二十多年, 安太妃沒有忘記自己的本分。
衆人各懷心思,須臾之間便從裏頭走出一人, 她身着蓮青色宮裝,不施粉黛,頭上只單單別了一只玉簪。手中帶着一串佛珠,樸素無華,卻莫名帶着一股親切,真真像個不染世俗的佛門中人。
“阿狼,是你來了嗎?”
她從屋內走出,衆人才瞧見,這位輩分最高的安太妃,生的唇紅齒白,一張小臉說不過雙十年華也有人信。
這也,過于年輕了些。溫翎感嘆着,複一想既然與毓貞公主是手帕交,年歲恐怕比當今聖上還要小些。
“安姨。”裴莳琅走過去,立刻就被安太妃拉住,左看右看看了個全乎。
“阿狼也沒出去多久,安姨這就不認得了?”
安太妃拉着他坐下:“你在外頭,我心裏總是不放心,如今看你全乎的回來,這才安心些。”
“安姨也太把我當三歲孩童看待了,阿狼長大了,已經能夠保護自己了。”
安太妃抹了抹眼角:“好啊好啊,毓貞若是還在,見到她的兒子出落成如此優秀,不知該如何高興呢。”
裴莳琅笑道:“見到安姨這個模樣,便也能想到我阿娘該是如何欣慰了。”
安太妃點了點他的額角:“你啊,總是會哄我高興。”
裴莳琅與安太妃又說了幾句話,安太妃便也知道他這些年過得不錯,于是問道:“這次是跟着肅親王回來的,那能呆多少日子?”
“雖然是跟着阿舅回來的,可兄長也回來述職,什麽時候回去,還要看陛下的意思。”
安太妃雙手合十:“那便保佑陛下讓阿狼多待些日子,多陪我說說話。”
裴莳琅微頓,道:“安姨可想出皇宮?若是安姨想出去,我與陛下求求情。”
安太妃聞言也是一怔愣:“這話可不許胡說,我是先帝妃嫔,能留在皇宮已經萬幸。我這輩子能做的,便是留在衍慶宮安心禮佛,為南淵祈福保平安。”
裴莳琅沒繼續說下去,他心疼安太妃日日困在皇宮。但真讓他去求陛下,這件事恐怕也是犯了違禁。陛下定然不會應允,還可能會訓斥他一頓,當即趕出臨京。
“你就別為我操心了,日後若是有空,帶着樂安郡主過來給我請安,我便也知足了。”
二人在屋裏說着話,忽然傳來一陣貓叫:“喵~”
溫翎被那叫聲吸引,便瞧見如瑞雪一般可愛的貓,邁着輕快的步伐從她面前經過。
許是養育的人不同,這只貓便沒有瑞雪那般驕傲,帶着幾分嬌憨可愛。
反倒對着白嬷嬷又是蹭又是舔。
“你這小皮猴,平日都不見影子,如今有客人你倒是乖覺的出來了。”
白嬷嬷将貓兒抱起,對着晚棠與溫翎抱歉一笑:“二位娘子見諒,這貓兒平日都不怎麽出來的,許是今兒有外人,它也感覺到好奇。”
溫翎順了順它的毛兒:“與長公主那只真像,都一樣可愛呢。”
“長公主那只是不是喚作瑞雪,那是我們平安的兄長,我們平安是妹妹呢。”
溫翎捋了捋它的下巴,平安便享受地眯着眼,這倒是和瑞雪一模一樣。
此時有宮女來報,內務府送來了新的香燭,要讓白嬷嬷去清點。
溫翎便自告奮勇接過平安:“嬷嬷去忙,平安在奴婢這,您放心吧。”
白嬷嬷也不與她客氣,道:“那謝過這位娘子了,我去去就來。”
平安安生窩在溫翎的懷中,惬意地享受着溫翎的撫摸。
裴莳琅一出門便瞧見,沐浴在日光下的一人一貓,恰到好處的和諧。
“二郎君與太妃娘娘說完了話?”溫翎擡眸瞧見裴莳琅靠在門邊,不知在想什麽。
裴莳琅邁開步子走了過來,一把拎起平安的後頸,平安掙紮了兩下後,一對異瞳睜得老大,驚恐地一動不動。
“二郎君,你在做什麽呢,平安會疼的。”
裴莳琅努努嘴:“你喜歡這只貓?”
溫翎不知他什麽意思:“白嬷嬷有要事,奴婢只是代為看管。”說着便把平安從魔爪裏救下。
平安得到解救,一股腦往溫翎懷裏鑽。
“我們要出宮了,你與這貓告個別吧。”
溫翎眨着眼:“這就與太妃娘娘說完話了?”
裴莳琅豈是那沒眼力見的人,見午膳時間要到了,安太妃顯然沒有留他用飯的意思。他還不趕緊尋個由頭回去,難堪的就是安太妃了。
溫翎将貓還給白嬷嬷,并與她告了別,這才跟着裴莳琅出了宮。
今兒站了一上午,晚棠與溫翎都有些乏累,坐在馬車裏一個勁地揉腿。
“別回府了,去滿香樓。”裴莳琅對外頭的車夫吩咐了一句,立刻調轉了車頭。
溫翎下了馬車才知道,裴莳琅帶她們來酒樓用膳。今日也不知道遇上什麽喜事,格外熱鬧。
“今兒生意不錯,看來滿香樓老板這幾年發了大財。”
裴莳琅進了樓,裏頭的小二打量了他幾眼,當即眉開眼笑:“裴二郎君!今兒大駕光臨,本店真是蓬荜生輝啊。”
裴莳琅只點了點頭道:“老位置可有給我留着?”
“有有有,老板吩咐了,金玉閣只給二郎君一人留着。”
裴莳琅跟着小二上了樓,滿香樓挺大,總共四層,一層比一層彰顯身份尊貴。
方才小二說的金玉閣,便在四樓最頂頂好的位置。
不過幾人剛上了四樓,便聽到一陣喧嘩聲:
“每個包廂都滿了,只有這麽一個包廂空着,為何不讓本郎君進去。怎麽我弟弟來得,我便來不得?”
“顧郎君,實在對不住,這個位置掌櫃的吩咐過,并不對外開放,還請您息怒,小的立刻去給您騰一個新的包廂,定然比這個好。”
顧少竹氣得滿臉通紅:“本郎君今兒個偏偏就要這個包廂,你若不讓我進去,便是不給我,不給顧家這個面子。我顧家商號,分分鐘便可以讓你們掌櫃在臨京城裏混不下去!”
“喲,顧郎君好大的口氣啊。”裴莳琅慢條斯理走過去,語氣帶着幾分陰陽怪氣,誰不知道滿香樓的老板是他裴莳琅罩着的。
顧少竹見到裴莳琅的那一刻,有些心虛地回避了眼神:“裴二郎君,你怎麽來了?”
裴莳琅無所謂說了句:“早兒剛進了宮見了陛下,他非要留我用膳,可禦膳房的東西哪有滿香樓的好吃。本郎君就是好掌櫃的那一手炙鴨熬鵝的手藝,就趁着午膳時分趕緊來嘗嘗。”
顧少竹臉色黑了幾分,今兒廣文堂開課,所有準備今年秋闱的學子們都在裏頭備課修習。
今日是大家夥第一次會面,阿父叮囑他一定要與這些學子們交好,t日後便都能成為他的人脈。
他本來也就不差錢,便邀請了這些同侪一起用膳,來臨京最有名的飯樓。甚至為了體現他身份尊貴,一定要這四樓最好的位置。
因為顧少竹聽說,他弟弟便是在這裏招待那些狐朋狗友的。他自然不能矮了弟弟一頭,因此才與店小二吵了起來。
“能被裴二郎君看中,掌櫃的手藝定然是頂頂好的,只可惜這個包廂他們不對外開放,二郎君也是白來一場。”
裴莳琅好以整暇看着他窘迫的樣子:“哦?這個位置,正巧是本郎君一人的呢。”
顧少竹臉色更難看了,難怪他那不可一世的弟弟會屢次敗在此人手上。
就沖着這個欠揍的樣子,偏生你還不能真的對他怎麽樣這件事,就夠讓人憋屈的了。
“既然如此,裴二郎君好好用膳,在下便不打擾了。”
剛想告辭離開,耳邊卻已經響起一群人上樓的腳步聲。原來他那些同侪見他遲遲不回來,便一起上來瞧瞧發生了什麽事。
如今他可真是進退兩難。
裴莳琅搖了搖頭,林家大娘子居然要嫁給這樣一個人,左相是瞎了眼不成?
“顧兄,發生了何事啊?”上來的人以王家五郎為首,見裴顧二人僵持在原地,有些擔憂。
這兩位主兒,可都不是好惹的。
溫翎見到這些人之中混着的兩個身影,瞳孔微縮。
這場景……可真是似曾相識啊。
裴莳琅目光悠悠轉過去,也是略驚訝,可真是湊巧啊。
“沒什麽,正巧遇上了,顧郎君說邀請我們一起用膳。加在下一個,不知各位可有意見?”裴莳琅居然主動給顧少竹一個臺階下。
就連顧少竹本人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在人群中的謝南蔚臉上瞬間喜悅了起來,原本他不想與顧家有什麽牽連。可如今還不能露出馬腳,于是也只能随波逐流,可在這見到裴莳琅确實是意外之喜。
包括人群之中的雲書隽,也只能感嘆,世事無常,冤家路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