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尼羅河花園

尼羅河花園

今天是穆家老爺子七十大壽。

穆家在京西郊外的莊園賓客盈門, 熱鬧非凡,和花房安靜的一隅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偌大的玻璃花房被門隔成了好幾間,穆瑤在待在最裏面的房間裏翻着書。

穆家上下雖不喜穆瑤, 但在這種重要的場合也不得不帶她出來, 當年她的生母為了讓穆家接受這個女兒鬧得滿城風雨,如果現在一年到頭都不讓她出來露個面,外面指不定要怎麽樣傳。

這些道理穆瑤都知道,不過她本來就喜靜,也不願意去湊熱鬧,在宴會廳露了面之後就找個角落安安靜靜當透明人。

耳朵捕捉到門外傳來腳步聲, 随後是男人的咳嗽, 她有些警惕地起身, 站在門後面,透過中間的玻璃朝着外面看去。

看見男人的背影後,穆瑤微愣, 是下午在學校碰到的那個男人,他竟也是來參加壽宴的賓客。

不過男人沒意識到身後有人在打量他,即使天色還未完全暗下來,但他仍蜷在沙發上兀自睡了。

穆瑤抿了抿唇,也坐回自己的位置上繼續看書。

不知過了多久, 穆瑤聽到外面有孩童的嬉鬧聲。

“這個人戴着口罩诶。”

“哥哥,他為什麽要戴口罩啊?我想看看他的臉長什麽樣。”

“可是昨天動畫片裏那個兩個嘴巴的怪物就是用口罩遮住臉,然後混在人群中, 你不怕嗎?”

“不害怕,我想看。”

穆瑤聽出了他們的聲音, 是堂哥家的一對雙胞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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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快步走到門口,擰開門, 輕聲制止道:“不要去打擾別人休息。”

她素來不是多管閑事的性子,只是那個男人下午也算是幫了她,她不願欠人情。

穆瑤在穆家不被重視,小孩子精得很,慣會看大人的眼色,他們知道穆瑤在穆家沒有地位,根本不怕她,此時也不把穆瑤的話聽進耳朵裏,小男孩甚至還對穆瑤做了一個鬼臉。

窸窸窣窣一陣動靜之後,小女孩伸手取下了男人的口罩。

她的圓眼睛逐漸瞪大,還是她哥先反應過來,拉着她的手跑了,還一邊跑一邊怪叫,順帶着踢翻了一個花盆。

穆瑤皺眉走進,在男人的面前蹲下。

男人只露出了半邊的臉頰,他的皮膚很白,臉上因為過敏而起的紅疹很明顯。

穆瑤小心翼翼地幫他将口罩戴上,手指不小心輕輕蹭到了他的臉。

很燙,應該是發燒了。

她的手還沒有收回來,就被男人攥住了手腕。

他睜開眼,眼睛裏還有明顯的紅血絲。

-

剛才的那兩個小孩子從進花房的時候就大聲說話。

其實原野在那時候就醒了,聽到他們的議論,心裏有些發笑,只不過懶得睜開眼。

後來聽到穆瑤的聲音,他心中略有詫異,穆姓雖然不是爛大街的姓氏,但他之前确實沒有将穆瑤和京西穆家聯系起來。

不過現在回想,老太太之前确實和他說過穆良炎有一個非婚生的女兒,但他對于這些事情向來都t不放在心上。

兩個小屁孩走後,花房裏靜得能聽到穆瑤的呼吸聲,鼻尖還有淡淡的她身上的衣服散發出的洗衣液的味道。

他知道她離她很近。

-

穆瑤被人捉住手腕的時候吓了一跳,但她很輕松地就将手腕從男人的手裏抽了出來。

“抱歉。”

男人的聲音沙啞。

她有些不自然地咳嗽了一聲,站起身來,後退一步,說道:“你好像發燒了,很燙。”

男人用掌根抵着額頭,說道:“應該是有點。”

“需要我幫你拿藥嗎?”

剛才還的是他幫她趕跑戴琴表侄的人情,現在是執意送她去醫務室的。

男人低笑一聲,說道:“那就麻煩你了。”

穆瑤的步子還沒邁出去,就聽到花房的大門被推開了,走進來兩個工作人員。

“我們趕緊吧,打掃完這裏就可以下班了。”

“你剛才在不在宴會廳?我聽他們說老爺子說了一點集團繼承人的事情?”

“沒說太多,只是說等穆滢小姐和穆昊少爺成年之後給他們一些集團的股份。”

“那個穆瑤呢?啥都沒有?”

“她沒有不是很正常嗎?她回穆家那年,老爺子臉都要丢盡了,氣得高血壓進醫院,她剛才去給老爺子祝壽的時候,老爺子都沒拿正眼看她。”

“其實也是個可憐人。”

“可憐什麽啊,如果不是穆家,她現在估計要流落街頭吧,她現在吃飽穿暖,還能念那麽好的學校,知足吧。”

“別說了,別說了,打掃完這裏下班吧。”

“這盆花怎麽碎掉了?老爺子平時最愛搗鼓這些,被主管知道了又要發火,今天人多,待會兒我們走的時候吧門鎖上。”

她們的議論聲在玻璃房回蕩着,穆瑤像一個沒事人一樣走了出去,仿佛她不是剛才那場議論的主人公。

-

原野插着兜跟在她的身後,晃蕩着走出了花房。

離開前,他掃了那兩個工作人員一眼,他們雖然噤了聲,但臉上卻是沒有一點懼色和尊重。

他能感受到穆瑤的麻木,只是不知道這樣的鈍感是多少次傷害換來的。

他的父母常年不在國內,他小時候第一次聽過家裏的保姆在身後議論他的時候,他發了火,沈清月知道之後也是勃然大怒,此後在原家工作的人說話便謹慎了。

很顯然,穆家沒人管。

更确切一點,沒有人在意她受到的傷害。

原野不願再回宴會廳應酬,就在花園裏等着穆瑤上樓給他拿藥。

大概十多分鐘之後,女孩才重新出現,額頭上還挂着汗珠。

“這裏面有退燒藥、退燒貼和水。”

穆瑤将一個袋子遞給他之後小心翼翼地開了口:“你開沒開車來?”

原野接過袋子,往裏面看了一眼,有些漫不經心地說道:“司機在門外。”

“那個……”穆瑤頓了頓,繼續說道:“你能不能再幫我一個忙?你能不能送我去寵物醫院?有一只貓難産了。”

-

穆瑤坐在車上,手裏抱着裝了貓咪的紙箱子,本想着再次答謝那個男人,扭頭卻發現他正在閉目養神,只好作罷。

貓是上周在穆家院子門口撿的,是一只懷孕的母貓,戴琴對動物毛過敏,從來不讓人在家裏養寵物。

穆瑤本想着狠下心來不管,畢竟她自顧不暇,但這只貓似乎有靈性一般,一直跟着她,直到她走進大門,貓咪被門口值班的安保人員攔下。

她第二天早上上學時,貓還在原地等她。

見她糾結,周姨便托在這個莊園裏工作的朋友養着,至少讓它不再流浪,能安心将孩子生下來。

這只小貓今天淩晨開始生寶寶,頭胎是上午生下來的,但下一只胎兒已經超過六個小時沒有生出來了。

穆瑤本想着來了莊園之後第一時間就去看望小貓,但今天大家都忙,她打不通看顧小貓的阿姨的電話,也不知道她将貓咪安置在了哪裏。

直到她上樓拿藥的時候,才接到對方回撥的電話,告知了她小貓現在的情況。

不過她沒有司機,這件事也不知道要向穆家的誰開口,好在這位男士願意幫忙。

貓咪不斷用後腿踢着自己的腹部,在紙箱裏翻滾着,精神狀态十分糟糕,時不時發出無力又絕望的叫聲。

穆瑤只能幫它做一些簡單的按摩,無聲地安撫它。

不知是不是被打擾到,男人睜開了眼睛,揉了揉肩膀。

“今天真的很感謝你。”穆瑤向他道謝,“你有好受點嗎?”

“嗯。”口罩之後的聲音有些發悶,“好一點了。”

穆瑤剛想再說些什麽,自己的肚子卻在這個時候很突兀地叫了起來,她還沒有吃晚飯。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錯了,穆瑤似乎在男人的眼裏看見淡淡的笑意,他打開車載冰箱,從裏面拿出了一條巧克力扔給她。

“車上沒有別的了,你先墊墊。”

巧克力在半空中劃出一條弧線,穆瑤連忙接住:“謝謝。”

男人突然問道:“你知道我是誰嗎?”

不知道她為何這樣問,穆瑤愣了一下,說道:“不知道。”

“不知道你就敢上我車?”

穆瑤有些拘謹地說道:“你看上去不像壞人?”

得,還是尾音向上的試探。

男人哼笑了一聲,沒有回她的話。

接下來兩人沒有交流,穆瑤很安靜地解決着手上的巧克力。

車子很快開到寵物醫院,穆瑤一刻也不敢耽誤,抱着裝了貓咪的紙箱,直接往醫院裏面沖去。

-

原野跟在她的身後進了寵物醫院,看到穆瑤焦急地和醫生交談,他沒有圍上前,而是在大廳裏晃蕩,打量着牆上的錦旗。

不過他剛才捕捉到了幾個關鍵的字眼,貓咪應該是要手術。

經紀人給他打來電話,他去到醫院外面接通。

原野知道這裏一時半會兒結束不了,他接完電話之後就準備同穆瑤道別,他站在走廊的拐角,很清晰地聽到她在打電話。

“夢桐,你能不能先借我點錢?我上周撿的那只貓咪需要做手術。”

原野皺了皺眉,啧,穆家家大業大的,但凡他們願意從指縫裏漏點出來給她,穆瑤也不會如此拮據。

原野去繳了費,走出了寵物醫院。

司機還在外面等着。

“你在這裏等她,她那邊完事兒之後她要去哪兒你都送一下。”

接到他的叮囑,司機很恭敬地應了聲好。

“如果老太太打電話給你問我在哪裏,你就說我感冒發燒,出來拿藥了。”

說完之後,原野就走了,彙入了大街上來來往往的茫茫人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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